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车厢里大部分乘客都已沉沉睡去。


    对门轮班值守的同志也因为路途劳顿有些疲惫。


    穿着灰色破棉袄的中年男人靠在座椅上，双眼紧闭，看上去像是在睡觉，实则眼睛微眯，始终观察着江绾绾所在包厢的动静。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这时，对面裹着头巾的女人，怀里的抱着的孩子发出了痛苦的低吟。


    这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中年男人和善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眉头拧成了川字，不耐烦抬脚踢了对面的女人一下。


    女人像是早已习惯，熟练地掏出准备好水，灌进男孩嘴里，水顺着嘴角流到衣服里，男孩挣扎。


    被女人搁这吼吼的棉袄狠狠拧了下，动作才停下来。


    男孩的脸痛苦地皱成一团，挣扎得更厉害，女人死死把他箍在怀里，不让他的动作太大。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终于安静下来，躺在女人怀里，像是睡熟了。


    江绾绾的包厢里，她带着家欢睡在下铺，周小妹带着家乐睡在对面上铺，孩子们都睡得很沉。


    突然，一阵哭喊和呼救声从硬座车厢传来。


    “孩子，我的孩子！你怎么了？醒醒啊！”


    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哭喊：“救命啊！有没有医生能救救我的孩子！”


    江绾绾猛地惊醒，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这是她前世作为医生的本能。


    她看了眼身边熟睡的家欢，又看向对面床上的小妹和家乐，听着车厢外越来越乱的哭喊和嘈杂声，迅速而轻巧地下了床，利索地穿好外衣，开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见到对门科研所派来护送她的两位同志也被惊动了，双方打了个照面。


    江绾绾对他们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去看看情况，却被拦了下来。


    两位同志表示车上会有专人负责，建议她最好不要离开包厢。


    江绾绾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便朝那边望了一眼，发现出事的孩子正是白天向她借退烧药的那个男孩。


    当时她就觉得这孩子有些不对劲。


    此刻，孩子被一个包着头巾的中年妇女紧紧抱在怀里，女人哭成了泪人，中午来借药的中年男人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


    周围的乘客都被惊醒，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上前帮忙。


    江绾绾看到列车员陈姐已经赶过去，便没再多问，转身回了包厢。


    乘警闻讯赶来，一人维持秩序，另一人查看情况后，飞快地取来了急救药箱。


    然而一番折腾后，他们对孩子的状况束手无策。一些简单的急救尚能应付，但这孩子的情况明显异常。


    乘警见情况不妙，不敢耽误，赶紧前往广播室，让广播员在全车寻找医生。


    江绾绾被这事搅得睡意全无，躺在床上睁着眼。


    听到广播后，她意识到孩子的情况可能比较棘手，否则乘警通常能自行处理。


    中午男人来借退烧药时，按理说她应该亲自去看看孩子再给药，但眼下特殊时期，谨慎为好，便没有离开。


    她给的药退烧是没问题的，这说明孩子不仅仅是发烧那么简单。


    想到这儿，江绾绾立刻起身。刚出门，就见对门的两位同志也跟了出来，似乎料到她会有此一举。


    这次两人没再阻拦，广播如此紧急，孩子怕是危在旦夕。


    冷着脸的高个男同志跟上江绾绾，面相和善的矮个男同志则留下看守。


    现场围了一圈人，都束手无策。乘警在一旁维持秩序，这情况来得太突然。


    普通的病症他们还能应付，但这孩子看起来不像是生病，反倒像是中毒了。


    “让让，我是医生。”江绾绾声音冷静清脆，拨开人群。


    一听有医生，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有人见江绾绾只是个年轻姑娘，对她的医术表示怀疑。


    孩子脸色铁青，有经验的老人看着都暗自摇头。


    但没人出声阻拦，死马当活马医，至少能给孩子的父母一点安慰。


    包着头巾的中年妇女抬头看到江绾绾这么年轻，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哽咽道：“姑娘……你、你真能行吗？”


    江绾绾见到女人的眼睛微微一顿，才微微点头：“广播这么久也没见别的医生，让我试试吧，我会尽力。”


    女人的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穿灰色破袄的中年男人，迟疑了几秒，才点头同意。


    江绾绾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行医的本能让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


    不过如果对方坚持拒绝，她也不会勉强，生死有命，不是她一个人能左右的。


    见女人点头，江绾绾立刻俯身检查孩子的状况：瞳孔、脉搏、呼吸……


    她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凑近孩子用手轻轻扇闻他口腔附近的气味，眼神陡然一凛。


    这哪里是生病，分明是中毒！


    只是这种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时间奇怪，


    这孩子年纪小，即便毒性微弱也难以承受，再耽搁下去，恐怕会对孩子未来的发育造成影响。


    她转头想询问中午借药的男人，却发现对方不在，她疑惑地看着包着头巾的女人，哪里怪怪得。


    眼下只能先从女人这里了解情况。


    “孩子是中毒！今天你们给他吃了什么？”江绾绾语速又快又清晰，手上也没闲着，已经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了银针。


    “中毒？”女人愣了一下，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就吃了俺们自己带的干粮……”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补充道：“还有俺男人中午找你借的退烧药！”


    众人一听是借的药，纷纷猜测是不是药有问题。


    女人仿佛恍然大悟，指着江绾绾哭喊：“你用针要扎俺孩子？俺想起来了，药就是找你借的！是不是你的药有问题？你想要钱，俺把钱都给你，求你给俺儿子解药吧！”


    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坐实了江绾绾下毒害人，拦着不让碰孩子。


    乘警知道江绾绾的身份，见众人情绪激动，立即出面维持秩序并解释。


    众人这才没有进一步为难江绾绾。


    江绾绾看着女人，觉得她的行为十分可疑，像是故意引导大家误会，一点也不关心孩子的安危。


    这时，车厢广播再次响起：“各位旅客请注意，7号车厢有急症患者，急需医护人员帮助！重复，7号车厢急需医护人员！”


    乘警们并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江绾绾这个年轻姑娘身上。


    还是准备找个有经验的医生，毕竟，谁都不希望这趟车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