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父母神情异样，许富贵儿并不意外。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家里的情况他也很清楚。


    父母都是黑工，每天上班时间不低于16个小时，有时候运气好厂里缺件，还能加到18个小时。


    收入的话，夫妻俩加起来一个月也能有个六到八千。


    好的时候甚至能过万。


    这样一个收入，算是能过的非常非常非常滋润了。


    前提是，你没有重大需求。


    比如习武。


    曾有可靠数据统计：


    如果家庭单位里有一个上学的孩子，那该家庭每年在打药上的支出超过36500。


    显然，这个可靠数据并不可靠。


    因为这是在假设学生每天只打一针1级药。


    一个月的开销就是3000，一年就是36500。


    可是。


    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每天只打一针药？


    气血是习武之根本，万宗之基础，要打吧？


    根骨不坚容易受伤，形体虚浮，要打吧？


    元气不足不够持久，武技羸弱，要打吧？


    食欲不振，食补效果会减弱不少，要打开胃针。


    练武太累，懈怠懒惰，要打精力针。


    训练太刻苦，身体酸痛难忍，要打止痛针。


    全世界的武者都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要么，你就打针打针再打针。


    要么，你就努力努力再努力X。


    要么，你就摆烂摆烂再摆烂。


    岔路口就在这里，你也有的选。


    非常的自由幸福。


    而现在。


    老许家就是从摆烂的路上突然回到了岔路口。


    又要做选择了。


    是投入全家的财力物力人力，扶持许富贵儿在武道之路上继续努力。


    还是继续摆烂，过着衣食无忧偶尔小奢侈一把的幸福生活。


    ……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许母问出了关键问题。


    许富贵儿犹豫了一下。


    虽然这话说出来很艰难，但他还是选择了自私一把：


    “我觉得，这可能是我此生唯一的机会。


    “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只能当个文化特长生。


    “到时候还要花钱买工作经验，咱家的开销其实一样不小。


    “倒不如拼一把……”


    啪嗒。


    火苗从打火机中窜出，点燃了一支略微受潮的香烟。


    许母惊讶道：


    “老许，你不是戒烟了……”


    许父抬手，打断了许母的话，看向儿子一本正经道：


    “你刚才说了拼一把是吧。”


    许富贵儿张了张嘴，随后点了点头。


    “咱家不是供不起你习武。


    “你爷爷你奶奶，你姥爷姥姥，都还干得动。


    “如果是为了支持你，相信他们也会愿意。


    “只是有一个问题……”


    许父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狠狠吸了口烟。


    烟雾从口腔流动到肺部，深度污染之后又从口鼻呼出。


    朦胧的烟雾中，许父的脸看不真切。


    “如果咱们全家三代人全力投入进去之后，你依旧没有突破到一品武者。


    “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许富贵儿愣了愣。


    他本觉得，习武和不习武，都是要投入钱的。


    与其确定自己一辈子做人下人，倒不如先投钱，做个人上人。


    但他却忘了考虑投入进去之后未必有回报这件事。


    许父继续道：


    “儿子，有句话虽然难听，但却不假。


    “叫钱难挣屎难吃。


    “你去打听打听，外面黑工的门槛有多高？


    “不是一品武者，哪个老板要你？


    “现在不比三十年前了，一品武者到处都是。


    “说是人均大专生都不为过了。


    “大专武凭，早就不值钱了。”


    许父一边说着，一边咂吧着过滤嘴。


    一支烟很快便被吸完了。


    他用手指捻熄了烟头，随后看向许富贵儿，郑重道：


    “即使如此，你还要习武吗？”


    许富贵儿咬了咬牙。


    他知道，自己现在坚持要习武，就相当于吸父母的，乃至父母的父母的血。


    可是，他真的很难放弃。


    “我要习武！”


    许父沉默了。


    许母看着丈夫和儿子，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良久后，许父叹了口气，道：


    “罢了，这就是债啊。


    “咱家再帮你最后一次。


    “反正也没几天就全国武考了。


    “你要是考不上大专，就老老实实去大学当文化特长生，毕业后让你舅舅带着你。


    “你要是考上了，咱家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


    说完，许父把熄灭的烟头丢进嘴里，嚼了两口后咽了下去。


    “接下来，咱们日子得紧巴着过。


    “别说五花肉了，就是合成肉也别想再吃了。


    “把你手机给我。”


    许母不明白许父的意思，但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


    许父用许母的手机，对着桌上的五花肉拍了张照，然后发到了转转上。


    【九九新五花肉，女生自用，可小刀】


    ……


    吃完了饭。


    许富贵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情复杂。


    在吃饭之前，他还觉得自己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但吃了一顿毫无油水的饭之后，许富贵儿犹豫了。


    他开始考虑，这种程度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自己若是没考上大专还好。


    也就忍耐几天罢了。


    可若是真考上了大专，那接下来四年都别想吃一点点肉味儿的东西了。


    每天只有蛋白能量棒果腹，维持基础的机能。


    而且，四年过去之后，他还得继续习武，最后也未必真能突破到一品。


    当牺牲的是别人的时候，人们总会衡量价值，做出“理性”的判断和决策。


    可自己牺牲的时候，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牺牲是实打实的切身体会，很难被当做“因素”和“数据”去冷静考量。


    心情烦闷地许富贵儿拿出手机，打开了班级群聊，想看看大家是怎么想的。


    【许富贵儿】：@梁家满满哥，你跟家里说习武的事儿了吗？


    【梁家满】：说了，家里在商量要不要让我习武。


    【徐小胜】：我们家倒是答应了，我爸爸在查卖肾攻略。


    【梁家满】：卖肾？抵押贷款不就好了，干嘛直接卖？


    【徐小胜】：我家算过了，真要继续习武的话，抵押贷款的钱肯定不够用，到时候还不上一样会被强制执行，还会变成老赖。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卖掉。


    【梁家满】：……唉，咱们真的还有继续习武的意义吗？我觉得我们把事情考虑的太简单了。


    【徐老师】：请不要说影响学习氛围的话。


    【徐老师被移出群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