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推着自行车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院里飘着饭菜的香味，林大娘正端着粥盆从灶房出来，看见他，招呼道：“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饭桌上，林默显得有些沉默，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咋就吃这么点？不舒服？”林大娘关切地问。


    林默摇摇头，比划了一下：「不饿。」便起身回了自己屋。


    林大娘看着儿子的背影，总觉得他今天情绪不太对，像是心里揣着事。她收拾完碗筷，洗了几个西红柿送到了儿子的房间。


    林默正坐在书桌前，对着本厚厚的机械专业书，眼神却有些发直，半天没翻一页。


    “儿子，吃点水果。”林大娘把盘子放在桌上，小心地问道，“今天…去看晚晚了？她咋样？一个人住还习惯不？我明天炖只鸡，你给她送去补补？”


    林默目光闪动了一下，没回应关于宋晚晚的话，只是拿起一个西红柿慢慢吃着。


    林大娘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故意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唉，既然你跟晚晚都把话说明白了，是兄妹情分，那咱们也别耽误人家姑娘。正好，昨天前街你王婶过来，说造纸厂工会有个姑娘，打排球的，个子高高挑挑，皮肤也白净，听说还是厂花呢！人家姑娘好像还听说过你，对你印象挺不错。要不…娘托人问问，安排你们见见？”


    话音刚落，林默“啪”地一声把书合上了，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快速比划：「不见。我谁都不见。我现在只想钻研技术，不想考虑个人问题。娘您以后别再给我张罗这些了。」


    林大娘被他这罕见的烦躁态度噎了一下，还想再劝：“儿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


    话没说完，林默竟然站起身，扶着林大娘的肩膀把她往屋外推，顺手按灭了电灯，示意自己要休息了。


    林大娘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非但没生气，反而差点笑出声。她在心里啐了一口：臭小子！还跟你娘耍横？你那点心思当我看不出来？一天天魂不守舍，恨不能往人家姑娘宿舍跑八趟，现在知道着急上火了？嘴硬吧你就！


    第二天，林大娘一大早就烙了一盆香喷喷的韭菜鸡蛋盒子，用笼布包好，亲自给宋晚晚送了过去。


    宋晚晚刚起床，正对着那堆时髦布料发愁打版的事，见到热乎乎的韭菜盒子，高兴得不得了，吃得特别香。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大娘慈爱地看着她，随口问起她生意的事儿。


    宋晚晚一边吃，一边兴奋地跟林大娘汇报自己的计划：“大娘，我跟您说，我打算先自己做两套裙子，拿到早市上试试水。要是卖得好，我就多找几个手艺好的老师傅或者闲在家的大姐，我把版打好，裁好，让她们帮着加工，按件给工钱！这样就能多做多卖了！”


    林大娘听了连连点头：“这主意好！晚晚你就是脑子活泛！”但她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不过…晚晚啊，跟你合伙那小伙子…就是隔壁小李技术员那个表弟？人靠谱吗？这做生意，合伙人的品性可得看准了。”


    宋晚晚咽下嘴里的食物，想了想说：“看着还挺实在的，挺有闯劲的。而且他先把这些布料都赊给我了，没要我一分钱订金，说是等卖出去了再算成本。昨天下午他又坐火车去南方倒腾新布料去了。”


    林大娘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小伙子又是赊布料又是跑南方的，能在事业上实实在在地帮到晚晚，两人天天在一块儿琢磨生意，这朝夕相处的…难怪自家那个闷葫芦儿子着急上火！这危机感可不是一般的强！


    她面上不动声色，又夸了宋晚晚几句，心里却暗暗着急。


    送走林大娘后，宋晚晚从抽屉里拿出林默昨天给她的那包布票。这些布票虽然花样老气，却代表着他沉甸甸的心意。她摩挲着粗糙的纸边，有点不舍得拿去供销社换布，而是仔细地包好，放进了箱子里。


    想了想，她又拿出之前攒下的钱，凑了个整数，打算去找一趟林默。


    第二天下午，宋晚晚拿着布票和刚做好的一条男士裤子，特意去了机械厂门口等林默下班。


    工人们陆续出来，林默推着自行车也在其中，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宋晚晚。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碎花衬衫，蓝色的确良裤子，依旧是朴素的打扮，但几个月的城里生活，让她仿佛褪去了一层灰蒙蒙的壳子，皮肤细腻白净了不少，脸颊也丰润了些，泛着健康的光泽。尤其那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专注和灵动的神采，顾盼间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林默脚步顿了一下，心里忍不住的雀跃高兴，推车快步走了过去。


    宋晚晚看到他，笑着迎上来：“林默！”


    林默对她点点头，指了指厂门口不远处的小卖部，示意她等等。他很快从小卖部出来，手里拿着两瓶橙黄色的汽水，冰凉的玻璃瓶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一看就清凉解渴。


    两瓶都是启好了瓶盖的，林默递了一瓶给宋晚晚。


    “谢谢！”宋晚晚有些惊喜，接过汽水喝了一口，甜甜的橘子味带着气泡在嘴里炸开，凉爽又惬意。


    林默自己也喝了一口，目光忍不住又落在宋晚晚脸上。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女孩身上，她微微眯着眼喝汽水，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整个人显得格外生动鲜活。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清晰地观察一个女孩的样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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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对苏丽娜，更多是一种朦胧的好感和周围人起哄下的顺势而为，林默甚至从未如此刻般留意过苏丽娜具体长什么样子。但现在对着宋晚晚，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种感觉…不一样。


    “你看啥呢？我脸上沾东西了？”宋晚晚察觉到他的目光，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林默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视线，脸颊有些发烫，连忙摇头，借着喝汽水掩饰尴尬。


    为了转移话题，他拿出本子写道：「你那个合作怎么样了？」他指的是和赵新民合伙做衣服卖的事。


    宋晚晚咽下汽水，语气挺有干劲：“还行吧！刚开始摸索，反正先试试看，不成再说。”她说得轻松，眼神里却有着不怕失败的闯劲。


    林默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些佩服她的魄力。他写道：「挺好的。有想法就去试试。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在厂里，很多想法受限，技术发挥不出来，也想自己闯闯。」这话他很少对人说。


    宋晚晚一听，立刻鼓励道：“林大哥你技术这么好！肯定没问题！想闯就去闯啊！现在政策不是越来越好了嘛！”她的支持毫不犹豫。


    林默看着她亮晶晶的、充满信任的眼睛，心里一暖，笑了笑，写道：「等有机会吧。」


    又聊了几句，宋晚晚想起正事，把钱拿出来：“林大哥，布票的钱。”


    林默立刻皱眉，摆手拒绝。


    宋晚晚早料到他会这样，又把手里装裤子的布包递过去：“你不要钱，那这条新做的裤子你拿着！以后你的衣服我都包了！保证合身！”她说得爽快，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默看着她，沉默了一下，似乎接受了这个“交易”。他犹豫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才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写道：「你也给他做衣服吗？」写完，眼神有些紧张地看向她。


    宋晚晚看着这句话，没多想，很自然地回答：“赵新民啊？没给他做过。暂时还没那么熟呢，也许以后合作多了会做吧？”她语气坦荡，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可她话音未落，就看见林默的脸色微微沉了一下，眼神也黯了些。他抿了抿唇，写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年纪小，一个人在外，又…又长得漂亮，凡事多留个心眼。」他写“长得漂亮”这几个字时，笔尖顿了顿，耳根又有点热。


    写完这句有些没头没尾的提醒，他没再多说什么，接过装裤子的布包，对宋晚晚点了点头，推着自行车转身就走了，背影看上去有点匆忙。


    宋晚晚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手里还拿着半瓶汽水，心里有点懵。林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个？是不是被上次□□的事吓怕了，看谁都觉得不像好人？她挠挠头，觉得林默有点过于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