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许栋宝宝

作品:《我的平安啊

    小花不肯,说:“妈妈睡觉了,我要带弟弟。”


    沈熙知不管不顾:“你先管管你自己吧!”


    两个孩子在门口拉扯,正巧许建国买菜回来看见,笑着说:“熙知找妹妹玩啊?”


    “恩。”男孩点点头。


    许建国挺乐意跟对门搭关系,将小花轻轻推了推:“去玩吧。”


    于是小花拥有了难得的自由,她问:“沈熙知我们去哪玩?”


    男孩说:“医院!”


    “为什么?”


    他指了指耳朵。


    小花盯着他耳朵瞧,没明白:你耳朵怎么了?


    沈熙知凉凉吐露:是你耳朵。


    小花立刻惊恐起来,捂着耳朵往回逃:“我不去我不去。”


    她哪能翻得出五指山,立刻被逮住,男孩说:“那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小花很为难,说:“我怕。”


    她很少说怕,连地里的大虫都敢捉人,却害怕去医院?


    沈熙知不能理解,无法赞同这个借口,牢牢牵住她的手,小小男子汉扬声道:“怕什么?我打针都不哭的。”


    小花就这么被带到医院,正月里医院人少,沈熙知拉住一个护士阿姨问了一下,领着小花上了五楼耳鼻喉科。


    沈熙知领人来时气势足,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知接下来怎么办,手指捏着口袋里装着的“巨款”。


    里头有个老大夫正在悠闲喝茶,见门口两个小孩子就出来问:“你们找谁?”


    小花躲在沈熙知身后,他仰头问:“爷爷,你会看耳朵吗?”


    老大夫说:“会啊,你要看吗?”


    男孩把小花推出来:“是她要看。”


    于是小花坐在小板凳上,有长又凉的东西探进耳朵里,老大夫打灯看了又看,告诉她:“耳膜破了。”


    “什么破了?”小花听不懂,男孩也是。


    老大夫耐心解释:“耳膜破了,所以听不到了。”


    “能治吗?”男孩问。


    老大夫摇摇头:“当时为什么不来看?这都多久了?手术意义不大啊。”


    一听手术小花吓坏了,她捂着耳朵求男孩:“沈熙知我不手术,我听得见的。”


    沈熙知问老大夫:“还能怎么办?我有钱。”


    老大夫说:“可以戴助听器,不过那个很贵。”


    小花拉着沈熙知想走,他甩开她,掏出口袋里的钱,零零散散堆满桌子,问:“爷爷,这些钱够吗?”


    小花没见过那么多钱,老大夫帮着数了数,说:“够买个普通的。”


    “不能买最好的吗?”沈熙知不满意。


    老大夫摇摇头:“还差很远。”


    小花压根没想要,听了松口气。


    老大夫看着她:“喊你家长来一趟吧。”


    小花低下头,不做声。


    沈熙知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难受,那是他攒了好吃的奶油蛋糕想留给妈妈吃,可妈妈一直没回来,蛋糕坏掉了的难受。


    他重新牵起小花,小声在她听得见的那一边说:“走吧,回家。”


    小花安静地点点头。


    夕阳拉出两道垂头丧气的影子,一路无话,各自都心情沉重,宛如中秋节对池照月,一伸手,发现月不在池中。


    沈熙知失落极了,却也不想表现得太失落,他打起精神叮嘱粗心小花:“你只有一只耳朵听得见了,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你上次是怎么听不见的,你再跟我说说。”


    小花看着他,诚实地说:“爸爸打了我一下。”


    这一天,成为了沈熙知命运中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天,面前的小花没有哭,可差点把他说哭了。


    小花指了指那只坏掉的耳朵:“你住院那天,爸爸打了我一下。”


    一股酸胀迅速涌向男孩的鼻尖和眼睛,他记得的,那天建国叔叔带她来医院向他道歉,他的手很疼,很讨厌她。


    那天,建国叔叔打了她。


    对的,好像就是从那以后,她总是听不见他说话。


    她总喜欢偏着头,她不再是乡下的小花,她变得凡事都隐忍,她害怕爸爸不要她。


    .


    曾经积压在心里的轻视,厌恶,来不及说出口的好感,喜欢,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疼痛。男孩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要说什么呢?说对不起吗?说对不起有用吗?


    说你笨吗?可我不舍得说你啊。


    沈熙知伸手挽了一下小花鬓边的碎发,露出那只耳朵,因为他被打坏的耳朵。


    小花盯着他的嘴唇,以为他会说话,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她藏着那只耳朵,偏着头对他说:“沈熙知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


    “好。”


    “我也不想戴助听器,大家会笑我的。”


    “好。”


    “我,我想做个正常的小孩。”


    “好。”


    他说的就一定会做到,小花终于笑了。


    “不许这样笑。”


    “为什么?”


    为什么呢?


    他宁愿她哭一场,也好过这样没心没肺的笑。


    长大以后,等你变得不那么傻了,会不会怪我?


    到那时,还愿意是我的朋友吗?


    到那时,还会这样对我笑吗?


    男孩即使再聪慧,也摸不到未来的脉络,他知道,自己该对小花更好更好一些。


    于是,回家的路变了方向,他摸摸口袋的钱,说:“我请你吃东西吧。”


    那时候城里刚开了第一家麦当劳,里面的炸鸡香极了,沈熙知领着小花进去,问:“你想吃哪种?”


    小花看了看别人手里的餐盘,问:“这个比牛肉粉贵吗?”


    他摇摇头:“不会,我有钱。”


    那是小花第一次吃麦当劳,永远记住了这个味道。


    沈熙知把沾了番茄酱的薯条喂她嘴里,又把可乐放她手边,还要给她买甜筒。小花笑眯眯地说:“沈熙知,你真好。”


    他撇开头,不敢回视那样清澈的眼睛。


    .


    叫沈熙知的男孩在这一天担起责任,要照顾这个笨妹妹。小花头一次觉得城里也是很好的,这里有爸爸妈妈,有弟弟,还有沈熙知。


    不怎么期待弟弟,但多个妹妹还是挺不错的,沈熙知对小花说:“以后要叫我哥哥。”


    小花问:“为什么?”


    男孩说:“我比你大一岁。”


    小花觉得有个弟弟就很好了,不想叫哥哥。


    开学了,两人坐在陈记吃粉,当哥的把牛肉都丢小花碗里,声音放软了:“你叫一声我听听。”


    小花今天梳了双马尾,偏头的时候发尾扫过肩头,发出沙沙声,看着那么多肉,也没什么好不同意的了,含糊不清地:“哥哥。”


    沈熙知觉得特别悦耳动听,桌子下撞撞小花的腿:“一会儿哥给你买糖。”


    小花跟他相处久了,慢慢摸到了小少爷的脾气,这人特别挑食,又特别爱吃零食。


    小花说:“梁阿姨说了,吃糖对牙齿不好。”


    沈少爷:“……”


    小花挑了挑碗里的胡萝卜:“你把这个吃掉咱们就去买糖。”


    沈少爷:“……”


    小花很认真:“你妈妈交代我的,要看着你吃完。”


    沈熙知有点愤怒:“我成天带着你是让你来监视我的吗?!”


    小花咧嘴笑,如果要从他们母子中间选优先级的话,她肯定是站在温柔的梁柔阿姨这边。她顺毛哄人:“沈熙知你吃吧,我陪着你一起就不太难吃了。”


    “叫哥。”


    “哥。”


    于是,挑食的男孩吃完了他每日份额的胡萝卜,拽着妹妹朝小卖铺狂奔。他是小卖铺的消费大户,店里甚至有一张小板凳是专属于他的,供他边吃边看电视。


    两个孩子蹲在门口吃糖,沈熙知问小花:“你弟最近还闹吗?”


    小花很护弟弟:“我弟弟很乖。”


    弟弟出生以后妈妈再也没在家开过牌桌,因为会吵弟弟睡觉。


    但其实楼上楼下的都觉得许家这个小儿子不如大闺女皮实,动不动就哭,哼唧哼唧可把他委屈坏了,很多时候陈爱丽哄不了,得等小花放学,一抱上手就哄好了。


    沈熙知虽然不耐哄小婴儿,但有些缘分是天生的,等小许栋稍微长大一些,葡萄似的眼珠子能认人以后,就开始无差别地喜欢这个哥哥了。刚学会走路就颠儿颠儿去牵哥哥的手,笑得口水都流出来。


    沈熙知总是会趁小花不注意的时候,把口袋里的巧克力剥开喂他,于是许栋知道——


    跟着哥,有好吃的!


    小哥俩有了小秘密之后,感情就更好了。沈熙知有许多玩具,闪卡、小汽车、大叉车、游戏机,他曾向小花推销这些宝贝玩具,无奈小花毫无兴趣,但许栋就不一样了,尽管路都走不稳牙都没开始冒,但男孩天性使然,小许栋牙牙学语时就知道玩沈熙知的小汽车了。


    沈少爷渐渐咂摸出滋味,觉得妈妈要是多给他生个弟弟,也不是不行。


    到时候,他们哥仨一块组建汽车军团,多有意思啊!


    一晃三年过去,许栋小朋友刚到年纪就被陈爱丽迫不及待送去幼儿园,而小花也脱掉了吊车尾的帽子,以比较好的成绩升上了五年级,甚至被班主任钦点成为每期黑板报的创作小能手,一手粉笔字写得很漂亮。


    上了幼儿园的许栋没交到几个朋友,换句话说是自己不乐意,每天就盼着放学回家,然后坐在家门口盼着哥哥姐姐放学回家。


    他就乐意跟着大孩子玩,在别的孩子成天只知道粘着妈妈的时候,他眼里只有姐姐。


    对此陈爱丽倒是乐意,觉得儿子挺给她省心。陈爱丽自从卸下许栋这个担子后又重新杀入楼下理发店,成为了随叫随到牌搭子。


    至于孩子吃饭的事,陈爱丽踢给许建国,许建国领着吃了几次食堂后,觉得不是办法,扭头上菜场买了点菜,把小花叫到厨房,父女俩在里头磨蹭了一下午。


    于是等梁柔下次回来,看到的就是小花在家做饭。那么小的孩子踩着小板凳站在灶台前让人看着心疼,梁柔不好对别人家的事情说什么,就总叫姐弟俩过来吃饭。


    小孩子能吃多少?多双筷子的事罢了。


    梁柔的手艺很好,吃过一次后许栋就天天在家跟妈妈叨念:“梁柔阿姨做的肉肉特别好吃。”


    或者是“宝宝爱吃梁柔阿姨蒸的蛋蛋。”


    陈爱丽在厨艺方面没什么造诣,觉得没面子,伸手掐小花:“就你多事!”


    小花躲了一下,重新坐好,不敢说话。


    陈爱丽出门前点点她:“以后不许去沈家装可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所以当沈熙知周末过来拍门喊她吃饭的时候,小花隔着铁门摇摇头:“我煮面给弟弟吃。”


    小花的手艺哪里比得过梁柔,许栋宝宝立刻从椅子上爬下来要去哥哥家。


    小花拘着弟弟不让,又装小狗又装小猫的喂完一碗面条,这才开始吃自己的。


    又有人哐哐拍门,这动静不看都知道是谁,小花低头吃面没搭理,许栋颠儿颠儿开了门。


    小哥俩在那嘀嘀咕咕。


    小许栋:“啊!肉肉!”


    沈熙知把满满一碗红烧肉从铁门栏塞进去,警告道:“你已经够胖了,这是你姐的。”


    小许栋摸摸自己小皮球似的肚子:“宝宝不胖。”


    沈少爷阴沉沉地笑了,不语。


    小许栋作为食物链最底层,敏锐地感到危险,立马改口:“宝宝不吃,都给姐姐。”


    沈少爷满意地嗯了声。


    这碗肉,真香啊!


    小许栋捧着肉狠狠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端到桌上。小花也跟着咽了咽口水,伸手捻了一块,掰碎,喂给许栋。


    她说:“吃吧,不告诉他。”


    小许栋眯眼笑:“姐姐也吃。”


    小花嗯了声,却转头把肉收起来,准备晚上给弟弟加餐。


    她知道的,这肉弟弟能吃,她不能。


    陈爱丽这天手气不好一个劲输钱,半途回来拿钱翻本,她鼻子尖,路过厨房时闻见味道,进去一看就火了,把正在午睡的小花掐醒。小花一边揉眼睛一边躲,陈爱丽骂她:“我说话你不听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装什么可怜啊!缺你吃还是缺你穿?故意给我丢人是吧!怎么这么有心眼呢你!”


    许栋静静睡在一旁,小花小声哀求:“妈妈别打我,妈妈我没有。”


    太疼了,她眼泪掉下来,陈爱丽更火,用力扯她头发:“哭!不许哭!你还委屈啊!”


    小花只能死死咬着嘴擦掉眼泪。


    撒了一通火的陈爱丽出门前戳着小花的脑门:“再被我发现一次你试试看!”


    许栋被吵醒了,问姐姐:“为什么哭?宝宝给你呼呼。”


    小花摇摇头:“没哭,宝宝看错啦。”


    晚饭时许栋得到了剩下的红烧肉,小花则低头扒碗里的清汤面条。


    许栋满嘴流油地问:“姐姐怎么不吃?”


    小花笑了笑:“姐姐不爱吃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