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几个禁军瞧见了她们，举着长矛便围上来。


    曹雪阳不答。她手中银枪一横，只一招横扫千军，那几人便闷哼着倒下。


    “我去佛堂。”曹雪阳一双眼里燃着火。


    她深深看了黛玉一眼，“你们千万小心！”


    她纵马前冲，银枪挑飞两个拦路的兵卒，转瞬便没入那片混乱的刀光剑影中。


    “是天策府的人！”


    “抓住那两个女的！”


    无数道目光和兵器，瞬间都指向了黛玉和湘云。


    “林姐姐，这边！”湘云挥刀格开一杆刺来的长矛，拉着黛玉的马缰，向人少处冲去。


    【姑娘当心左侧！】


    黛玉下意识伏低身子，一柄雪亮的大刀险险擦着她的发顶扫过。


    她反手一剑递出，那禁军吃痛，捂着手臂连连后退。


    “呀，林姐姐，你几时如此会使剑了？”湘云忙中偷闲，惊奇地问。


    【毕竟救杨贵妃是大剧情，积分都去兑换高级剑法招式了罢。】


    “身子自己动的。”黛玉气息略促，额角已见了汗，“撑不了太久……留神！”


    一支冷箭破风而来，直奔湘云后心。


    黛玉想也不想，探身过去，将湘云连人带马用力推开。


    利箭入肉，一声闷响。


    “林姐姐！”湘云惊呼回头。


    “无事。”黛玉闷哼一声，左肩一沉。她咬着牙，右手握住肩头的箭杆，用力拔出。鲜血立时涌出，染红了她的箭袖，“皮外伤。”


    【我的小祖宗奶奶，流血了！性命掉了三成！这不是顽笑的，真要死人的！】


    “死不了。”黛玉扯下衣摆一角，草草在伤处缠了数圈，打了个结。


    “云妹妹，我们得进驿站，找到明奴换人。”


    “可是……”


    驿站里头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地皮发麻。


    那扇朱漆大门，竟被人从里面生生撞开了。


    一群甲胄鲜亮的禁军拥着几人走出，为首那人，正是满身血污的杨国忠。


    杨国忠跌坐在地，发冠早不知滚去何处，扯着嗓子喊。


    “陈玄礼！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老夫是国舅，是宰相……”


    陈玄礼靴跟一碾，刀尖挑起他下巴：“宰相？你害死多少边关将士，自己心里有数。”


    他转身振臂，“兄弟们，今日替天行道！”


    刀刃劈风，血溅三尺。


    黛玉拽住湘云手腕，将人往矮墙后带。湘云看着那画面，嘴唇发颤。


    【系统提示：血腥镜头已自动打码。建议宿主闭眼三秒。】


    “闭眼无用。”黛玉拉她起身，“走，找曹雪阳。”


    两人贴墙潜行，绕过人群，钻进驿站后门。


    却见曹雪阳看着一个宫女的尸体，愣住了。


    见她们来了，只轻声说：“明奴被禁军裹了乱，死了。”


    【啊这，关键的替身倒先死了，还怎么骗过高力士？】


    “贵妃娘娘呢？”黛玉叹了口气。


    湘云扶住曹雪阳肩头，入手一片冰凉黏湿。甲胄的缝隙里，血正往外渗。


    “佛堂。”曹雪阳抬起头，“高力士捧着白绫，就等那道旨意了。”


    黛玉握紧袖中一方绣竹叶的帕子。


    “来不及换人了。”曹雪阳摇头，“我试了一百多次。次次都是今夜，次次都是佛堂，次次都是那三尺白绫。”


    【宿主，游戏制作组在这里给所有想救杨贵妃的人留言：天道有常，节序不移。这要紧的关窍，动不得分毫。】


    【言下之意：剧本组加班写HE结局是不可能加的，除非有人能给五倍加班费。】


    【追加信息：五倍不够，要十倍，因为这种大剧情一旦改了，前后剧情都要改，工作量很大。】


    黛玉眉心一聚，心下又翻了白眼：“你说什么？”


    【譬如姑娘在大观园，那秋窗风雨，也是定数……】


    “噤声。”黛玉只说了两个字。


    佛堂的门“吱呀”一声，从里头开了。


    高力士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卷白绫，绫上几点殷红，像冬日里溅落的梅花瓣。


    “娘娘归天了。”他嗓子哑了，“陛下有旨，以贵妃礼厚葬。”


    曹雪阳身子一软，直直往下倒。


    “不！”她一把推开湘云，跌跌撞撞闯进佛堂，“玉环！玉环！”


    黛玉和湘云对看一眼，也紧跟着进去了。


    佛堂里檀香弥漫。正中的蒲团上，静静睡着个白衣美人。


    却见她眉目舒展，唇边似有笑意，好像不是赴死，只是贪睡，在此处歇个晌。


    “玉环……”曹雪阳跪在蒲团边，伸出手去，指尖抖着，终究没敢碰那张没了血色的脸。


    “我又输了……”


    【宿主宿主，我可瞧见个大热闹！】


    黛玉抬眼，眸色沉稳：“讲。”


    【这位曹将军身上，有时光回溯的印记！她这是陷在局里，一遍遍地从头来过呢！】


    “你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可说？”


    【只怕每一次重来，她的魂魄便要薄一分。】那系统声音急起来，【照这个折损法子，她最多再撑十回！】


    “那便是还有机会。”黛玉吸了口气，走到曹雪阳身侧，“曹将军，起来。事情未了。”


    “你不懂！”曹雪阳猛然回头，“一百零五次了！我看着她死了一百零五次！每一次，都和这次一样！”


    “这一回不同。”黛玉蹲下身，平视着她，“这一回，有我们。”


    “你们？”曹雪阳脸上现出个苦笑，“你们能如何？连你们两个‘天外来客’都扭转不了定数，谁还能……”


    “我们改不了她的死，”黛玉打断她的话，“或许，能改一改这死的模样。”


    曹雪阳愣住了。“什么意思？”


    黛玉站起身，目光落在杨贵妃的脸上。“死是定数，那就让这个‘死’，变成个虚影。”


    【宿主，莫不是想行那偷天换日之事？】


    “有何不可？”黛玉问，“曹将军，你细想，每一回，所有事都分毫不差？”


    曹雪阳凝神去想：“大势无差，细处……确有不同。譬如此次，杨国忠便比往常早死了半刻。”


    “这就对了。”黛玉眉眼一动，计上心来。


    “天时大势改不得，人事细节却可动。我们拦不住贵妃‘身死’，便想法子让这‘身死’，变成一场假戏。”


    “你是说……”湘云有点明白。


    “这次我们迟了点。曹将军，下一次，我们需得早早预备。”


    曹雪阳呆呆看她：“你们……依旧肯帮我？”


    “自然。”湘云握住她的手，“眼睁睁看着心上人离世，那份苦楚，我们省得。”


    她说话时，眼光扫过黛玉肩头的伤处，眸中满满是疼惜。


    黛玉只作不见，接着说：“只是，下次重来前，须得问明细情。高力士何时入的佛堂？贵妃如何殒命？身后事又如何处置？”


    “白绫绞杀。高力士亲自动的手。事后以锦被裹身，连夜下葬。陛下……一眼也未敢多看。”


    【讯息收录……要行此计，关键在高力士。他是唯一近身之人。】


    黛玉沉吟：“我等换个角度看那高力士，他对贵妃可有忠心？若他知晓贵妃尚有一线生机，可会相助？”


    “平日里，玉环对他倒也不薄，或许？”


    “那便好办了。”黛玉道，“下一次，我们做三件事。其一，备一具假身。其二，说服高力士。其三，赶在他动手前，完成置换。”


    “可是……”湘云蹙眉，“若是明奴又被卷入禁军的冲突里？”


    【姑娘，我倒有个不甚妥当的想头……】


    “说。”


    【我听说那天策府的医官手段高明，不知可有那假死的灵药？】


    黛玉眼睛亮了。“对了！曹将军，天策府可有让人假死的药？”


    曹雪阳一愣：“有……龟息丹。服下后，可如死人般，人事不知三个时辰。只是……”


    “够了。”黛玉道，“那么，便不用寻什么替身，徒然卷入无辜之人。只让贵妃假死便成。”


    “之后呢？即便瞒天过海，又能往何处去？天下之大，岂有‘已死’之人的容身地？”


    黛玉不说话了。


    【宿主，这话有道理，你们要做售后呀！】


    “何不将贵妃带去咱们那儿？”湘云忽然开口。


    黛玉同曹雪阳二人，皆转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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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来得，她自然也去得。”湘云一双眼又清又亮，只望着黛玉，“林姐姐，你那个法子……想来也能渡人过去罢？”


    【理是这个理。只是，送一个人过去，耗费的灵力非同小可。】


    黛玉的眼波流转，落在佛堂里那张静卧的睡颜上，并未言语。


    她转过脸，迎上曹雪阳那双满是期盼的眼，慢慢说出两个字。


    “值得。”


    “救一个人，改一条命，值得。”


    曹雪阳眼里熄灭的火，忽地又着了起来：“当真……可以？”


    “总要试试。”黛玉伸出手，掌心向上，“曹将军，下一次，我们定能成事。”


    曹雪阳握住她的手，泪珠子终是滚出了眼眶：“多谢……多谢二位姑娘……”


    “将军先别谢。”湘云眉头紧锁，伸手按住自己左臂，“能不能先找些药来？方才冲杀进来，我也挨了一下。”


    黛玉心头一紧，这才瞧见湘云那件缠枝纹的袖子上，已洇开一片深色的血。


    “你怎么不早说！”


    “瞧你们说正经事，我不好打岔。”湘云脸上失了血色，只勉强一笑，“况且，比不得林姐姐那一箭，这点子小伤算什么。”


    “还嘴硬。”黛玉心疼，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曹将军，可有伤药？”


    “有！”曹雪阳忙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我这就……”


    “等等。”黛玉忽然抬手，侧耳细听，“外面静了。”


    三人这才惊觉，外面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不知何时已全然消失。


    【宿主，禁军退了。】系统禀报，【此间天命已定，他们的差事就算完了。好吧，实际上是剧情结束了之后，游戏组就不愿意多花游戏引擎算力来渲染这些群众演员了。】


    “这么说……”黛玉望向佛堂里的贵妃，“这一遭，是到头了？”


    曹雪阳点头：“日出之时，万事重来。我会回到一日之前，你们……”


    “我们会记得。”黛玉语气平稳，冷静的很，“天外之人，不受此地轮回所限，对不对？”


    “理应如此。”曹雪阳也不敢说死，“只是我不敢担保……”


    “那就赌一把。”湘云咬着牙，一把撕开袖子。衣料之下，一道口子翻着肉，“我们既然来了，若不能把贵妃救出去，我这口气咽不下！”


    黛玉瞧着那道狰狞的伤。


    “傻云儿……”


    “谁傻了！”湘云脸上忽地一热，扭过头去，“我不过是见不得这般生离死别！再说了，林姐姐为救我中了箭，我总不能……”


    她话没说完，黛玉忽然伸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谢谢你。”黛玉在她耳边轻声说，“有云儿陪着，很好。”


    湘云浑身僵住，脸红了：“林、林姐姐……”


    【哎呦呦，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存档，必须高清存档！】


    “咳。”曹雪阳在一旁轻咳了一声，“二位姑娘，天快亮了。”


    黛玉这才回神，忙松开湘云：“是我失礼了，我……”


    “没、没事！”湘云手忙脚乱拿起金创药往伤口上撒，“朋友之间，相互扶持罢了！对，扶持！”


    【朋友？好个‘纯洁’的朋友。你二人橘里橘气指数已经爆表了，我信了你的邪。】


    “闭嘴。”黛玉在心里冷冷道。


    东方天际，现出一线鱼肚白。


    曹雪阳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佛堂内杨贵妃绝美的睡颜：“下一回，我定救你出去。”


    第一缕清晨的光，缓缓照进佛堂。


    眼前的光景，寸寸碎裂，又重归于一片混沌。


    黛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人已重新站在马嵬坡那片密林之外。


    “成了！”湘云惊喜地摸着自己光洁完好的胳膊，“林姐姐你看，我的伤没了！我们真的回来了！”


    【宿主，时刻已回溯。前事记忆分毫不差。】


    曹雪阳看着她们，眼里满是希望：“这一回，我们一定能成，对么？”


    黛玉抬眼，望向远处马嵬驿的方向。


    “自然。”她的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天命要她死，我偏不让。”


    【那是。毕竟宿主你知道这里没有什么天命，只有游戏组事先写好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