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眼中的光芒在听到我的回答之后，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他小嘴瘪了瘪，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让它们落下来。


    “可是别的小朋友的爸爸都会一直陪他们练习的。我只是想和沈叔叔多待一会儿……”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心上。


    他向来懂事，即使已经难过成这样，可依旧没有哭闹着要我答应他的要求。


    母爱和理性在我的脑海里打架，正当我不知道该不该再妥协一次的时候，一只大手轻轻按在了念安的肩膀上。


    沈妄不知何时也蹲了下来，与我们视线平齐。


    他看着念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耐心。


    “念安，叔叔答应你，在运动会之前，只要叔叔有时间，就一定来陪你练习。这是我们的约定，好吗？”


    他避开了我试图划清的界限，直接给了念安一个确切的承诺。


    念安立刻抬头看他，泪眼汪汪地问道。


    “真的吗？沈叔叔，你不骗我？”


    “不骗你。”


    沈妄的声音很稳，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甚至还伸出了小拇指。


    “拉钩。”


    念安看着他幼稚的举动，忽然间破涕为笑，立刻伸出小小的指头勾住他的小拇指，随后用力的晃了晃。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看着这一幕，胸口却觉得堵得发慌。


    沈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再次绕过了我的拒绝，将他自己更深地嵌入了我和念安的生活里。


    既然早就决定了要这么做，刚刚又为什么要故作礼貌的询问我的意见？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因为念安在场的缘故，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安抚好念安，沈妄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


    他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别人拒绝的强硬。


    “不用……”我下意识地拒绝。


    “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


    他打断我拒绝的话：“而且，念安也累了。”


    就这一句话就让我彻底没了拒绝的办法。


    他总能找到让我无法反驳的理由。


    我看着已经开始揉眼睛的念安，终究还是妥协了。


    “好，那就麻烦你了。”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异常安静。


    念安因为疲惫，靠在我怀里昏昏欲睡。


    我抱着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心乱如麻。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我家楼下停稳。


    我低声道谢，抱着睡着的念安便准备下车。


    可沈妄却明显不愿意就这么放我离开。


    “苏梨。”沈妄的声音响起。


    我动作一顿，抱着念安的手臂紧了紧，却没有看他。


    他下了车，绕到我这一侧，随后拉开了车门。


    夜色中，他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还有事吗，沈警官？”我刻意用疏离的称呼叫着他，希望能够以这种方式重新在我们两者之间划下界限。


    他沉默了片刻，夜色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我。


    “你不用总是这样防备我。”他的声音低沉，散在风里。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抗拒我，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对念安好，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我靠近你……”


    他顿了一下，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瞬间拉近。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雪松冷冽的气息，混合着夜晚的微凉，将我笼罩。


    我下意识的想要退开，沈妄这次却没有站在原地不动，而是追着我的脚步。


    我退，他进。


    直到我退无可退，我这才不得已抬头面对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沈妄，三年前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死了，当时你也没有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既然你不打算再和我有任何的联系，那么你就应该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即便生气，可我因为担心吵醒念安，所以压抑着声音。


    我不知道沈妄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一开始决定划清界限的人是他，那他就不该再出现，再打扰我的生活。


    沈妄没有说话，就在我准备让他赶紧让开，以后再也不要出现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


    “是因为我想。”


    他想？他想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跳，抱着念安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你想做什么？”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清晰而缓慢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


    “苏梨，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足够明显。”


    “我想追求你。”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耳边只剩下他刚才那句话，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里反复炸响。


    我想追求你。


    追求……我？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隐秘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玩笑，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


    “你……”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你胡说八道什么！”


    慌乱之下，我几乎是本能地斥责，抱着念安踉跄着后退一步，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沈妄没有逼近，只是站在原地，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力。


    “苏梨，你可以继续躲，但我有足够的耐心。”


    他的话像一张网，将我牢牢缚住。


    我的脑子乱成了浆糊，让我在这一刻没办法冷静思考。


    正好这时怀里的念安哼了一声，似乎是因为睡得不太舒服，即将转醒。


    趁着沈妄低头想要看念安的时候，我立刻越过了他，朝着公寓的方向冲了过去。


    我能感受到身后沈妄落在我身上的灼热目光，所以我一步未停，直到跑进电梯，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这才长长的喘了一大口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念安平稳的睡息。


    “我在追求你。”


    沈妄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我的理智。


    追求？


    他凭什么追求？


    三年前，他用那样令我刻骨铭心的方式记住了他，在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新的生活，将所有的恐惧和过往埋藏之后，他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又说要追求我？


    荒谬！


    一股混杂着委屈、愤怒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直冲头顶，让我的眼眶瞬间湿热。


    我紧紧抱着念安，仿佛他是这汹涌浪潮中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的小脸靠在我肩头，睡得香甜无知，全然不知我此刻心中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我被这道声音惊醒，混乱的思绪也戛然而止。


    我抱着念安快步走出电梯，用钥匙打开家门。


    直到将念安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他的小床上，盖好被子，我坐在床边，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时，混乱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些许。


    可是看着他那双和沈妄极其相似的眼睛，刚刚沈妄的那句话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面。


    他说他有足够的耐心。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不会放弃。


    他会继续以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通过念安，一点点渗透进我的生活。


    直到我无处可逃，直到那个秘密，彻底暴露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