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作品:《当心怪物

    清晨,雨停了。


    松针上的雨滴震落下来。林栖躲在院门前的雨搭下,看松鼠在枝头晨跑,直到观沄叫他吃饭,才扶着门框起身。


    蹲太久,腿麻了……


    今天的任务还是出门逛店找造物,第一家要去的店名叫“金阁”,位于上城区,在学城里很有名气。


    近年来最有名的几件天价造物,都是从这家店里卖出去的。


    进门时,凌壑递了凌家名帖。


    制服笔挺的中年店长亲自下楼接待,跳过一层二层,直接把人领到位于第三层的贵宾专区,


    这区一向只对会员开放,今天算是破例卖个人情。


    精美的独立展柜里摆放着古董造物的复刻模型,供客人直观挑选,而造物本体则存放在店铺后区,由专人负责维护。


    每一件造物都配有漆面描金的介绍手册,附带专业修复师的维护记录和鉴定师的评级证书。除此之外,店铺还为五星会员准备了限量定制款的专用收纳箱,并赠送一次免费的上门维护服务。


    商品介绍牌上明码标价,林栖作为文盲,看不懂介绍,但会数零。


    平均两三个零,似乎不是很贵。


    凌壑话多,跟林栖叭叭讲过一些当地物价,比如苹果5元一颗,米饭2元一碗,普通面包1元一根。


    如果租房,单人间每月2-4千,套间5-8千,独栋1-3万。


    不过林栖并不知道,这只是下城区的标准,跨区之后,房租价格至少翻倍。


    且在学城不止一种计价单位,除了“元”之外,还有“金”。


    两种单位除了符号不同,标价所用颜色字体也有明显区分,黑色是“元”,金色是“金”。


    眼前这个介绍牌上,就写着明晃晃的金色数字。


    而金和元的换算比率是——1:500。


    凌壑随意逛了两圈,问店长道:“怎么都是初级?”


    店长微笑回答:“您看得没错,都是初级。这些初级造物维护良好,功能实用,都很适合署名,而且价格划算。您可以先看看喜欢哪些,我再根据您的喜好重点推荐。”


    凌壑随手捋了一下发尾,笑道:“难怪没有看顺眼的,您这些都太划算了,可是我就喜欢那些没有性价比的。”


    “那您真是很有眼光。”


    店长做个请的手势,把几人带往另外一个展厅。


    这是一间超过五十米的长厅,十几只定制展柜纵向排开,里面同样只有模型,实物要在交付定金之后才能预约鉴赏。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区域的每只展柜上,都立着一面金色小旗。


    林栖看不懂旗子的意思,观沄面朝展柜若有所思,凌壑则不把自己当外人地上前一步,随手摘下一面小旗,逗猫似的朝林栖晃了晃,问店长道:“这么巧?全都被预定了?”


    店长微微颔首,浅笑回应:“是的全部,不止您看到的这些,就连本店目前唯一一件镇店级的名家造物也被定了。”


    凌壑玩味一笑,挑眉问:“什么时候定的?被谁定的?”


    店长似乎早就猜到有此一问,微微鞠躬以示歉意,“小店能维持至今,全靠各位藏家照拂,请恕小店不能透露顾客个人信息。


    不过……您也是为了这次考试来的,应该知道,这次的考题是昨天上午九点放出来的,而小店是在九点零一分接到的预订电话,并于九点零五分收到了第一笔的定金。”


    空气静了一瞬,凌壑伸手指过一排展柜,“所以这些都是同一个人定的,而且全部付了定金?”


    店长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小店预定一向以定金为准,金额按藏品总价10%计算,预定之后,不论因为何种理由最终未能成交,定金均不予退还。”


    凌壑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好大的手笔,这位大收藏家是打算把你们家店买空了,再另外开一家吗?”


    店长礼貌一笑,并不回答,以示自己听懂了凌壑的调侃。


    当然不可能全部买走。


    凌壑:“这位客人打算什么时候来挑?”


    “客人那边说临时有事,具体时间还不能确定,但为了考试,一定会赶在时限结束之前过来。”


    考试限时七天,等他选完都到最后一天了,别人还怎么选?


    对面的这位考生,或者说考生家长,不但消息灵通,而且行动迅速、心黑手狠,自己抢跑还不够,跑完还要把路炸了,把别人都踹进沟里。


    凌壑缓缓鼓掌,赞叹道:“占着茅坑不拉屎啊。不得不说,这位客人撅屁股的姿势可是够熟练的,一看平时就没少窜稀。”


    这话和展厅格调实在不搭,中年店长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笑,“您真风趣,或者几位先到外面坐坐?我把图册拿来,几位可以再选选看。”


    凌壑手指拨弄着金色小旗,挑眉道:“可是我就想选你家最贵那款。”


    “您这就是给我出难题了。”店长虽然这样说,但并没咬死拒绝,只是笑着,微微眯起目光,打量他,又打量观沄。


    意思很明显,这事还可以谈。


    有定金就有违约,不过得搭上店铺信誉,要想成事,就得出得起这个价钱。


    店长一双淬过火的眼睛,虽然只收了凌壑的名帖,但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观沄也不是一般人。


    凌壑拿着旗子,朝观沄眼前一晃,观沄偏头避开。


    凌壑笑问:“你觉得呢?”


    观沄沉默片刻,朝店长道:“打扰了,如果预定客人提前选好,请及时联系我们。”


    店长礼貌送客。


    离开之后,他们又按计划去了另外几家造物店。


    其中一家位于城区交界处,店面极小,好像面包里的奶酪片一样,夹在另外两家大店之间。


    店主是个笑呵呵的老人,说起古董造物如数家珍,但店里有且仅有一件中级造物。


    造物是一只玩偶小熊。


    老人感慨,说这是一件有故事的造物,是身患绝症的母亲特意为年幼的女儿定制的,在她走后,小熊代替她,陪伴小姑娘度过了整个童年。


    不过这个故事发生在一百年前,造物小熊几经转手,损毁之后又遭风蚀雨打,表面绒毛斑秃,眼睛配不成对,内里几乎完全空了。


    哪怕是一只从初夏风干到隆冬的蝉蜕,看起来也比这件造物结实一点。


    然而,就是这样一件空壳,也已经被预定了。


    老板说,他当时有些犹豫,但对方为表诚意,把定金比例提高到了70%,足够这家小店维持半年……他很难不接受。


    剩下几家情况也是一样,包括鉴定师的个人工作室和收藏家的私人宅邸。在整个学城范围内,市面上所有适合署名的中级造物都已经被预定了。


    几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回程时夜色已深。


    路上,林栖倚着车窗睡着了,观沄帮他垫好头枕,收回视线时,神色逐渐从温和转为冷清,睫影下方透出一股倦意。


    “我刚还在想呢,你还能再装多久。”凌壑坐在前排,勾着椅背回头看他,“模范家长不好演啊~”


    观沄没理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凌壑继续道:“凭你的本事,真想截胡还能截不到么?实在不行回家一趟,或者我替你回去一趟也行。”


    观沄依然不理。


    凌壑:“都说了这次是考家长,你不累谁累?”


    片刻,观沄终于“嗯”了一声,道,敷衍道:“你说得对。”


    从拿到考题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次考试是要看家长们如何各显神通,利用金钱人脉权势地位,为孩子拼抢到一个入学名额。


    以前他还在任教时,也见过这种考题,但当时的要求是署名+控制。


    中级以上造物都有“生命”属性,能让中级造物认可,本身就是一种天赋证明。


    考试要求学生家境优渥且有天赋,不算公平,但勉强还算合理。


    而这次考试已经完全背离了教育初衷。


    对历史悠久的造物学院更是一种不加掩饰的羞辱。


    观沄个人对此深恶痛绝,然而站在林栖监护人的立场上,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林栖一定要去上学,他希望林栖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平庸的小少爷”。


    同学觉得他天赋平平,就不会嫉妒他,知道他家境殷实,就不敢欺负他。


    这样,林栖未来几年就能安稳度过。


    窗外,夜幕下的松林蒸着薄薄一层雾气。


    车子在小路尽头停稳,凌壑下车拉开后门,要背林栖起来,但刚一伸手就被观沄拦住。


    “好好好,你儿子,你自己背。”凌壑举手投降,顺便扯下发圈,重新绑了一遍头发。


    观沄却也没背林栖,只是屈指,在男孩儿额头抵了抵,温声道:“醒醒,到家了。”


    林栖睁开眼睛,揉了揉,朝观沄投去茫然的目光。


    其实他没睡着。


    本来只想闭上眼睛待会儿,但观沄给他垫了枕头,他也就配合着继续睡了。


    所以,凌壑说的那些他全部都听见了。


    晚上回去洗漱之后,他对着镜子练了几遍表情,拿着那张夜空色的名片,敲响了书房的门。


    修长的立式台灯下,观沄合上速写本,回眸朝他微笑,“今天走累了吧?”


    林栖摇头,走过去,将名片托在手心里给观沄看,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当然,他只说了重点,省略了许多细节。


    观沄拿起名片看了看又放回林栖掌心,“为什么之前不说?”


    林栖做出对着镜子排练过的表情,垂着头,微微皱眉,支吾道:“那个修复师脾气不好……我有点怕他。”


    观沄也见识过那位的臭脾气,了然一笑,随即又微皱眉头,“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林栖摇头,刚吹干的头发蓬松柔软,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他犹豫着,闷声道:“他眼睛有点吓人……”


    小孩子总会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感到害怕,又因为别扭的自尊不愿意向家长坦白,却也不敢一直瞒着,所以拖着拖着,还是说了。


    林栖现在的反应很好理解。


    观沄倾身向前,“可是再去一次又要看见红眼睛了,你不怕么?”


    林栖微微撇了下嘴,“没事,我不看他。”


    林栖确实是这样想的,不管对方怎么“有病”,只要他不看不听不理,对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好,就是这样。


    没问题。


    只需要再去一次就够了。


    就这一次。


    以后再路过那条老街,他都绕着道走。


    两天时间,足够林栖搭建心理防线。


    在踏上老街的石板路前,他觉得,自己已经对“有病”完全免疫了。


    可当街道两旁的铁皮风铃沙哑响起,他背上还是起了一阵颤栗。


    好像不止没有免疫,还对“病毒”更敏感了。


    林栖脚步在青石砖上一顿,心里忽然很慌,仿佛莫名其妙欠了别人几个亿,现在非但不跑,还要主动送上门去。


    从街角到店门前的这段路,他完全是靠着自我催眠走完的。


    回过神来,才发现今天的老街异常热闹,十几辆豪车从店前一直排到街尾。


    衣着得体的家长们堵在门口,顶着大太阳,接力赛似的自报家门,他们的孩子则在一旁的树荫底下排队等着。


    凌壑迈着长腿过去,跟那些家长附和几声,回来时叹着气道:“竞争很激烈啊,店还没开门,队已经排了这么长了。”


    在来的路上,凌壑已经分析过了,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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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主恐怕很有心机,想趁着考试狠捞一把。


    先是一反常态,发了一堆邀请,把人叫来参观,等人来了,却又只把一些普通造物放在店里,让人无从下手。


    这样一来,店铺既收获了关注度,又避免了像其他店铺一样,被人占着预定,无货可卖。


    等所有家长像他们一样四处碰壁,发现市面上已经没有造物可以选的时候,店主只要稍微透出一点风声,就能把人引来。


    林栖能拿到名片,别人肯定也能拿到。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每个家长嘴上都扎着一根钩子,被鱼线拉着,就算跑得再远,也得乖乖回来,任凭店铺坐地起价。比正常市价翻个两三倍都算少的。


    林栖一路听着凌壑分析,但一句也没听进心里。


    到了店门外,观沄领他过去排队,他就乖乖排着,和倒数第二名隔着半米距离站在队尾,视线放空,长睫低垂,已经提前开始了不听不看不理的入定状态。


    队伍里有几个孩子认出林栖,议论声在一颗颗小脑袋之间嗡嗡传递——


    “……他就是画院考零分的那个?”


    “我之前都不知道还有零分……”


    “我听我哥说的,这是画院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个零分,请注意,是唯一的……”


    “哇~长见识了~”


    “好奇怪啊,不都说他是天才吗?”


    “而且就连老僵尸也不选他,我还去考了呢,笔试85分。”


    “好烦呀,我不想去造院。”


    “谁想去造院啊,我想去祈院……”


    这些声音像一条小溪环绕在林栖身边,但一朵水花也没进到他耳朵里。


    他在忙着入定。


    片刻,学生的议论声和家长的谈话声一起戛然而止,周围静得突兀,好像用橡皮在混乱的画面中硬擦出了一道留白。


    风铃声从留白处乘虚而入。


    林栖心头一跳,忽然就破了功。


    这时,老旧店门打开,先从门缝里伸出一把扫帚,左右挥挥,接着走出一道瘦小人影。


    ——是那个名叫独角仙的男孩儿,头顶那根黑色尖角在烈日下投着长长的影子,落在下巴上,像一撮山羊胡子。


    门边家长一边躲着扫帚,一边试图跟他搭话,他则一边飞快扫地,一边左右张望。


    忽然,他视线朝队尾一停,拎起扫帚就朝林栖走了过来。


    扫帚带起一层白烟,独角仙捂着嘴道:“跟我进来。”


    老老实实排着队的林栖:“?”


    独角仙用手扇了扇灰,又呸呸吐了两口气,见林栖站着不动,也不跟他废话,伸手一抓,就拽着他的胳膊往店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抡动扫帚,把两边碍事的人顺手掸开。


    买得起古董造物的家长都是体面人,对扫帚表现出了足够的敬意,纷纷向后退避,等回过神来,就见独角仙已经拉着林栖到了门口。


    有个家长反应很快,当即质疑:“怎么回事?这孩子是刚来的,怎么先让他进?”


    旁边一人也回过神来,“对啊,我们孩子才是第一个来的,都好好排着队呢。”


    其他家长跟着附和,门外顿时群情激昂。


    独角仙手上一推,把林栖送进门里,反手关了大门,自己在外面杵着扫帚转身,“谁让你们排的?有预约吗?没看见关着门吗?”


    确实,关门就是谢客的意思,家长们没有提前预约,本来也只是过来排着试试。但他们只能接受所有人都排不到,接受不了别人可以而自己不行,尤其不能容忍有人插队。


    人群中又爆出一阵声讨。


    木门并不隔音,在店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栖看到一楼门厅又支起了屏风,窄门旁边没有凳子,也没有人拿着书坐在那里。


    他犹豫着向前走了几步,试图找到之前那种入定状态,却迟迟没能成功,连木地板上反弹的脚步声响也听得丝丝分明。


    忽然“吱呀”一声,窄门被人从内推开。


    少年斜身侧着一步,单手撑在门上,站得十分随意,稍稍侧眸,一双深红色的眼睛朝他打量过来。


    林栖站着没动,默默跟他对峙。


    隐约觉得,这人和上次不太一样。


    是因为病好了吗?


    片刻,对面开口,冷淡的少年嗓音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店主让我跟你一起去上学。”


    林栖没听懂。


    每个字都听见了,但是没懂。


    对面淡淡“哦”了一声,“我忘了,你没长嘴。”


    这一刻,林栖提前做的心理建设全部成了废纸,漫天抛洒下来,投落错乱的光影。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非常不对,“跟我上学?什么意思?”


    对面一脚抵住房门,背朝门框一靠,抱起手臂,“你不是要去造院上学?”


    “……对,所以呢?”林栖心跳闷闷的快了起来。


    “所以?”少年像是被气笑了,抿唇闭了一下眼睛,“你今天是干什么来的?出门忘了带脑子吗?要不要等你回家装好脑子再来?”


    林栖顿时很想回他一句:你才没有脑子,说话这么冲,脑壳里面全是辣椒油吧?怪不得眼睛那么红。


    他一边觉得这人性格比以前更差了,一边想着,他差他的,和自己没关系。


    他忽略掉那些嘲讽,只是回答问题:“我来选造物。”


    “对,你来选造物——”少年唇角勾着一抹不驯,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然而你这两颗水汪汪的眼珠子,却连造物都认不出来。”


    认不出……


    ……什么?


    林栖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


    但又好像不是特别震惊……


    他面色平静,看着对面,许久才眨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