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盯着聊天室里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红字体，莫名眉心一跳。


    那位首领生气了？


    “太宰。”小滴开口叫他。


    “怎么了？”


    太宰治将疑虑收回心底，摆出惯用的笑脸回应小滴。


    做家人？


    那个名侦探能哄着橘相月玩家人游戏，他可不能，未来难以预测的更多数穷凶极恶之辈更不可能，为首领者可以温和宽容，但真没脾气，早晚要出大乱子——他可不想给废物兜底。


    来吧，让他好好见识下他们这位青涩的新首领的手段。


    可别让他失望。


    小滴疑惑：“你刚才和神父大人说，我告诉你七区是在流星街排名第二的大区，我说过吗？”


    “有啊。”太宰治表现的比她还惊讶，“你还告诉我黒帮在和长老会争夺权柄和资源。”


    他给自己编写的行为逻辑是：躲避追兵时幸运被捡走，进入教堂后却倒霉被小滴挟持，不得不参与进这起事件。同意帮忙和选择暴露身份给神父，是因为小滴告诉他七区是流星街实力排名第二的大区，他判定七区是个不错的庇护所。


    是的，一切，他所知的任何流星街内容都是小滴告诉他的，小滴本人不承认没关系，问就是她记性不好死不承认。太宰治准备达成这个效果。


    “怎么可能。”小滴皱眉，“我不是话很多的人。”


    太宰治笃定：“就是你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我又不是流星街人。我没有必要拿这个骗你吧，如果我要对流星街不利，隐瞒自己知道这些不是更好吗。”


    少女很懵，对这事，她真的没半点印象，可少年说的太有道理……她想，可能真的有这回事。因为她不讨厌太宰治，确实有可能在狭窄铁笼中充当科普员的角色……吧？


    “你难道怀疑我在骗你吗？”太宰治蹙眉看着少女，被质问似乎让他有些生气，但视线在略过一点时动作一顿：“……你的手！真的是，受这么重的伤怎么一声不吭！”


    他埋怨出口的是小滴的左手。那是她的惯用手，被敌人覆盖在铁笼上的念能力攻击了两次，现在正血肉模糊着，皮肉几乎完全分离，食指指骨断了一节，被筋连在关节处晃。


    “啊。”小滴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因为已经不疼了。”


    果然是没法同时做两件事的那种人。


    太宰治心里感叹，他看了眼地上虽受反复重创，但还是坚强地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准备有序撤离的孩子们，满脸真诚的担忧：“真的吗？”


    “我恢复能力很好，这伤不算什么。”小滴不甚在意地甩甩左手，覆了大半的暗红血痂断开，腥气扑鼻而来。太宰治看得牙酸，一把按住她乱动的胳膊，“我相信了，别证明了！”


    小滴撇他一眼，稚嫩的小圆脸上满是不解，太宰治猜她绝对是在想：果然是外来的甜心少爷。


    “……”


    他面无表情：“呵。”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名字，他才不会装什么叛徒。


    dessert shop这种鬼组织，他太宰治打死也不会承认！


    小滴：？


    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想，最多因为被多余关心搞到不适下意识转移视线。


    见成功糊弄过去，太宰治开始思考下一步计划。


    现在已经成功打入流星街，并为自己塑造了足够高的气派起点，那么接下来就是用他擅长的玩弄人心的能力成为七区实际掌权者神父的心腹，借他的力去到更高的权利单位长老会……


    *


    太宰治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农田。


    流星街是沙漠地貌，不被垃圾覆盖的土地是大片黄色荒漠，能种植的地方少之又少。


    只有靠近城市边缘的树林才勉强能孕育生命，最多的是太宰治面前这种外表看不到什么绿叶，几乎只有三人合抱的粗大树身和狰狞树枝组成的植物，一年所需水量仅一百毫升。因此即便在流星街这种贫瘠之地也生长成可以被称为丛林的规格，称得上生命奇迹。


    “可惜，就算是种子和幼苗也带有剧毒，没有食用价值，但其发达的根系可以锁住水分，适合种植。”


    修说。他就是小滴一直念叨的同伴，皮肤有点黑的高个欧罗巴寸头男孩，额头上有灰斑，整体像刚出土的大瘦萝卜。


    他是这次绑架事件中受伤最重的，据说为了保护其他孩子不被抓被恶徒打的奄奄一息，若救援再晚来几个小时就可能因为感染去世，但目前除了走路有点跛，太宰治没看出他是伤员。


    他们在的地方是教堂名下的农田。如果这片枝叶稀疏、连杂草都没几根的荒地能叫做农田的话。


    是的，立了大功的太宰治被光荣调岗了。


    小滴说的没错，管理厨房的莱尔小姐从不用帮厨，就算是救了吃饭的嘴们的太宰治，也在莫名其妙剥了一大盆花生后被赶出她的领地。于是太宰治成为了修的帮手，和他一起从事农作物采摘工作。


    从其他孩子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判断，这大概，是个肥差吧。


    ……所以除念师为什么要干活啊。


    既然听他自我介绍的时候表现的仿佛看到稀世珍宝！那就把他好好供起来啊！


    太宰治骂骂咧咧地扒土。


    骂归骂，他其实明白神父的思路。


    就像贫民窟的穷小子挖到价值连城的宝石，他若是聪明，绝不敢随意显露出来，因为绝对会引来豺狼虎豹掠夺。但如果是富翁得到，宝石便能光明正大摆在天鹅绒布上展览，没人敢打主意。


    显然在流星街，本该是主宰的流星街人是穷小子，而外来者黒帮是代表掠夺的符号。


    这次孩子集体被绑架事件，就是政治斗争里的博弈战。


    流星街等了几十年才终于打破黒帮的垄断，长老必不可能放弃那些飞艇，所以七区这些孩子注定是大洪流中的牺牲品，就算全部死亡，神父也只能怪自己没看好孩子。


    好在，结果是好的。


    但因为有太宰治横空插手，隐藏的念能力者被解决——神父在检查了小滴的伤口后下定论，对方的能力很阴，只能通过攻击本体破解，若非太宰治，他恐怕要和孩子们被困死在地底深处。


    现在，七区不费一兵一卒便解决了黒帮，孩子们也都还活着，黒帮的震慑落了空。虽然为了隐藏太宰治的身份，神父没能借此朝黒帮发难，但也还不错。


    不过，事情显然还没结束。


    太宰治在等，等神父主动来找他。


    ——契机，来自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


    太宰治已经和周围人混的很熟了。


    虽然有交流障碍——教堂的孩子们说的是流星街语，太宰治说通用语，因为他还在‘学习流星街语’。但他聪明，和其他孩子磕磕巴巴，鸡鸭同讲，相处倒也算无障碍。


    “莱尔小姐～”黑发少年双手趴在灶台边，眼巴巴盯着锅里咕嘟冒香的野兽肉。


    太宰治借那盆剥得不错的花生和遗留在厨房地板上的小工具获得了进入厨房的机会，趁机帮忙修了几件快要坏掉的厨具，又改良了一些很笨重的，靠实力博得了厨房主人莱尔小姐的好感。


    流星街食物资源匮乏，教堂每日只能供给孩子两餐。


    且食谱大多是干瘪的黑面包和稀杂果粥，这对处于生长期的少年人们而言哪里够，因此大多孩子在完成教堂分配的劳作后，会结伴去区外边缘的垃圾场捡些东西换食物。


    这是很危险的活动，流星街人当然不会去袭击孩子，但广袤的垃圾堆里藏着无法统计的外来者和恶棍，他们只能趁着白天去，但因高温天气发酵的有毒物体，也是致命威胁。


    太宰治起初还嫌喇嗓子地慢吞吞用勺子扒拉，然后被眼巴巴和狗一样的修看的发怵，把自己的份额丢给他，看修毫不客气大快朵颐，两餐过后，他就把自己的小盆抱的和其他孩子一样严实了。


    不是因为高昂的体力劳动精疲力尽。


    对太宰治来说，刨土不算什么难活。他聪明，动手能力强，手指被农作物的根系划伤一次后，就跑去教堂后的垃圾堆挑挑拣拣——用其他孩子们从区外带回来的物资。做出工具来。他现在还是念能力者，体力成倍增长。


    更何况他也不缺吃的，橘相月乐的隔空投喂被他流放垃圾堆的家人，只要在商城里随便买个什么小东西就能附赠一次空间传送。江户川乱步中午吃什么，太宰治也就能吃到什么。


    太宰治食欲不高。他可以在路边被丢弃的纸箱啃便利店打折面包，也可以连续三天不吃饭后因为想观察人类把刚发的工资丢给路边流浪汉，然后去挤黑手党底层成员的免费食堂。


    只是教堂太小，太宰治不能每顿只吃一口粥还脸色红润地活蹦乱跳。


    这就导致他在找角落干掉橘相月的改善伙食餐后，还要抽肚子解决教堂发的杂粥和硬面包。


    太宰治盯着那锅肉。


    他当然不是想吃，只是好奇肉的归宿。


    众所周知，锁在最高橱窗里的食物一出场，就代表客人要来了。


    “你说通用语就好，我听得懂。”


    莱尔小姐倒是很慷慨的用铁钩撕下一小块，用纸巾包起来给太宰治。她用鹅黄色头巾包住棕红头发，穿着一件厨娘的长裙，修说她是教堂里最强的念能力者，连神父都要尊重她几分。


    听闻她是流星街中少数去过外面世界的人，但不知为何在离开一年后选择回到流星街，回到七区，和神父一起保护孩子。


    可惜无论太宰治怎么旁敲侧击，莱尔小姐都不肯提起外界，修让他少打主意，每年都有因为向往外面的世界死在沙漠的孩子，正因如此，莱尔小姐才不说。


    说来多亏了她，太宰治才有灵感在一次吃掉三份食物，撑的满地溜达后把配发的杂粥和面包扔给修。修是个老实孩子，不会觉得莱尔小姐过分偏心然后跑来质问，让太宰治露馅。


    太宰治托着腮帮子：“我想练习一下流星街语，不然老让你们迁就我。”


    “不着急，你还年轻，有很长时间。只能给你这些，这是招待神父的客人用的。”


    莱尔小姐提醒斯斯文文啃肉丝的少年。她一开始其实不喜欢这个看起来文弱又漂亮的男孩，这是流星街，不是个强者会发自内心怜爱尊重弱者的乌托邦，可爱猫咪只会被剥皮吃掉。


    但去救孩子们那天她也在，和幻影旅团来的人一起做前锋厮杀，因此见识到了太宰治弄出的杰作。再加上后面太宰治做出的那些小工具，让她对少年印象一下改观了。


    流星街人不怕危险、狡诈、阴暗，也不在乎什么笑面虎和伪装，他们只尊重实力。


    “我能旁观吗？”


    太宰治换回通用语，他并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理由很简单，他是外来的娇生惯养的少爷，对流星街这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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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动换资源的模式很不适应，他要特例。少年露出自己在劳作中变得皱巴起皮的手指，看起来可怜极了。


    莱尔小姐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往手指上抹白胶的小把戏，然后对蔫哒哒到有点夸张的某人改口：“你会如愿的。”她拥有预知的念，她说的就是现实。


    太宰治眼睛一亮，他一贯擅长得寸进尺，身体前倾，鸾色眸子灿若星辰：“说起来，莱尔小姐，小滴还好吗，我已经好久没听说过她的消息了，修老说他不知道。”


    “她去八区治疗了，但效果很差，敌人的念破坏了她左臂的大部分骨骼和肌肉。”莱尔小姐也在关注小滴的情况，毕竟是孩子中唯二的念能力者。另一个是修，“神父说要把她送去切利莫里谷。”


    “那是什么地方，有很厉害的医生吗？”太宰治发出解锁新地图的好奇声音。


    “有，但很看运气，神父也不能确保对方会帮忙，不过我做了预知，没问题的。”


    莱尔小姐指尖凭空出现一张白色卡片。这是她的念能力，白色代表好的变故、希望、yes，红色是差，用在人身上代表死亡、事情失败、挫折。


    小滴就是因为偷看到她给太宰治发的白卡，才跑去绑架他的。


    “我能……”


    “神父来找你了，去吧。”莱尔小姐打断，太宰治看向门口，神父背着手站在那，盯着他手里包肉丝的纸。


    太宰治觉得不是错觉，神父眼睛里确实流露出委屈和羡慕的神色。


    因为那细地塞牙还很腥的肉丝？？


    几个小时前吃了橘相月炖到软烂脱骨奶香四溢的小羊排的太宰治摸摸肚子，不敢苟同。


    “去吧，菜马上就好，我会送过去的。”莱尔小姐开始赶人了。


    目送两人离开，莱尔小姐再次发动念能力。


    她翻找出曾经的占卜结果，一张璀璨的金色卡。来源是，她问，太宰治会给流星街带来什么。


    “简直像开玩笑。”鹅黄头巾的女人喃喃，“从未出现过的颜色。”就连她这个念能力拥有者也不知其意，只能赌，不是坏事。


    *


    神父说要带太宰治去见两个人。


    太宰治装疑惑：“什么人？”


    其实他早猜到了，是绑架事件的协助者：幻影旅团那位来拿任务报酬的团长。


    “幻影旅团。”神父神色复杂地看着黑发少年，欲言又止，“你还记得……”


    “嗯？”


    “没什么。”神父摇摇头。他其实想问太宰治记不记得在基地时他将原本准备留活口对峙的黒帮全部杀死的事。


    实际上，敌人正等着七区兴师问罪呢。


    虽然大家暗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明面上没有证据——神父敢出头就会被扣上离间长老会和黒帮的帽子。这不算什么高明陷阱，但却是为当时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七区成员量身定做的复仇路。


    关于外界那些死于自相残杀的守卫，太宰治给出的‘抢夺能卖出高价的货物然后起争执’的说法符合常理，神父对这种操纵人心的行径也没太大忌惮，他在流星街活了几十年，不至于怕这个。


    但若是看透了陷阱，故意暴露除念师身份引导他避开呢？无意间的施恩，可比带目的更让人动容。这种心计，再加上叛徒的身份……


    不怪神父多想，他总觉得如此稀有的除念师强大而不自知、自弃为无用的底层成员这事很奇怪，太宰治又不是小滴那种傻白甜。


    dessert shop，这个闻所未闻的组织，当真那么可怕？


    “神父先生？”


    太宰治眨了下眼，鸾色眸子清亮，带着无杂质的好奇。他外表条件实在优越，就算那份浮于表面的无害被看透，也不会让人生出多少恶意，只下意识觉得是孩子的狡黠。


    他好奇：“能给我讲讲幻影旅团吗？”


    是了，他说话用的一直是流星街语，太宰治听不懂，他知道的估计都没有那些孩子多。


    神父眼底戒备消散几分，介绍起本次客人的身份——幻影旅团。


    与太宰治这几天打听到的大差不差。


    幻影旅团是流星街的活传奇，曾是默默无闻的少年互助组织，后来飞速崛起，离开流星街，成为知名通缉犯。不过多了个听闻七区丢孩子，幻影旅团主动递出橄榄枝协助的事。


    查重率过高了啊喂……太宰治装出讨人喜欢的认真倾听的模样，百无聊赖的想。


    唯一有趣的是神父的表情，比起警惕，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诉说他们时眼底深处的情绪更加复杂，警惕、担心、期待、无奈，但更多的是不知如何应对的纠结。


    有些类似寡言的父亲应对因不明原因离家出走多年后归家的孩子。


    等他讲到幻影旅团有部分成员是从七区教堂走出去时，太宰治问，“这样的话，旅团不就是朋友了吗，您为什么要发愁呢？”


    “朋友，呵。”神父闭了下眼，“他们可没那么无害……”


    “别向库洛洛暴露你的除念能力。”鬓发斑白的老人突然转了话题，“别让他对你感兴趣。”


    太宰治一愣，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他能看出神父的精神紧绷，想必对七区而言，在流星街与黒帮的战争中，全员念能力者的幻影旅团可以是强劲的帮手，但也极有可能成为最难缠的敌人。


    打开门，两道身影已在会客室沙发上坐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