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柏舟道：“那个，租船多少钱？我转你。”


    “没事的，一杯咖啡钱而已，你要实在过意不去请我吃一个gelato也行。”梁致一划船的架势看起来非常专业，稍微pump了一下，夏天的衣服都要拦不住呼之欲出的线条了。


    姜柏舟克制地移开眼，突然发现水里居然有很多小乌龟，赶紧找个话题：“嘿，你看，小王八！”


    “啊？”


    “？？？”怎么的，词汇量这么浅，可恶，“就是小乌龟，turtles......”


    “哦哦，那边还有鹅。”


    “......是鸭子吧......”


    “......”


    淡淡的尴尬萦绕着两人，姜柏舟觉得还是不要讲话为妙，不如单纯欣赏梁致一划船。湖面反射上来细碎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尤其是手臂，挂着一些溅起的小水珠，仿佛钻石镶嵌在雕塑般完美的肌肉线条上。


    不过梁致一还是打算再挽救一下，他说：“这边风景很不错，我给你拍照吧？”


    姜柏舟从善如流递出自己的相机。


    其实在不熟悉的人镜头下蛮尴尬的，会有种手脚不知往哪放、眼神不知朝哪看的局促。


    不过梁致一的审美构图不错，姜柏舟预览了一下，对这个人观感评价马上飙升。


    背景的神庙被茂密的枝叶掩去了边界，仿佛躲匿在丛林中。碧波荡漾，下午的日光柔和地把人照得发丝边缘发光。几只掠过的海鸥又增加了画面的动感。


    姜柏舟几乎没看镜头，梁致一却利用这一点，把她拍得看起来眼神很有故事的样子。甚至有几张聚焦在后方的神庙上，人物虚焦望向远方，朦胧又散发着迷人的暖色光晕。


    姜柏舟充满惊喜地抬头，真诚赞许人的话到嘴边，不知怎的突然转了个弯变成了：“Goodboy......”


    “......”梁致一明显一愣，眉毛一挑，“哦？那请问......有什么奖励吗？”


    ……


    姜柏舟直接卡壳了。


    亏她刚刚还想为自己一时失察的口出狂言道歉，这人接话接得很快嘛！没少撩拨姑娘吧。


    姜柏舟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将梁致一归类为那种被西方flirting文化浸染的、随时随地都能调情两句的精神白男。


    “你想要什么奖励？”


    话一出口姜柏舟就后悔了，这听起来更像是在邀请。完全是胜负欲作祟，其实姜柏舟根本没有和三次元实体男flirting的经验。


    梁致一看着她瞬间染上一层薄红的耳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还没想好，”他不疾不徐地说，“要不......先欠着好吗，我想到再告诉你。”


    好一个“先欠着”。


    姜柏舟心里有点恼，这人看着年纪比自己小，还能被一个毛头小孩拿捏了？


    “欠着可不行，”姜柏舟故意板起脸，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也懒洋洋地向后一靠，双手抱在胸前，“快说！”


    梁致一目光快速扫过岸边，用下巴努了努方向：“那边有gelato诶。姐姐请，姐姐买单。”


    他故意在“姐姐”加了重音。


    姜柏舟：“......”可恶，闭嘴吧，坏狗。


    还好划船限时二十分钟，大爷貌似还缺斤少两，十四五分钟就开始召回。


    大爷的呼唤仿佛救赎的歌声，姜柏舟一上岸就盘算着逃跑了。


    “我去买。”姜柏舟三步并两步地跑路了。


    梁致一正准备追上，旁边一个中国女生突然拦住了他：“诶帅哥，你等一下。”


    梁致一满头问号，那姑娘噼里啪啦一顿输出：“你俩好般配哦ヾ(^-^ヾ)~我刚刚给你们拍了照片我AirDrop给你吧？你对象的裙子好好看，我还想要个链接来着，结果她走得好快......哦哦，我朋友还拍了一张拍立得，也给你~”


    定睛一看，一张宽幅拍立得已经塞进自己手里——他专心划船，姜柏舟则专注望向他，如画的风景在这一隅被按下了时间暂停。


    他一边道谢一边打开手机，接收了更多张live照片，凝固的时刻又鲜活起来。


    “刚才咋啦？”姜柏舟一手一个gelato向他走来。


    不知为什么，梁致一下意识觉得现在还没到给出照片的最好时机：“哦没什么......有人夸你衣服好看，想跟你要链接。”


    “啊？”姜柏舟环视一周，没找到那姑娘，就此作罢。她专心品尝自己那支，头都没抬地递上另外一支：“呐，不知道你喜欢啥口味我就随便选了。”


    开心果、芭乐、香草，不会出错的三拼。那开心果味是浅褐原色的，不是那种加了色素香精的饱和绿色，一看就知道品质不错。


    “嗯嗯，我不挑食，请放心投喂。谢谢。”


    “......”


    二人提了两大袋子食材回民宿，只因梁某人自荐，声称厨艺了得。秉持着youcanyouup的理念，姜柏舟觉得给孩子一个机会也无妨。


    老电梯内部空间超小，两个人加上一大堆食材堪堪够站，也转不了身。不过仔细瞧瞧这个小电梯很精美，一面是雕花的推拉铁艺内门，另三面是实木佐以彩色玻璃窗，每一面都拼贴出不一样的花卉，折射进来细细密密的五彩光线，让整个空间有些氤氲。


    姜柏舟刚觉着，和初次来的时候心境不一样、看到的景色也不一样了。突然，缓缓上行的电梯顿住了。


    “？？？怎么了这是？”姜柏舟顿觉自己此次出行是不是没看黄历，下次要不还是翻一翻吧。


    梁致一显得驾轻就熟，淡定多了，他掏出手机一看，还有信号，道：“没事，问题不大，应该只是区域断电了。可能天太热，用电高峰，老电缆撑不住过载了吧。”


    还好不是前段时间西班牙那种宛若世界末日一般的大断电。


    姜柏舟还在找轿厢里的紧急按钮，老电梯长得和现代标准件很不一样。那边的梁致一已经率先揪住了拉绳，楼道里传来叮叮的铃声。


    他继续安慰道：“没事，我刚刚也给房东发短信了，他们就在附近，马上来救我们了。”


    其实老电梯的门本来就是手动的，想爬出去很容易。只不过断电后贸然出去，万一供电突然恢复，卡着不上不下更危险。


    原地等救援是正确的选择，但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轿厢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且炽热，姜柏舟逐渐感觉有点晕乎，向后把住了磨得锃亮的黄铜扶手。


    梁致一见状，一把撑住了她的手肘：“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梁致一靠近的时候，柑橘调的香根草仿佛一件罩衫把她包了个囫囵。在焦躁和混乱之中，他的气息像一条溪流，清冽又沉静，令人凝神、令人心安。


    思绪慢慢回笼。


    姜柏舟顺势蹲下来，超市的大袋子里有不少冰鲜，沁出丝丝凉意，好受了不少。


    好奇怪，自己明明是独自应对危机能力超强的T0级人类，怎么今天变成娇宝宝了，这么脆皮。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传来一顿捣鼓的声音过后，外侧门突然开了，大量新鲜空气疯狂涌入。紧随其后一个人蹲下来探出棕色的脑袋：“哦呦，你们俩居然在一块儿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就拉你们出来哈。”


    电梯卡在一半，距离上面的楼板还有点高度。即便姜柏舟接近一米七的个子，还是只能虚虚够到物业和房东伸出的手。


    梁致一轻声说了一句“冒犯了”，就一把抄起她的膝弯，一手反折护住她的后腰，一手压住小腿，一个起身直接让姜柏舟坐在他的肩膀上。


    姜柏舟一声惊呼还没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被拉到了电梯之外。


    她懵懵地回身下望，刚刚腰间隔着夏日布料的接触传递的温热仿佛变成酥麻顺着脊柱一路向上，却发现梁致一居然先把地上的食材扎紧袋口递了上来......不是哥们，这种时候你还宝贝那点吃的吗？


    先是姜柏舟，然后是食材们，殿后的梁致一终于舍得出来了。不过他好像没费什么劲就自己撑着边缘爬上来了。


    房东临走了却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俩，笑眯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柏舟和工作人员们道完谢，一脸无语地看着梁致一。


    梁致一：“这边买到的西西里红虾品质很棒，要是留里头不管一会儿就不新鲜了多可惜。”


    算了，还好都平安出来了，那就稍微尊敬一下快三百欧一公斤的好货吧。


    离他们的房间还有几层，二人哐哧哐哧爬楼梯就当健身了。梁致一突然一顿：“不妙，我的雪芭还在冰箱里！”


    姜柏舟一进厨房就看到梁致一递上勺子向她献宝：“还好冰箱保冷不错，还没融化，咱们趁机把它消耗掉吧。”


    没法开空调的顶层还是有点闷，刚爬了楼尤是。不过地中海气候的妙处就是背阴的地方没那么热。


    二人端着雪芭和小勺，并肩坐在北向露台的台阶上。


    风掠过古老的屋檐，吹抖月桂树和九重葛，来到姜柏舟身边。她怀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感恩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梁致一，然而对方只一个劲疯狂示意她赶紧吃不然要化了。


    姜柏舟笑了，看来这位对美食有自己的见解。一勺下去，绵密丝滑，一点儿冰渣也感觉不到，送进嘴里的瞬间化开来，血橙的香气伴着凉爽直冲头顶。


    她惊喜地扭头：“好棒啊，你自己做的？”


    “嗯。就地取材。”


    梁致一的视线还黏在自己这里，姜柏舟又挖了一勺，思索片刻：“你加了茴香吧？还有一点点......嗯......海盐？”


    梁致一一挑眉：“厉害哦，这都被你发现了！”


    甜品里微量的盐不会有咸味，只有风味层次的提升，一般人根本吃不出来。


    血橙本身有着比其他橙子更高的含糖量，他买的应该是意大利本地的血橙，非常新鲜。


    如果只是单纯浓烈的甜加一点酸，只能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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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规中矩。可梁致一加了少许茴香，辛香像弹簧一样在口腔起起落落、若隐若现；又佐以一丁点的咸味，五味均衡，相得益彰。实在是不落窠臼的高水平了。


    美食在手、美景在前、“美人”在侧，实乃人生快意之时。


    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份幸福。


    “不妙啊！舟舟！你快看新闻！小不列颠你个杀千刀的，工签果然又双叒上涨了！”是方睿咆哮着来电。


    “真是膨胀了！发癫了！工签门槛都提到了41700镑了，怎么敢的呀？”方睿隔着电话都不减怨念，“你是不是在罗马休假来着......sorry了，可能破坏了你旅游的好心情，不过你赶紧跟HR联系一下吧，关键节点别出岔子。”


    姜柏舟扫了一眼身旁，快速道了谢，挂断电话。


    “抱歉了，我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一下......”


    梁致一示意她不用管自己，姜柏舟微颔首，起身到角落迅速草拟了一封邮件，向公司询问了新政策下的担保情况。


    明明才松快了一小会儿，如影随形的重压又卷土重来了。姜柏舟想深呼吸，却发现自己甚至有点呼吸不畅。


    这个行业，岗位缺口很小，一年招不了几个新人；甚至大多岗位根本不符合工签担保要求；另一方面也更倾向于招本地人等不需要雇主担保的员工。


    她付出了比本地人多几倍的努力才杀出重围获得了现在的工作，而这个莫名其妙的新政策直接让她在这个本就起薪不高的行业步履维艰。


    这意味着如果不能在二十天的窗口期搞定工签，她还是得卷铺盖滚蛋。


    她焦虑地敲击着手机边缘，没想到HR很快就回复了邮件，一反常态的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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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bject:Re:UrgentInquiry-RegardingSkilledWorkerVisaSponsorship


    DearBaizhou，


    是的，我们已经注意到内政部关于技术工签薪资门槛的最新调整。新的41,700GBP门槛对公司而言是个巨大的变动，我们需要重新评估审议当前及未来的雇员担保资格及相关的财务预算。


    因此，您目前的情况无法即刻确认。我们正在与管理层紧急商讨，以评估后续方案。


    请您稍安勿躁，安心休假。一有任何结果，我们会尽快与您联系。


    Bestregards，


    TheOfficeofHumanResour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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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路又归于一片混沌，回伦敦以后会面临什么也未可知。


    留下来，是她的小目标。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调香师，是她长线的梦想。


    如果当初选择药企或者日化、食品行业，就业岗位更多，留下来的概率也高了很多。


    姜柏舟也不是没想过回国，可是调香师的舞台中心目前还在欧洲。虽说她总有一天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起码是功成名就带着荣誉回去。


    更何况回国还要面对相差十余岁的弟弟和老来得子的父母，姜柏舟在一次次挫败中逐渐明白了“乡愁是独属男人的奥德赛，逃离才是刻进女人身体史诗”的道理，在自己羽翼丰满前，她宁愿被骂也不想应对他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当初为了梦想勇敢迈出了这一步，而没妥协去更容易留下来的行业，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


    一个以逃离为目的的独身姑娘，是不是不应该任性地选择梦想......


    姜柏舟的胡思乱想被手肘处温暖的触意打断，抬眼望去，梁致一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姜柏舟嗯嗯啊啊地已读乱回，思绪还飘忽天外。


    等她回过神，只听到一句：“......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结婚吧？”


    嗯？什么！！？结婚？！所以什么了就所以？？


    谁和谁结婚？


    我吗？


    Hello？有谁记得我们才认识一天吗？


    姜柏舟在风中凌乱。


    梁致一清了清嗓子，更坚定了些：“很抱歉，刚刚无意听到你的电话......


    “我恰好需要已婚身份来支取信托。刚刚听闻你提到工签的问题，我想我可以以伴侣的身份为你担保，办理伴侣签。


    “这样，我们各取所需......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结婚。”


    姜柏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在看一个说胡话的疯子。


    他两只手规矩地交叠着：“我的人生目前也出现了一个靠结婚可以解决的棘手问题。


    “很巧，我也base伦敦。我们可以契约结婚——你获得合法伴侣签，我获得财富自由。如果你有别的担心，都可以在协议中进一步补充......”


    梁致一看向她的眼神躲在颤动的睫毛阴影里，“等你拿到永居我们可以协议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