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湛顾不上本杰特了，他摸了一把架在沈相兰胳膊上的外骨骼，金属的导热性很好，尤其是与火焰接触的部位，都要烧红了。


    他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卸下了沈相兰身上的外骨骼。


    “祖宗，以后少……”陆行湛刚想开个玩笑，却发现沈相兰被火焰灼烧的皮肤表面完美无瑕，根本没有伤痕。


    他再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却被金属烫起了好几个泡。


    有一句话叫皇上不急太监急，现在陆行湛感觉自己就是瞎吆喝的太监。


    这下好了吧，巴巴凑上去，结果人家根本不需要你照顾。


    “让本杰特去处理眼睛的事情。”沈相兰没发现陆行湛骤然变化的情绪，她还没忘记今夜原本的目的。


    陆行湛都被她气笑了，也是，要不然她厉害，正常人哪有这种毅力和决心。


    如果不是沈相兰现在无法活动，她甚至不会浪费时间跟陆行湛说这句话，她应该自己就上了。


    好一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


    “礼貌问个题外话，祖宗，您是没有痛觉吗？”陆行湛问，问完之后他又觉得不合适，改口道：“我去让本杰特处理吧，但本杰特不一定听我的。”


    陆行湛垂头看了看他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长期与机械打交道，陆行湛的手指掌心带着厚厚的茧子，指缝和肌肉纹路里还有洗不干净的机油。


    现在这双手上带着数个烫伤痕迹。


    而带着外骨骼将胳膊放在火上烤的沈相兰，她身上没留下任何伤痕。


    如果不是沈相兰还有心跳，如果不是她还会流血，陆行湛真的会怀疑沈相兰是不是人。


    本杰特站在一旁，他看见陆行湛空闲下来，立即找机会与他搭话。


    “孩子，你的机械人偶很厉害，我对她的仿生皮很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一下仿生皮技术……”


    仿生皮？


    不，这是人家原生皮，陆行湛可不会造仿生皮。


    他笑嘻嘻搭上本杰特的肩膀，本杰特身上穿了件花色T恤，陆行湛手上烫出来的伤口接触粗糙织物，痛得他差点跳起来。


    “本杰特，其实今晚的相遇都是意外，我并不是来针对楼东的，我只是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陆行湛的声音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陆行湛强行揽着本杰特推开了一个房门，他扒开床上倒霉蛋的右眼，给本杰特演示了一遍流程。


    本杰特被这一发现惊得说不出来话。


    陆行湛没给他留下反应时间，他朝着本杰特挥了挥手，潇洒道别。


    “好了老人家，我有点事要回去了，这条街的眼睛就交给你处理了！”


    本杰特机械接过陆行湛塞给他的小刀和柴油。


    外面传来了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陆行湛开着小破三轮车拉着沈相兰走了。


    本杰特有些不相信，他以为这只是巧合，但当他连续推开了三户门，挖掉了三颗眼珠之后，才发现陆行湛所言非虚。


    有些人的眼珠会在特定角度下出现莹绿色的通透镜面光泽，在瞳孔里，还能看见黑色的，蠕动的细线。


    瞳孔中的细线很小，但本杰特刚刚才见过浑身血肉被细线吞噬的倒霉鬼，它的尸体现在还留在街道上。


    本杰特敏锐意识到缄默海出了大事。


    瞳孔中的细线很容易与刚刚那个东西联系到一起，要是瞳孔有细线的人最终都会变成那种东西，那缄默海就完蛋了。


    这个发现让本杰特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等到时针指向晚上十点，楼东的人发出一声怒吼。


    “果然是扫尾亭的人干的！”


    本杰特惊觉不对，怒而逃跑。


    ***


    陆行湛带着沈相兰回去了。


    这一路上难得沉默，陆行湛不说话，沈相兰更是不会主动说话，空气里是让人喘不上气的沉默窒息。


    他坐在驾驶位上，脑子里一直在回想沈相兰操纵他躯体时候的感觉。


    那只意识被困在笼子里，第一视角看别人操控自己躯体的奇异感觉。


    沈相兰真的是个狠人，她敢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烧伤烫伤是很难熬的疼痛，陆行湛手上被小范围烫伤，那些地方已经开始红肿起泡了，伤口一圈像是被火焰持续灼烧，又痛又烫，不得安息。


    沈相兰呢？她会痛吗？


    陆行湛想不明白，他看不明白沈相兰。


    归根到底，他们是两路人。


    到了之后，陆行湛把沈相兰搬下来，推入仓库之后也没管过她了。


    现在外骨骼冷却了，他将外骨骼带去工作室检查，没发现什么大问题。


    他的设计还怪抗造的，被沈相兰这样折腾还没出大事，但是里面的电路需要调整一下。


    调整什么呢？


    好像给沈相兰这个外骨骼就是错误决定，她恢复一点行动能力就能干出来让陆行湛瞠目结舌的事情，在没有能力给她治病的情况下，陆行湛觉得没必要让沈相兰有太多活动空间。


    外骨骼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把之前话的图纸收了起来，给自己涂了药，纠结半晌还是去看沈相兰了。


    沈相兰双眼紧闭，她跟之前其实没什么区别，胳膊那块被火烧过的地方有些发红，嘴唇干燥起皮。明明外表看不出来任何异样，但陆行湛却觉得沈相兰此时的状态不对。


    她看起来似乎远没有表面这样风轻云淡。


    陆行湛神色复杂。


    虽然他知道沈相兰来历不简单能力也不简单，但在更多时候，他是把沈相兰当病号照顾的。


    没办法，沈相兰又动不了，陆行湛之前某些行为还怪放肆的，他一直觉得沈相兰没有还手之力，现在看来，是沈相兰不愿意跟他计较。


    如果她想，他在沈相兰面前玩不了任何花招。


    一些曾经被陆行湛刻意忽略的东西浮上心头，他想到了第一次见沈相兰时，沈相兰冷淡锐利的双眼。


    他一直感觉沈相兰的目光像冷兵器上折射的寒光，她是凛冽危险的。


    陆行湛忽然对沈相兰的来历感到好奇。


    他想知道沈相兰这样的人到底是在什么环境里长出来的。


    干脆利落，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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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拖泥带水，冰凉冷淡如刀剑寒光一样的女人。


    沈相兰的情况其实并不好。


    她到底是个伤残病患，强行利用规则线争夺躯体控制权消耗了她积攒的大部分能量。


    此时的她比刚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还要虚弱。


    在销毁那堆虫子的核心之后，沈相兰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她在外七区的平稳日子一去不复回。


    “祖宗，你睡着了是吗？”陆行湛问她。


    沈相兰没回话。


    倒不是沈相兰不想回话，她现在真的很糟糕，透支式使用力量的后果只能由她自己承担。


    陆行湛又叫了她好几声。


    这几声沈相兰听见了，但是她并不想回应。


    在沈相兰的预设之中，陆行湛此时应该快要跟她翻脸了。


    没人能接受自己被操控，即使陆行湛看起来像棉花一样没脾气。


    她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底，却听见了陆行湛跟怪物的对话。


    “你说，既然祖宗能通过你的规则线控制我的躯体，我能不能通过规则线去控制祖宗的身体？”陆行湛突发奇想。


    怪物似乎被他的想法镇住了，隔了好久才回话：“你做之前先考虑一下你们之间的实力差。”


    ***


    扫尾亭。


    本杰特回去的时候颇为狼狈。


    他能走是因为规则束缚了楼东的人，感谢那条静止十五人以上聚集的规则，如果不是那条规则，本杰特根本无法走回来。


    “亲爱的潘，你不知道我遇见了什么，我遇到了一件足以改变缄默海的事情！”


    本杰特很是激动。


    “是的，本杰特，楼东的人已经在找我要说法了，你确实改变了缄默海的格局，暗巷和南泊的人知道了会高兴到睡不着觉的。”


    被称为潘的中年女人冷笑。


    “别这样，我在楼东的街道发现了一个很奇特的生物，它只有人类的皮，血肉骨骼都被虫子蛀空了，捅破皮肤之后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得见黑色细线一样的虫子。”


    本杰特努力描述。


    他的描述把潘恶心到了。


    “我想我没空听你编故事，除去这个之外，你见到挖眼的人了吗？”


    “见到了，挖眼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我没看出来他用什么办法规避规则，他带了一个很奇特的机械人偶，实力和来历都很奇特。”本杰特总结。


    他试图跟潘描述：“他看起来不太聪明，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年轻人，但做事很有想法，认真起来很有魅力。”


    “……而且他的技术不错，尤其是仿生皮，那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仿真皮，我们可以邀请他加入扫尾亭。”本杰特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他虽然把自己全身都换成了机械，但是他制作的仿生皮都很粗糙。


    这是他第一次在缄默海遇到会制作仿生皮的人，就算扫尾亭要对付他，也得等他做出几套替换仿生皮出来。


    “他叫什么名字。”潘不愿意再跟本杰特说话了，她跟这种脑子里只有仿生皮的人说不明白。


    “他叫陆行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