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朝廷论理

作品:《鱼玄机传

    温珏在玄机入狱的第一时间,便已行动起来。他虽为武职,在京兆府体系内却颇有威望也深知此事绝非简单的文字狱,背后必有李亿乃至更上层势力的推手。他无法直接干预司法,但能尽力确保玄机在狱中不受虐待,并利用自己的人脉,试图影响主审官员的态度。


    然而,案件的敏感性超乎想象。“谤讪朝政”的帽子足以让大多数官员望而却步,不愿轻易沾染。


    就在温珏感到阻力重重、焦灼万分之际,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开始悄然汇聚。


    这力量的源头,便是那本署名“杨澈”的《西行漫记》。


    此书在士林间流传已久,书中对西域风物的详实记载、对边民生活的深切同情、对历史遗迹的考察,早已折服了无数读书人的心。尤其是书中那篇《陇西吏》,虽笔触沉痛,揭露边吏贪腐、民生艰难,但其内核是儒家“仁政爱民”思想的体现。许多年轻学子读之,非但不觉得是“谤讪”,反而深感共鸣,将其作者“杨澈”视为有风骨、有见识的隐逸高士。


    如今,“杨澈”即鱼玄机,且因此书获罪的消息,如同水滴入滚油,瞬间在国子监、各大书院以及文人聚集的酒肆茶馆中炸开。


    “荒谬!《西行漫记》字字珠玑,何来谤讪?”


    “若直言民生多艰便是谤讪,那我等读圣贤书所谓何来?莫非都要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不成?”


    “鱼大家以一女子之身,行万里路,著不朽文,其志其才,令我辈男儿汗颜!如今竟因文字构陷入狱,天理何在!”


    愤懑之情在学子间迅速蔓延。他们或许对鱼玄机女冠的身份、对她在咸宜观“诗词候教”的行径看法不一,但对于《西行漫记》的文学与思想价值,对于“杨澈”所展现出的学识与风骨,却有着普遍的崇敬。


    数日间,由几位颇具声望的太学生牵头,一份为“杨澈先生”辩白的联名上书开始秘密酝酿、传递。他们从学术和道义角度,极力推崇《西行漫记》的价值,论证其文虽直指时弊,然心在社稷,意在警醒,绝非恶意谤讪。恳请朝廷惜才重文,勿因片面之词使天下士子寒心。


    联署者从最初的十数人,迅速扩展到上百人,其中不乏一些颇有文名的年轻举子。这份凝聚着青春热血与书生意气的文书,代表了帝国未来的良心与脊梁。通过温珏暗中铺就的渠道,被小心翼翼地递送到了几位以耿直敢言著称的御史手中。


    再说,温庭筠,他花了半月,从婺州赶回长安。他深知此事关键在于扭转朝堂对《西行漫记》性质的看法。他想起了一个人——杜慕白的祖父,杜弘道杜老大人。


    杜老大人乃两朝元老,曾任礼部尚书,如今虽已致仕,却仍是清流领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以其耿直清明、爱才惜才闻名。更重要的是,杜慕白曾是自己的学生,与玄机亦有同门之谊。


    温庭筠换上一身半旧的青衫,洗去风尘,持弟子礼,登门拜会。


    杜老大人于书房接见了他。书房内墨香盈室,气氛肃穆。


    “飞卿,许久不见。你此番匆忙回京,又如此郑重来访,想必是为了你那女弟子鱼玄机之事?”杜老大人须发皆白,目光却锐利如鹰,开门见山。


    温庭筠深深一揖:“老大人明鉴。晚辈正是为此事而来。”


    杜老大人示意他坐下:“哦?你且道来。”


    温庭筠深深一揖,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大人明鉴。晚辈此来,非为私情乞命,实为文章公道。《西行漫记》一书,署名''杨澈'',实为玄机游历所见所感。其中记载西域风物、边地民情,皆为亲历;文中忧思,亦是读书人对天下的关怀。”


    他目光恳切地看向杜老大人:“老大人试想,自古文人著述,岂能尽歌功颂德?《诗经》中《硕鼠》之讽,皆因心系苍生。今日若因书中几句直抒胸臆便定为''谤讪'',岂非堵塞言路,令天下文人寒心?”


    他语气渐趋沉痛:“《陇西吏》一篇,言辞或许直白,然其中描绘边民之苦、吏治之弊,可是无中生有?老大人为官数十载,当知民生多艰。为何今日,一女子秉笔直书,反成罪证?莫非我朝竟容不下几句真话?”


    他站起身,对着杜老大人长揖及地:“晚辈不敢求老大人徇私。只恳请您以文坛耆宿之尊,秉公审阅《西行漫记》。若阅后仍觉其文当罪,温某绝不再扰!”


    杜老大人看着温庭筠急切的神情,抚须道,"慕白那孩子,三日前就已跪求过我。这本书,老夫已细细读过两遍了。"


    温庭筠这才发现,杜大人的书案上正放着一本《西行漫记》。杜老大人轻扣手指:"你不必多说。此书价值,老夫心中有数。文笔雄健,见识超卓,更难得的是这份心系苍生的胸怀。若这样的文章都成了罪证,我朝文脉危矣!"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声音沉痛:"更让老夫痛心的是,构陷之人,竟是你我都识得的那位''得意门生''——李亿!慕白已将他因妒生恨的种种行径,都告知于老夫了。"


    温庭筠震惊抬头,他原只想为玄机辩白,却不想杜老大人已知晓全部真相。


    "老大人......"


    "你不必求我。"杜老大人转身,目光坚定,"此事已非私怨,关乎士林风骨,关乎公道人心。李亿此举,已堕入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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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不仅要救鱼玄机,更要肃清这构陷之风!"


    他取过案头已写好的数封书信:"这些信,今日就会送到都察院、刑部几位主事手中。老夫要以这身老骨头,为天下文人争一个明白!"


    再说郑夫人在得知玄机入狱后,未作迟疑,即刻递了牌子,以探望侄儿为由请求面圣。皇帝素来敬重这位早年随夫君镇守敦煌的姑母,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了她。


    “姑母今日前来,神色凝重,可是有事要教导侄儿?”皇帝命人看茶,语气颇为敬重。


    郑夫人端坐,并未绕弯,开门见山道:“陛下可知,近日京中因一本《西行漫记》,闹得满城风雨,其作者鱼玄机已下狱候审?”


    皇帝目光微动,放下茶盏:“朕已知晓。御史台有札子上奏,言其诗文谤讪朝政,姑母亦有所听闻?”


    郑夫人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那《西行漫记》,我细细读过。陛下,此书非是谤书,实乃良书!其考据之精详,见识之广博,胸襟之开阔,莫说女子,便是朝中许多官员亦未必能及。其中《陇西吏》一篇,言辞虽直刺时弊,然其心灼灼,忧国忧民,与杜甫‘三吏’、‘三别’何异?若此等文字竟成罪证,则我朝‘开元’、‘贞观’之遗风何在?后世史笔,论及陛下之文治,又将作何感想?”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皇帝心上。她没有纠缠于具体案情,而是直接将问题提升到后人对君主历史评价的高度。


    皇帝眉头微蹙:“姑母之意,朕明白了。然则,其文确有影射之嫌,若不闻不问,恐助长妄议之风,乱了法度。”


    郑夫人微微颔首:“陛下所虑,自是应当。然而,堵不如疏。陛下乃圣明之君,当有容纳四海之量。鱼玄机一介女冠,身若浮萍,其言能引士子共鸣,正说明其言切中时弊,可供陛下察知民情。与其因言罪之,使天下才子噤若寒蝉,不若示以天恩,赦其小过。如此,则陛下惜才重文、从谏如流之名,必广播天下,士林归心,岂不远胜于严刑峻法之效?”


    她看着皇帝若有所思的神情,最后恳切道:“何况,我听闻国子监已有太学生联名为其辩白,名士温庭筠亦以毕生清誉作保。陛下,民意不可轻侮,文心更需呵护。为一个女冠,寒了天下士子之心,非智者所为。望陛下圣裁。”


    她将释放玄机的利弊,赤裸裸地摊开在皇帝面前:是得到一个“苛察”之名,还是博取一个“宽仁惜才”的圣君美誉?


    当这三股力量——代表未来的士林清议、代表传统文脉的风骨、代表高层理性的政治睿智——最终汇聚于皇帝的御案前时,局面已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