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皇城之内，灯火如昼。


    大将军秦武立于宫门前，战甲在灯火下泛着冷光。


    望向长街尽头徐徐走来的那道身影，眼神复杂至极。


    不久前被陆游一招击败画面，还停留在眼前。


    每每思之，心悸非常。


    他比谁都清楚。


    若这年轻人今夜不死，楚齐王朝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一人独来，陆游，你倒是好胆。”


    叹了口气，秦武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敬佩。


    步履未停，陆游只在与他擦肩而过时，留下一句平淡话语：


    “秦将军，今夜过后，你便自由了。”


    “这丧尽天良的皇室，不值得你敬衷。”


    闻言，秦武身躯一震。


    握着战戟的手不自觉又加重几分，却终究没有再动。


    随着一位引路宫女，陆游孤身一人，踏上那条通往凤仪殿的御道。


    万籁俱寂。


    整座皇都，山雨欲来。


    “陆哥，我说你就是太实诚了。”


    兔爷神念体蹲在他的肩头，小爪子挠着下巴，嘀嘀咕咕：


    “这明摆着是个坑，那皇帝老儿和毒妇肯定把十八代祖宗的杀手都请来了。”


    “咱们就这么走进去，是不是太给他们面子了？”


    “依兔爷我说，直接祭出混沌鼎，把这破皇宫连带地基都给它炼化了，一了百了，多省事！”


    没有理会兔爷的聒噪，陆游步履依旧从容。


    便在此时，一道慵懒魅惑女声，自鼎内幽幽传出，响在陆游与兔爷的神魂深处：


    “哦？你这长毛兔子，倒是很懂。”


    “当年妖庭若有你一半省事，如今坟头草，怕是已换过万代了。”


    正是幽荧。


    闻此声，兔爷浑身炸毛。


    前一秒还人五人六的宗师气，派荡然无存。


    缩在陆游肩上，一双红眼睛写满惊恐，牙齿打战：


    “没没没！女帝陛下教训的是！”


    “兔爷我......我这是在为陆哥分析敌情，对，分析敌情！”


    幽荧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陆游对一妖一兔的拌嘴早已习惯。


    不过，心中还是留个心眼。


    幽荧的话，不无道理。


    今夜之局，恐怕远非表面这样简单。


    待行至朱雀长街，前方骤然喧哗起来。


    “快让开！车驾失控了！”


    “保护公主殿下！拦住飞云马！”


    轰隆隆！


    在侍卫们惊恐叫喊中，一架由飞云马拉乘的凤驾，如脱缰凶兽朝陆游的方向狂奔而来！


    那八匹本应灵性十足的灵兽，此刻却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完全挣脱车夫控制。


    华丽凤驾在它们拉拽下左冲右突，将街道两旁石灯撞得粉碎。


    数名试图阻拦的侍卫更是被当场撞飞，生死不知！


    眼看就要装上那白衣身影，凤驾内传出一道清脆急切的少女惊呼：


    “前面的人！快闪开！危险！”


    声音主人，正是当朝年龄最小，刚满十六的公主，楚灵儿。


    透过剧烈晃动的珠帘，她看到前方那个伫在原地，仿佛被吓傻了的白衣男子。


    心急如焚，不顾自身安危，第一时间高声提醒。


    然而，面对这足以摧金断玉的冲撞，陆游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


    甚至不曾回头。


    就在那八匹发狂的飞云马即将撞上他身体的一刹那。


    他动了。


    没有预想中的惊人出手，也没有被撞飞的场景。


    他只是淡定抬起右手，对着身后那万钧之势的马匹，凌空一按。


    “定。”


    一字轻吐，如言出法随。


    嗡！


    一股无形的神魂威压如涟漪般荡开。


    下一瞬，奇迹发生。


    那八匹本还疯魔飞云马，在接触到这股神魂威压瞬间，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高扬的前蹄悬在半空，赤红双目飞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源自灵魂的恐惧与温顺。


    一念，镇魂。


    狂暴的凤驾，就这么以一种奇怪方式，静止在距离陆游后背不足三寸之处。


    整个长街，鸦雀无声。


    直到这时，陆游才转过身。


    车驾的门被惊魂未定的宫女撞开，楚灵儿小脸煞白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地血腥，却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八匹飞云马如温顺的绵羊，安静停在原地。


    而在它们面前，那个白衣男子安然无恙。


    风拂动他的衣角，容颜俊美宛如仙人。


    “你......”


    楚灵儿抬头，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他！？


    点将台上的无敌战神，天元阁前的绝世凶人......


    那个让她父皇当场吐血、让她整个皇室都颜面尽失的男子，陆游！


    按照常理而言，她本该是愤怒，本该是在心中痛斥了千百遍的家族仇敌。


    可是......他刚刚救了自己。


    而且，他为什么能这么好看？


    为什么他就那么平静站在那里，天地都仿佛要为他静止？


    楚灵儿心中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自己应该马上指责陆游，甚至让侍卫将他打入地牢。


    但，她望向这张脸，又回想起刚才那神明般的一幕。


    “来人”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挣扎许久，楚灵儿最终将所有情绪，都化为了一句带着哭腔：


    “你......父皇......父皇他被你气得吐血了......”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陆游心中了然。


    摇了摇头，他声音依旧平淡：


    “一切因果，皆是咎由自取。”


    “公主殿下，管好你的马。”


    说罢，他便准备绕过凤驾，继续前行。


    “等等！”


    就当陆游起身时，楚灵儿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我不知道谁对谁错，”


    垂下脑袋，她不敢注视陆游眼睛：


    “但我......我希望你......能活着。”


    说罢，她飞快从袖中取出一枚平安玉符，硬塞进陆游手中。


    随即如受惊的小鹿，转身逃回凤驾，不给他丝毫拒绝机会。


    这举动，于她而言，只关乎本心。


    看着手中那枚散发着少女芬芳的玉符，陆游微微一怔。


    随后便收入袖中，对带路宫女点头，跟随其继续前进。


    而凤驾之内，楚灵儿靠在软垫上，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乱如麻。


    她明白，从初见陆游的那一眼起，自己的一颗心，便已沦陷。


    只是她不知道，今日这番情窦初开，日后，会结出那般怨恨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