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晚在林家暂时安顿了下来。


    林家是独门独户的小院，三间正朝南的瓦房，青砖灰瓦，看着就结实敞亮。院里靠墙根种着几垄小葱和韭菜，绿油油的，透着过日子的精心。东边搭了个小灶间，烟囱里时常飘出饭菜的香气。


    住宿安排上，林大娘热情地拉着宋晚晚跟自己睡正屋的大炕。“晚晚，你跟大娘睡这屋，炕大，暖和！让林默睡那边那间阳面正屋，他小子自己睡惯了。”林大娘说着，利落地把宋晚晚那点寒酸的行李放到了炕柜上。


    宋晚晚没多话，安静地接受了安排。这样也好，省得尴尬。


    她很快注意到一个细节：林默那间屋，门时常是锁着的。就连林大娘，似乎也很少进去。有次宋晚晚从窗外经过，无意间瞥见里面收拾得极其干净利落。炕上的被子叠得像豆腐块，床单是崭新的浅蓝色印花布，上面印着“机械厂职工运动会纪念”的字样。林大娘后来一边纳鞋底一边随口告诉她，那是林默去年厂里篮球比赛拿了第一名得的奖品。靠墙的书桌上整齐地摆着几本书和一个铁皮铅笔盒，墙上贴着几张机械图纸，一切都透着一种严谨而私密的气息。


    “那小子，就爱自己鼓捣些东西，屋里都是他的宝贝疙瘩，怕人碰乱了。”林大娘嘴上抱怨，眼里却带着笑，“随他去吧，有点自己的喜好也好。”


    宋晚晚觉得这人有点意思，像个藏着秘密的闷葫芦。不过她也乐得清静，她对窥探别人的隐私没兴趣，尤其是在自己前途未卜的时候。


    林大娘待她是真没得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早餐是金黄的玉米糊糊配咸菜丝和难得的煮鸡蛋，中午炒了韭菜豆腐片，晚上甚至炖了猪大骨萝卜汤，油花足足的，香飘半条胡同。宋晚晚知道这年头的肉票多金贵，林家这伙食水平，绝对是下了血本了。


    “晚晚，多吃点，看你瘦的，脸上都没血色了。”林大娘不停给她夹菜，眼神热切得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更让宋晚晚不自在的是，林大娘还烧了一大锅热水，非要帮她好好洗个澡。“这一路折腾的，肯定没少受罪，大娘帮你搓搓背，咱们干干净净的。”


    宋晚晚来自现代，哪经历过这个，浑身写满了拒绝，可拗不过林大娘的力气和热情。被按在澡盆里搓洗的时候，她尴尬得脚趾抠地，只觉得这热情实在让人消受不起。


    但她面上不敢显露太多，只是低声道谢。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吃完饭，她抢着洗碗扫地，收拾灶台。她动作利落，眼里有活，根本不用林大娘吩咐。


    林大娘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话里话外的撮合就更明显了：“晚晚真是勤快，谁娶了你可是天大的福气。”“你看你俩，一个能干，一个手巧，多般配...”


    宋晚晚只是低着头，含糊地“嗯”两声，从不接话茬。她现在吃住都靠人家，要是明确表示看不上人家儿子，下一秒可能就得被扫地出门。这人生地不熟的八十年代，她一个年轻姑娘能去哪？先稳住，看看情况再说。


    这天下午，林默下班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铝饭盒。他进了院门，看到宋晚晚正在院里收衣服，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把饭盒递向闻声从灶间出来的林大娘。


    林大娘接过，打开一看，惊喜道：“哟！食堂今天改善伙食做红烧肉了？你小子还知道带回来给我们娘俩尝尝？”厂食堂的红烧肉，那可是难得的美味。


    林默笑了笑，比划了几个手势，意思是给她们吃。


    这时，院门外传来些响动。宋晚晚透过窗户一看，是邻居赵大爷，正推着一辆链条耷拉着的自行车，站在院门口，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里张望。


    林大娘也看见了，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对儿子小声道：“准是又来找你帮忙修车，上午赵家婆娘还在胡同口嚼舌根呢...”


    林大娘声音不小，赵大爷也听到了，他搓着手，嗓门挺大却带着点窘迫：“林默啊，真是不好意思，又得来麻烦你。这破车链子老是掉...那个，我家那口子之前在胡同口胡说八道那些，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她那人就那样，嘴快没把门的...”


    林默只是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样子，他从屋里拿出工具袋，走出了院门。高大的身影推着自行车走在夕阳下的胡同里，背影被拉得很长。


    宋晚晚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有点意外。这哑巴，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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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挺细，知道带好吃的回来。而且...似乎脾气很好？明明知道邻居背后议论他，还愿意帮忙。


    林默蹲在院门口给赵大爷修车。他手指灵活，沾满了黑乎乎的机油，动作却熟练流畅。


    修车的间隙，赵大爷又忍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林默，你家来那姑娘...真不是给你说的媳妇儿？”


    林默手上的动作没停，抬起头，看了看赵大爷，然后抬手比划了几下，指向家的方向，又指指自己，最后摆了摆手。


    赵大爷似乎看懂了，恍然大悟：“哦哦，远房亲戚啊，来城里暂住的？我就说嘛...挺好挺好。”他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不少。


    很快车就修好了。赵大爷连连道谢，推着车要走时，又像是想起什么，从自行车前筐里拿出一个小布兜，硬塞到林默手里，压低声音说：“拿着拿着，家里沙果树结的，甜着呢！别让你赵大婶看见，她抠门，谁也别想摘她这宝贝果子，也就给你还舍得些。”


    林默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对赵大爷笑了笑。


    赵大爷这才心满意足地推着车走了。


    宋晚晚在院里默默看着这一幕。他...这是在主动澄清？他看出来自己的不情愿和尴尬了？所以用这种方式告诉邻居，她不是被绑在这里的“商品”，她还有选择的余地？


    这一刻，宋晚晚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生出一点复杂的感激。他确实心思细腻，而且...很尊重她。


    林默拎着那兜沙果转身进院，洗了手，把果子放在院里的石桌上，示意母亲和宋晚晚吃。


    他刚拿起一个果子，还没来得及递出去，胡同口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急切的女声：


    “林默哥！”


    宋晚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时兴的的确良碎花衬衫、梳着两条油亮麻花辫的姑娘，正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关切又有些复杂的神情。


    林默看见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变得有些严肃，甚至微微蹙起了眉。


    宋晚晚下意识地侧过身，假装整理晾晒的衣服，心里嘀咕：哟，这又是哪一出？看来这英俊哑巴的故事，还不简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