车里没开顶灯，只刚才池礼处理工作时用的笔记本电脑还在运作。


    屏幕光芒混着从车窗外透进来的少许光线，映照在男人脸侧，给这张英俊的面容覆上层模糊光影的同时，也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更加深邃，仿佛夜色下的大海，无声却汹涌。


    直视这双眼睛的谈鱼愣了下。


    “小鱼？”


    眼睛的主人轻声喊。


    谈鱼没说话。


    他盯了这双眼睛几秒钟，旋即头一歪，继续睡。


    “……小鱼？”


    池礼又喊。


    谈鱼还是没说话。


    池礼耐心地等了几分钟，确定谈鱼是真的再次睡着，才动作很轻地把毯子给谈鱼盖上。


    然后退回原位，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他的心意会被发现吗？


    池礼想，他刚刚可没有任何克制收敛。


    由于上车前，谈鱼没说要去哪，池礼不知道该把谈鱼送回学校还是带回自己家，良心正纠结着，忽然眼角余光瞥见谈鱼又醒了。


    “小鱼。”他问，“想去哪？”


    刚醒的谈鱼闻言茫然了一瞬。


    这谁，问的什么废话。


    然后答：“还能去哪，大晚上的肯定回家啊。”


    池礼说：“你家在……”


    池礼顿住。


    他这才发现，认识这么久，他不知道谈鱼家在哪。


    连位于哪座城市，南方还是北方都不知道。


    要让人调查一下吗？


    这念头刚生出，就被池礼打消。


    还是直接问谈鱼吧。谈鱼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这又不是什么必须要搞清楚的。


    这样想着，池礼接着停顿的地方继续问：“你家在哪个市？”


    谈鱼说：“我家在……”


    谈鱼也顿住。


    他后知后觉地嘶了声，头疼地捂住下半张脸。


    池礼见状，忙问怎么了。


    谈鱼闷闷摇头。


    没怎么，只是差点把现实世界中收快递的地址背给文中的纸片人而已。


    话说他这又差点打破次元壁，穿书的那个声音也没出来，是真的不在乎他保护言枫序安危以外所作的任何行为啊？


    真这样的话，他可就要……


    “是不是坐车坐得不舒服？”额头上忽然多出一只手，池礼用掌心试他的体温，“要不要下去走走？”


    男人手掌宽大温热，隐约能嗅到点极淡的男香。


    好好闻的味道。


    是木质香。


    谈鱼下意识多嗅了几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样偷闻好像痴汉。


    紧接着又反应过来他该回答池礼的话了。


    “不用，”谈鱼松开手，顺便把池礼的手也从脑门儿拿下来，“我没不舒服。”


    见谈鱼面色如常，只颊边被捂得有点发红，刚试的额头温度也没有不对，池礼放下心说：“那我想下去散散步，要不要一起？”


    谈鱼说行。


    于是司机开到条行人不多的街道，两人披上大衣下车。


    走了没几步，谈鱼注意到池礼身上的大衣和他的是同款。


    只面料颜色不一样，其他基本相同。


    谈鱼懂了。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


    “快看，前面那两个男的穿情侣装诶。”


    就是传说中的……


    “光背影都感觉好般配哦。”


    是传说中的……


    “这么冷还轧马路，他们两个感情一定很好吧。”


    传说中的……


    “就缺一场雪和一把伞了。”


    不行，传说不下去了。


    谈鱼悄悄转过脸，想瞄池礼有没有听到后面行人的交谈。


    却见池礼正在看他。


    “怎么了，”池礼笑问，“你也觉得像情侣装？”


    谈鱼闻言磕巴。


    真会问啊，他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谈鱼干脆也不偷瞄了，直接转头正视池礼，心想池礼很赞同情侣装？


    不然这人怎么笑这么开心。


    有猫腻。


    池礼又说：“咱们走的时候我只拿了这一件。车上也没准备多余的衣服，没法换。”


    谈鱼还能说什么，只能回个哦字。


    心里却笃定地想，绝对有猫腻。


    因为纯散步，走得慢，后面的行人陆续超过他们。


    谈鱼看得清楚，其中两个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佯装无意地瞟了他们一眼。


    谈鱼在心里面无表情地哈哈。


    这是完全没察觉刚才交谈声太大被正主听见啊。


    好在这两个行人只是瞟，倒没当着他们的面继续谈论。


    虽然看表情就知道过后肯定要大聊特聊，但当下谈鱼听不见，听不见就代表没有，没有即什么都没发生，这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散步。


    竟不知简单散个步还能散出这么多事。


    一条街慢慢到了头。


    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在前面等着。


    “很晚了，送我回学校吧。”谈鱼对池礼说。


    池礼说好。


    后半程路途很平常。


    到校门口谈鱼下车时，池礼跟着下来，坚持要送谈鱼到寝室楼下也很平常。


    至少谈鱼迎着司机饱含深意的注视仍一脸坦然。


    别人不清楚，他自己还能不清楚？


    他和池礼是光明正大的……


    “小鱼。”池礼忽然开口，“你在车上睡觉那会儿，中间醒了一回。”


    是光明正大的……


    “你当时有看到什么吗？”池礼问。


    光明正大的……


    “你发现了什么？”池礼近乎穷追不舍，“为什么不问我？”


    光明正大不下去了。


    谈鱼停住脚步。


    抬头，寝室楼已近在咫尺，只需几步就能进入大门，彻底拉开和池礼之间的距离。


    但谈鱼没走。


    他也没看池礼，盯着寝室大门，反问：“我中间有醒吗？”


    池礼一愣。


    “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个时候半梦半醒。”谈鱼回忆道，“当时好像是感觉有人要对我干坏事……你干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坏事吗？”


    池礼沉默几秒，笑了。


    他说：“没有。当时我怕你冻着，想给你盖毯子。”


    谈鱼说：“这不就得了。我上楼了，你早点回去吧。”


    池礼说好。


    “晚安。”


    “晚安。”池礼说，“下次见。”


    谈鱼转身进寝室楼。


    等电梯的时候谈鱼还在想，那个时候他看见了什么，池礼这么在意？


    不就是看见池礼的脸了？他还没厉害到能通过池礼的眼睛，分析出池礼刚在看的保密协议或者秘密文件的内容。


    电梯到了。


    谈鱼迈进电梯。


    等电梯再到，谈鱼久久没能从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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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


    谈鱼盯着身上的羽绒服陷入沉思。


    他记得他出门前把羽绒服丢回寝室了。


    以及……


    谈鱼提了提裤子，脚上穿的也不是池礼送的皮鞋，而是边边露出点绒毛的雪地靴。


    脚边甚至还有个行李箱。


    所以他这是又跳关了？


    不是吧，一天连跳两次啊？


    眼看电梯门因长时间无人经过自动合拢，谈鱼忙按开门键，拉着行李箱出去。


    站在寝室前，谈鱼打开手机，发现这次跳了两个月，今天是新学期报道日。


    谈鱼再度陷入沉思。


    上次跳关的根本在于保证书和医嘱，这次是因为什么，这可横跨了一整个寒假。


    正想联系一下言枫序，寝室门从内打开，言枫序边打电话边出来。


    “……知道了，我会跟小鱼说的。”言枫序冲谈鱼点头，又对电话那头说，“正好小鱼到了。挂了。”


    挂掉电话，言枫序伸手把谈鱼的行李箱拎到门里，然后关门，抓起谈鱼胳膊往电梯走。


    谈鱼脚步一停：“干吗。”


    言枫序：“裴遥要跟你道歉。”


    “他跟我道什么歉？”


    “是元旦……”


    言枫序一解释，谈鱼这才知道元旦那天，言枫序和裴遥又分手了。


    第三次分手。


    起因是裴遥带言枫序去庄园，准备好好享受元旦假期，言枫序却注意到庄园大门旁的一个标牌上，金光闪闪地写着“禁止活鱼入内”。


    言枫序当即就问裴遥这是什么意思。


    裴遥给出的答案是他对活鱼过敏。


    言枫序信了。


    结果进到庄园，有人问裴遥中午菜单怎么安排，裴遥随口说早晨刚空运来一批品质不错的活鱼，做日料吧。


    言枫序一听就明白了，“禁止活鱼入内”的活鱼不是真鱼，而是谈鱼。


    果然，在言枫序的逼问下，裴遥承认他不喜欢谈鱼，不想被谈鱼劝分手才出此下策。


    “不喜欢就不喜欢，可你也没必要这样吧，这不是侮辱人吗！”


    “我又没指名道姓，我哪侮辱了？”


    两人以此闹了很大的矛盾，当场分手。


    值得一提，这次是言枫序被甩。


    由于这事让两人之间真正有了罅隙，之后坚持了整整一个月，言枫序才答应复合。


    复合时刚好学校放寒假，言枫序回了家，陪吃了从顾泽修医院买的靶向药后，病情肉眼可见有所好转，想要趁过年挣点钱的妈妈摆摊子。


    众所周知摆摊子特别忙，期间裴遥几次找言枫序，言枫序连跟他见面都掐着点，更别提做裴遥爱做的事。


    听到这，谈鱼懂了，看来这就是跳关的缘由。


    不过：“道歉就不用了，估计怕你生气，才嘴上那么一说。”谈鱼直白地表示出对裴遥的不信任，“指不定背地里怎么蛐蛐我呢。”


    言枫序说：“嗯，那不去了。”


    两人拐回寝室。


    还没到停暖气的时候，谈鱼收拾行李收拾热了，刚脱掉羽绒服，言枫序敲门：“小鱼，裴遥托我问你真的不想听他道歉吗？他还托我给你转账。”


    谈鱼头也不抬地问转多少。


    “五百万。”


    “多少？”


    “五百万。”


    呵呵，又考验班干部了是吧。


    班干部决定了，五百万而已收就收了，回头拿去给池礼准备礼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