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女敏锐的感觉到有一道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梭巡，那目光有如实质，她不由攥紧了手中绣帕，将头埋得更低。


    老太太见大孙子来了，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这些日子你整日忙碌，来我院里请安也常是来去匆忙，今儿个端午，咱们一家人总算又可以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


    陆珏不着痕迹的将目光从荷女身上收回，看向老太太道：“孙儿不孝，实在是刚调任回乡，总督衙门里堆积着许多公务等着我处理。”


    陆老太太道：“怎能怪你，自是公事要紧。”


    说罢，忙吩咐两旁侍立的丫鬟斟酒，一大家子人坐一起饮雄黄酒，吃粽子，欣赏石榴花，席间推杯送盏，喝酒吃菜，欢声笑语不断，一时热闹。


    酒过叁巡，陆老太太不胜酒力，吩咐众人好好吃喝，便由赵嬷嬷等人搀扶着起身先回寿禧堂歇去了。


    老太太刚走没一会儿，陆奉先陆奉光兄弟二人及妻妾也陆续回房歇息去了。长辈们都走了，人人也都松懈了三分，陆琅拉着陆瑭猜枚划拳，你一杯，我一杯。陆琼和柳玉怜在亭边倚栏杆坐着观鱼戏水，陆瑶、陆琬和尹诗月立在垂柳阴中看鸥鹭，海云珠手里拿着一枝火红热烈的石榴花独自玩了一回。陆瑜令荷女斟上大钟，拉着陆珏，兄妹两个下盘棋，赌酒为乐。


    荷女站在陆瑜身后侧，因对面就是陆珏，故而全程垂首敛目不敢抬头。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脖子发酸得厉害，她忍不住微微抬眸，瞥了陆珏一眼，见他正手执棋子，低头专注于棋盘，像是在思索，便连忙趁这空隙抬头活动一番。


    荷女用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一转首却发觉陆珏不知何时已抬起头来，那双深邃的黑眸正直直的看着她。


    荷女一惊，慌忙躲闪着垂下头去，一时间心跳如鼓。


    他这是，认出自己了？还是只是随意一瞥，刚好目光落在她身上？


    荷女不确定的微抬起眸，快速瞥了一眼，却发现陆珏依旧盯着自己，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被吓得立刻又低下头去，接下来的时间再不敢随意抬头了。


    却说陆珏刚落座便注意到荷女了，一开始只觉那道身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席间那小丫鬟一直垂着脸儿，看不清五官样貌，愈发的勾起他的好奇心来，有意无意地便往她身上瞥上一眼。


    按往常，老太太等几个长辈都走了，他一般也不会久留，今儿个却突然好奇心作祟，陆瑜拉他下棋他也应下了。他一面下棋，一面观察那小丫鬟反应，发觉自他近前坐下后，她竟是将头埋得更低了，陆瑜让她斟酒，她也不肯抬头，只垂着小脸儿执壶倒酒。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小丫鬟似是在躲他？


    方才正思索着棋局呢，忽的眼角余光瞥到那小丫鬟终于抬起了头，他便立刻抬眸望去，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清丽脱俗的脸儿，她肤如羊脂白玉，眉若初春之柳，翘鼻红唇，一双大大的杏眼清亮水润，浑身自有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


    陆珏看得有些怔，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日烟雨朦胧中的荷叶少女，愣了愣，立时反应过来是同一人！


    那日隔着濛濛细雨，他只远远瞧了个大概，眼下近看却一呆，没想到这女孩儿姿容如此出众。他自小在权贵堆里长大，后来在京城为官十年，见过的女子如过江之鲫，青楼中的艳妓，侯府中的千金，无一不是风姿绰约。可当他看清了眼前这张脸时，却觉得那些所谓的美人都失了颜色，眼前这张脸清灵出众，让他忍不住一看再看。


    然而，那小丫鬟似是察觉到他在看她，像是被吓到般，连忙就低下头，过没一会儿，又偷偷抬眼瞄他一下，复而又低了头去。


    他忍不住勾唇，见她垂着头，浓密卷翘的睫毛扑扇扑扇的，只觉心里也被那羽睫挠得心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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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瑜思索良久，落下一白子，见陆珏迟迟不动作，抬起头提醒道：“大哥哥，该你下了。”


    陆珏回神，暂收回目光，快速落下一黑子，趁着陆瑜低头思索，抽空又看过去。


    荷女察觉到陆珏每隔一会儿便要看她一下，且那目光越来越灼热，让她心里极不舒坦，仿佛她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被猎人紧紧盯着。一时间只觉浑身有刺一般，站在此处格外的难熬与不自在。


    陆瑜近来精练棋艺，本想一雪前耻，也让陆珏输上一回，却没想到你一盘，我一盘，她仍是和从前一样，每盘皆输。于是这一回输棋罚酒时便耍起赖来，双手一推，将棋子撒乱了，便起身赌气道：“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


    陆珏似笑非笑：“是你说要下棋，输了又赖账，怎的还和从前一样，没个长进。”


    陆瑜气嘟嘟道：“哥哥都赢了这么多回，也不晓得让我一回。我今日原还有礼物要送与哥哥的，可我现在心情不好，忽然不想送了。”说罢，转身就要回去。


    荷女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要逃离“刑场”了，连忙转身跟上陆瑜步伐。


    却不想陆珏一下拦在她们面前，对着陆瑜无奈笑道：“怎就走了？什么礼物，拿出来与我瞧瞧。”


    陆瑜笑道：“罢了，看在上次你将荷女送给我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荷女？”陆珏疑惑道。


    “对呀。”陆瑜指了指身后的荷女道，“前阵儿我不是要了你院里头一个粗使丫鬟来陪我踢毽子嘛？喏，就是她喽！”


    陆珏望向荷女，不由一愣。


    他依稀记得这事儿，还记得自个儿当时问也没多问，很爽快就答应了陆瑜，将人给随便送了出去。


    此刻想来，却是有些后悔。


    这小丫头，竟原来是自己院里的丫鬟吗？可他先前怎的从未在凌云堂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