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回也不曾遇到过这种事，沉着道，“先不歇了，继续走，沿途找找是否有水源。”


    这个村已经空了，北边估计更严峻，如果不尽快找到水源，等水一耗完，这么大帮子人不得窝里反？


    思及此，他拍拍手大喊道，“今晚不睡了，继续赶路。”


    “啊？”刚躺竹席上调整睡姿的郑氏苦着脸道，“天要黑了。”


    “黑了就点火把。”


    他嗓门大，放好桶就开始整理刚拿出来的行李，催促道，“动作快点啊。”


    楚氏听了，把蛇往远处一抛，擦了擦手，走向拎着空桶回来的虞大山，商量道，“待会我推车，你去车上休息，休息好了替我。”


    “休息不了。”虞大山拿过她手里的锄头扛在肩上，“谢梆叫我和他去找水源，我回来装点干粮就走。”


    楚氏皱眉，“会不会迷路？”


    “不会。”他扬起拎桶的手，指了指山路尽头的山林，“我们就在山路附近转悠。”


    楚氏怕他缺水，给他带了两个水囊，回头推车时，见吴疾眯着眼在她家车旁探头探脑，怒声道，“看什么呢？”


    吴疾舔了舔唇，低眉道，“我也想去。”


    “呵...”楚氏冷笑，“不想推车就直说，找什么借口呢？”


    “我没有。”吴疾掐着衣角，口齿不清的反驳，“我家没多少水了，我想出去找水而已。”


    “现在知道没水了？那你清晨冲什么澡？”楚氏讽刺他两句，回头嘱咐虞大郎，“他要去的话就让谢梆再揍他一顿！”


    吴疾害怕的捂着脸跑了。


    郑氏由女儿扶着坐上了车，见他扭着脖子，嘴里嘟嘟囔囔的，明显又受了气，劝他，“虞阿楚不待见你，你就别去她眼皮子底下晃啊。”


    吴疾瞪她，郑氏挠头，倾身问他，“我说的不对？”


    “......”


    吴疾不想理她，唤女儿，“你来推车！”


    吴喜妹局促的朝谢家瞟一眼，小声提醒，“爹你忘了？村长说咱家的车必须你来推，否则就把你丢山里喂狼...”


    “......”


    这话是今早说的，他踩到屎摔了一跤，受不了那个味，想冲个澡再走，叫推着车的吴喜妹等他一会儿，然后不知怎么惹到了李梦回，威胁他自己推车，如若不然，就把他扔山里。


    越想越气，又冲李梦回瞪了一眼，碎道，“什么人哪！”


    嘴里骂着，眼里恨着，但双脚老实地走去了推车后，不耐烦的抬起扶手道，“走走走，赶紧走。”


    这两日没少见他发邪火，村里人习以为常了，主动给他让开一条道，等楚氏推车过来才笑眯眯合拢，“虞阿楚，这会儿不晒了，咱背一会儿诗？”


    “来呗。”楚氏胸有成竹地直了直腰，一副“我还怕你不成”的表情。


    其他人忙把家中小儿叫来。


    楚氏清了清嗓门，一板一眼问道，“昨天的慈悲无过境可想明白了？”


    小儿们面面相觑，俱摇头，“没。”


    “没有就好好学，境就是尽头，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慈悲没有尽头。”


    小儿们一脸恍然，“知道了。”


    “把昨天那首诗背来我听听…”楚氏神情认真，乍眼瞧着，还真像严厉的夫子，小儿们立刻端正小脸，一字一字背起来。


    不远处的天幕下，钻树丛的谢梆和虞大山听到这整齐的背诗声，劈路的锄头挥得更有劲了。


    谢梆问虞大山，“大山兄，你说咱们村能出两个宰相吗？”


    “不晓得。”


    “我觉得能，我四姐家几个娃，肯定能成才，我家也是。”


    这莫名其妙的自信和李梦回一模一样，虞大山没泼他冷水，只顺着他的话道，“那让你家小儿好好读书。”


    谢梆笑得豁出口大牙来，“成！”


    这时，身后山路上的声音更为嘹亮，“勤读圣贤书，尊师如重亲，礼义勿疏狂，逊让敦睦邻！”


    楚氏声音高昂，小儿们念得抑扬顿挫，四五遍过后就有人举手嚷嚷，“虞大婶，我会背了！”


    这么快？楚氏歪头一瞧，见是李需归，眉头拧成了疙瘩，寻思着难道离村前谢氏祭祖把李家祖坟挪了位？


    明月高悬，夜星闪烁，是以李需归看到了她愁眉不展的表情，以为自己惹她不高兴了，惴惴道，“虞…虞大婶？”


    楚氏回过神，正色道，“背来我听听。”


    李需归深吸口气，大声背了起来。


    总共不过两句，两息就完了，楚氏听了再次拧眉，竟全对了，难道李家祖坟也冒烟了？


    按下心中疑虑，她道，“说说这两句诗的意思吧。”


    李需归对答如流，“我们要读圣贤书，要敬重老师，像敬重重要的亲人，要和睦邻里。”


    “还有一句呢？”


    李需归顿了下，坦诚道， “那句不知道。”


    这还差不多，楚氏幽幽松了口气，想说他要是连诗句的意思都能自行领悟，那可就是神童了。


    想着，她问其他人，“有谁知道礼义勿疏狂是什么意思吗？”


    王大米举手，“我知道，勿书就是没得书，狂就是被人骗，连起来就是没得书就会被人骗！”


    谢广家的三儿和四儿附和，“对！”


    王船儿也为亲哥鼓掌，“对，我娘说了，出门不能乱跑，否则会叫人拐子抓去卖了。”


    谢家三儿点头， “对，人拐子最喜欢抓小孩子了…我娘也不准我们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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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船儿：“谁跑打谁，我娘说她不打我们，她叫梆子叔打我们！”


    眼瞅着两人越聊越偏，楚氏及时开口，“勿是不要的意思，这句话是教我们要知书达礼，不要轻狂…”


    谢家三儿挠头，“婶，啥是轻狂？”


    啥是轻狂？楚氏瞄一眼女儿，仔细回想女儿怎么说的，然而好一会儿也想不起来，于是，灵机一动道， “轻狂就是不听话！”


    谢家三儿恍然大悟，“那我绝不轻狂！”


    王船儿和谢家四儿跟着点头。


    “好了！”楚氏回到正题，“李家二郎会背了，就让他教你们。”


    李需归骄傲地往前跑，振臂高呼道，“孩儿们，跟我念，勤读圣贤书！”


    小儿们异口同声，“勤读圣贤书！”


    “尊师如重亲！”


    “尊师如重亲！”


    明明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一群人仍精气十足的，脚下扬起的灰漫天飞。


    吴疾抬手掩住口鼻，不满道，“会背诗又怎么样，我儿才是宰相！”


    尔等终究要仰仗我儿鼻息过活！吴疾得意的想。


    可惜没人把他放心上，又走了二十里，找水的谢梆和虞大山说附近有个村子，决定提着水桶过去瞧瞧，让他也去。


    他都累瘫了，哪儿起得来？


    “我不去，叫喜妹和你们去！”


    话还没说完呢，一道阴影就罩了下来，谢梆举着锄头要打他，“去不去！”


    都这样了？还能不去？


    他慢吞吞爬起身，不情愿的抓起桶和他们走了。


    明明说的在附近，过去竟有五六里，而且村里的井还是干的！


    给他气得想打人！


    他都不知道怎么走回来的。


    一进林子，就看郑氏躺在垫了杂草的竹席上，楚氏坐在她腿边，双手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腿。


    他把桶一丢，哼哼，“我要岁了！”


    楚氏占了他的位置！


    郑氏舒服得快睡着了，闻言，缓缓睁开了眼，懒洋洋道，“回来啦？喜妹泡了干粮饼，你自己拿来吃啊。”


    “我要岁了！”他又喊了一遍，可能嘴张大了点，扯得他唔了声。


    郑氏蹙眉，“你的伤没好，少说话啊，今晚该你守夜你忘了？”


    “……”


    今天大家都走累了，故而夜里睡得特别香，唯独楚氏。


    无法，村里小儿背诗的劲头足，今晚缠着她把整篇诗都背完了，本来还想学新诗，叫她拿《岳阳楼记》的释义糊弄了过去。


    然而《岳阳楼记》已经讲完了，目前还剩《江上渔者》，这一首诗短，顶多一会儿就讲完了，所以她得学新诗。


    否则明天就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