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口之后，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慌乱之中说了什么。


    我看着沈妄忽然间变得深谙的眼眸，忽然间有些无措。


    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只是因为心底的弦绷得太紧，被他那句“习惯了”轻轻一碰，就彻底断了。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也在这一刻全都跟着涌了上来，逼得我只能用尖锐的话来掩饰恐慌。


    沈妄定定的看着我，半晌，忽然扯了扯唇角。


    “在你眼里就是这样想我的？”


    我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恐慌又陌生。


    “抱歉沈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卡壳。


    刚才那些话像带了刺，说出去时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难堪。


    现在，我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沈妄没再说话，只是将桌上的蓝色文件夹合上，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一般，


    “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有新线索，我再联系你。”


    他刻意避开了我的道歉，也没再提实验室和内鬼的事，分明是不想再和我多谈。


    我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他转过身去、刻意疏远的背影，最终还是默默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警局时，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我看着面前的警察局大门，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刚刚那番话显而易见的伤到了沈妄的心。


    我原本就打算和他划清界限，这样的情形对我来说，其实是再好不过的。


    可只要想到刚刚沈妄转身时流露出来的表情，我就觉得心里堵的发慌。


    我明明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却偏偏要说那样的话，不仅戳了他的痛处，也把我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推回了冰点。


    站在警局大门口，我机械般的拧开了手中的矿泉水瓶瓶盖，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水，这才稍微找回一点理智。


    冰凉的矿泉水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底的烦躁。我攥着空瓶，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灯，突然用力摇了摇头，想要将那些混乱的思绪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


    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找沈妄重新道歉，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愣了下，想起高烧不退的念安，立刻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雅如，怎么了，是念安出事了吗？”


    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从电话里听到不好的消息。


    电话那头的林雅如倒是松了口气，声音也平稳了些。


    “没出事，你别慌。就是念安刚才醒了，迷迷糊糊喊妈妈，我和他说你很快回来，他又有点蔫，现在倒是又睡了。我想着跟你说一声，省得你在外面惦记。”


    听到“没出事”三个字，我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后背的冷汗好像都凉了几分。


    我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哑着嗓子开口。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往回赶，路上不耽误。”


    挂了电话，我抬头望了眼警局大楼的窗户？沈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可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念安还在等我”的念头压了下去。


    算了，误会的事先放放，对我来说，现在念安才是最重要的。


    我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小区地址，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沈妄转身时冷硬的背影，一会儿是念安烧得通红的小脸，还有实验室里没找到的内鬼、被删的监控。


    无数件事缠在一起，像一团解不开的线，勒得我胸口发闷。


    回到家时，林雅如坐在沙发上打盹，听到开门声立刻清醒了过来，对着我挥了挥手。


    “回来了？念安睡得挺沉，我刚摸过体温，降了不少，现在大概38度左右。”


    “辛苦你了。”


    我放轻脚步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


    床头夜灯的光线刚好落在念安脸上，他的小眉头还皱着，嘴唇有点干，呼吸却比下午平稳了些。


    我轻手轻脚走进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确实如同林雅如说的那样，已经没那么烫了。


    我拿起旁边的棉签，蘸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帮他润了润嘴唇。


    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我心里的愧疚又涌了上来。


    “对不起念安，都是妈妈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我最近忙于实验室的事，根本不会让念安一个人扛着发烧到晕倒。


    我指尖轻轻蹭过他温热的脸颊，声音压得极低，怕惊扰了他。


    “实验室里的事一团糟，妈妈连身边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都分不清。妈妈真没用，连你都没照顾好……如果真的让他和你相认的话，是不是你会被照顾的更好？”


    我的话音刚落，念安的手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我心里一紧，立刻住了嘴，屏住呼吸看着他。


    不会是醒了吧？


    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点蒙，因为高烧的缘故，那双眼睛泛着点点水光。


    看到我在身边，他小幅度地往我这边挪了挪，声音软软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妈妈……”


    “念安醒啦？”我连忙收起脸上的愁绪，挤出温柔的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难受吗？体温又降了点，要不要喝点水？”


    念安摇了摇头，小手抓住我的袖口，轻轻拽了拽我。


    “妈妈别难过……”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居然都听到了？我强装镇定，帮他把被角掖好，试探着问：“念安刚刚听到妈妈说什么了？妈妈就是随便说说，没有难过。”


    念安眨了眨眼睛，那双澄澈的眼眸很亮。


    “没有，只是我能感觉到妈妈很难过。对不起，是我没有乖乖听话，得了流感，害的妈妈没办法好好工作，还要一直担心我。”


    念安的声音越来越小，小脑袋微微垂着，像是在认错。


    “老师说生病会给别人添麻烦，我以后会好好吃饭，不生病给妈妈添麻烦了。”


    看着他明明自己还在发烧，却反过来安慰我的样子，我的鼻子瞬间酸了，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我连忙俯身，轻轻把他抱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抱着易碎的珍宝。


    “傻孩子，跟你没关系，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没照顾好你，还让你反过来担心妈妈。”


    怀里的小身子暖暖的，带着刚退下去一些的温度。


    念安乖乖地靠在我胸口，小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像平时我哄他那样。


    “那妈妈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我应了一声，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好，都听念安的。”


    念安毕竟还生着病，哄了我几句之后，就在我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我把他塞进被子里，动作轻柔地掖了掖被角，这才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