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玄机归京

作品:《鱼玄机传

    时光流转,玄机约定的一年之期将至。


    李亿深知,欲迎玄机入府,裴公的态度至关重要。他精心挑选了一个时机,备上厚礼,亲自前往裴府拜见。


    书房内,檀香袅袅。李亿姿态恭谨,先是关切问候裴公身体,又谈及近日朝堂动向,言语间不失分寸地流露出对裴公提点的感激。气氛渐趋融洽之时,李亿话锋微转,面露几分恰到好处的难色与坦诚:


    “裴公明鉴,今日晚辈前来,除请安外,尚有一事……心中忐忑,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公捻须,目光如炬,早已看出他有所求:“贤侄但说无妨。”


    李亿微微垂首,声音沉缓:“是关于内子裴氏。自前次……风波之后,内子性情愈发郁结,家中时常气氛凝滞。晚辈虽尽力安抚,然收效甚微。长此以往,恐于内子身心无益,亦非持家之道。”他顿了一下,观察着裴公的神色,继续道,“晚辈思忖,或需一位性情温婉、知书达理的女子从旁协助,一则打理内务,分担琐事,让内子得以静养;二则……或许能稍解内子郁气,使家宅宁和。”


    他没有直接提玄机之名,只将纳妾之举包装成是为了裴氏着想、为了家宅安宁的无奈之策。


    裴公静默听着,面色深沉。他岂能不知李亿言外之意?那日亲眼所见侄女的失德泼悍,早已让他对裴氏能否担起主母之责深感失望。李家后宅不宁,传出去终究也损及裴家名声。


    良久,裴公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妥协:“唉……家门不幸,出此骄纵之女,让贤侄为难了。”他抬眼看向李亿,目光锐利,“纳妾之事,并非不可。只是,人选须得慎重。必是知根知底、性情柔顺、谨守本分之辈,断不可再引入是非之人,扰乱门庭。”


    这话既是同意,也是警告。


    李亿心中一定,立刻躬身应道:“裴公教诲的是。晚辈岂敢不慎?所选之人,必温良恭俭、恪守礼法。绝不敢再惹风波,定以家宅和睦为重。”


    “嗯。”裴公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端起了手边的茶盏。


    李亿知趣地起身告退:“多谢裴公体谅。晚辈定当妥善处理,必不令裴公再为此等琐事烦心。”


    走出裴府,李亿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最大的障碍已然扫除。如今,只待玄机归来。


    话说这一年,玄机与李亿之间,偶有书信往来。


    多是李亿遣人送至她沿途落脚之处,问询行程安危,附上银钱用度;而玄机的回信,则更短,寥寥数语,报个平安,有时,甚至会附上一两首途中即兴所作的诗稿,诗中只见山河日月,不见半分儿女情长。


    她以“杨澈”之名游历,诗作亦以此名流传。


    连她自己都未曾料到,“杨澈”的诗句,竟随着商旅与士人的传抄,悄无声息地飘回了长安,在文人墨客间渐渐流传开来。


    这日午后,温庭筠于书房整理友人来信诗笺。他近日心绪不宁,玄机离京已近一载,虽有书信报平安,但终是山高水远,音讯稀疏。李亿那边亦无甚动静,这让他心头总萦绕着一层难以言说的忧虑。


    案头散落着几份新得的诗抄,是门下弟子送来供他品评的时人新作。他信手拿起一份,目光倦怠地扫过。起初只是漫不经心,但很快,他的视线被其中几首诗牢牢抓住。


    署名——杨澈。


    诗题——《西行漫记·陇西道中》、《宿瑞应寺闻钟》、《望敦煌》。


    他的眉头渐渐蹙起,呼吸也随之放缓。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纸上墨迹,仿佛能触摸到那诗行间粗粝的风沙与苍凉的月色。


    “尘沙蔽日陇云黄,孤轮碾碎古战场。


    偶闻驼铃识商队,时见秃鹫盘石冈。


    心随瀚海无边际,身似蓬蒿自主张。


    莫道敦煌千里远,风烟尽处是仙乡。”


    ………


    “应无所住生其心,古钟震落星如雨。


    此身今在千峰外,犹对寒灯录梵经。”


    ………


    笔触雄浑开阔,气象已然不同往日长安城中的清丽哀婉。尤其是那份“心随瀚海无边际,身似蓬蒿自主张”的豁达与自主,更是刺痛了他的眼。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急,带倒了案边的一摞书卷,“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他的手指微微颤抖,重新拿起那页诗抄,目光死死盯住“杨澈”二字。


    是……玄机……


    除了她,谁还能有这般诗才?谁还能在“身似蓬蒿”的漂泊中,生出“自主张”的豪情与“是仙乡”的向往?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感瞬间攫住了温庭筠。


    这日,温府书房,温庭筠正在给弟子讲解《楚辞》至“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时,他突然顿住,目光望向窗外,久久不语。学生轻声唤他,他才恍然回神,勉强笑道:“今日就讲到这里。”那个曾经仰望着他的少女,如今在何方。


    他目光再次落在那诗行上——“心随瀚海无边际”。


    天启八年四月,玄机返回京师。


    一辆风尘仆仆的青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延兴门。车内,玄机一身依旧未改的男装,只是眉宇间一年前离京时的决绝与苍茫,已被一种沉静的风霜所取代。她的目光掠过窗外熟悉的街景,一切仿佛依旧,却又恍如隔世。


    她回来了。


    带着一身阅历,一囊诗稿,和一个必须履行的约定。


    马车并未直驱温府,而是先去了城南一处僻静的客栈。这是李亿早已安排好的落脚之处,意在避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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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顿下来不久,窗外便传来规律的叩击声。赵安警惕地开门,一名身着灰衣、面容精干的男子立于门外,正是李亿的心腹长随。他恭敬地递上一封密封的书信,低声道:“杨公子,我家主人已得知公子抵京。主人吩咐,请您暂且在此歇息,万事不必操心。待一切安排妥当,主人自会亲来与公子相见。”


    另外,他递过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匣:“杨公子,主人吩咐,此匣内之物,乃昔日之诺,今日兑现。请公子亲验。”


    说罢,他再次深深一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玄机的目光落在那个雕花木匣上,伸出手,轻轻拨开铜扣,掀开了匣盖。


    匣内并无多余装饰,只端正地躺着两样东西。


    最上面是一封尺素,雪浪笺,封皮上并无字样。其下,是一份略厚实的官契,纸质坚韧,边缘可见清晰的朱印痕迹。


    她先拿起那封信。展开,果然是李亿的亲笔。字迹依旧沉稳有力,力透纸背,内容却极简短:


    “诺成。


    此放良书,付卿收执。


    另附永业坊小筑地契房契一纸,薄产虽微,可遮风雨。


    望卿……安心。”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玄机指尖微凉,将这页纸轻轻放在一旁。下面,正是那份他所说的“放良书”。


    纸张是上好的官楮纸,墨色乌黑沉凝。上面的字迹与他方才短信的随意不同,是一笔一划、端方严谨的楷书,带着不容置疑的正式意味。


    立放良书人李亿。


    缘妾鱼氏,本出良家,素娴礼则。侍奉以来,并无过失。今因其自有志趣,不愿久居府内,情愿出府别居,另谋生计。吾念其往日情谊,特此恩准,即日放还,任从其便。


    自此之后,鱼氏婚嫁自由,与李门再无瓜葛,永无追悔。恐后无凭,立此文书为照。


    立书人:李亿(亲笔签名并押朱色指印)


    见证人:温庭筠(墨书签名并押朱色指印)


    天启年月日立


    一个个字,清晰而冰冷,却又重若千钧。她的目光落在见证人处——“温庭筠”。师父的名字和他的指印,赫然并列于李亿之后。他竟然……请了师父来做这个见证?这其中的算计与妥协,让她心头泛起一阵复杂的涩意。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最后那份文件。果然是地契房契,条款清晰,产权明确,坐落于长安城东南永业坊的一处两进小院,业主姓名处,赫然写着“鱼玄机”三字。


    他确实做到了他的承诺,更甚者,做的更多。


    她将木匣收入床头一口不起眼的旧箱笼最底层,上了锁,钥匙贴身藏好。


    客栈房间陈设简单,却洁净。玄机推开窗,望着远处暮色中巍峨的宫墙轮廓,心中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