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松茸猪肚鸡汤
作品:《您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张祎宁的头又痛了,倒不如前一天那么受罪,像是宿醉后的昏沉,再加一点力竭的眩晕,还有旷工被扣钱的心痛。
昨天没死成,今天就还得吃饭,还得上班。
她按着发胀的太阳穴推开房门,被晨光一刺,不由发出了“嘶”的抽气声。
“可是又疼了?”
她眨眨眼,适应过来,声音依旧有气无力:“没有,疼两天不死也得废了。”
起得早了些,张祎宁收拾好自己后难得做了餐早饭,粒米未进饿过了劲儿,胃口也差了不少。正发着呆让大脑多享受点松弛时刻,刘元詹蹭了过来。
“可是阎王的严刑?他……你,你犯了错?”
张祎宁手上忙着撕滚烫的白面馒头,边抬眼看他,“你不知道?”
他摆出倾听的姿势:“知道什么?”
在张祎宁看来,这应该不算秘密,况且这是埋在每个掌簿身体里的一根刺一道雷。她本来还想从年老有经验的鬼、拥有一整张掌簿关系网的杜文新和老金身上打探打探有没有“作弊”的办法。
她耐心解释:“说是惩罚也没错。一则,我们这些掌簿都是由死偷生,这是天罚;二则,阎王定下了考核标准,每个月需要获得两个五星好评,不然就会受到惩罚。诶?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吗?”
刘元詹肯定地摇头,但补充道:“五星好评我知道,你同我同他们都提过。”
“好吧,那我多说点。每个人的惩罚具体表现也都不一样,可以说是重现你死亡的那一刻,像我,当初被东西砸死,现在也就是再体验一遍那时的痛苦,死上个一整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一口塞进温热的馒头,扯开话题,含混续道,“要我说,你们和我们就应该互帮互助,我们帮你们实现了愿望,你们就帮我们打个好评,只是顺手好评,这么简单又两全其美的事……”
说到这,张祎宁恨恨地咬牙,又想起几个月前的亏本买卖,那鬼是个老实本分的模样,谈吐也斯文有礼,所求之事更是最常见的留重要信息一类,她早就得心应手,自认从始至终都完成得不错,况且对方的态度很好,最后连声道谢,承诺会帮自己打个好评。十拿九稳的事情最后却被摆了一道,对方根本没给自己兑现承诺。张祎宁气得想连夜刨了他的坟。
“唉,这么想来,我们掌簿才是最卑微的角色,一场空……”
刘元詹支颐听着,时不时点头,“原是如此,我定不会做此等背信之事。”
张祎宁勉强地笑了笑,“那是自然,我相信你。”前提是先走到那一步。
“那我们定要加倍努力,不再如此受制于人。”
张祎宁摇头,苦笑道:“我之前不够努力吗?除了工作外的时间我基本都奉献出来了,我一月十单又如何呢?要求的是每月两个好评,就是两个,多了没用,少了更是不留情面。现在我已经有了杜文新他们的资源助力,要完成这个KPI想来不难,也好,我可以好好休息了。”
把前天那个女鬼的执念完成,不算太难,然后再从杜文新那薅一个简单的过来……不对,杜文新之前说让自己先把那个小鬼的给完成才派单,嘶……那个小鬼……有点棘手……女鬼的也不好办,自己突然失约,那个女鬼会不会生气换掌簿了,又或者昨天已经被杜文新截胡……
*
杜文新和老金慢悠悠地闲晃,1980taste在街那头,他们的开业时间是晚上八点,这时的街道两边已有不少摊贩开始上客了,他们就喜欢沿着人流慢慢走,凑凑热闹,再看看有没有时兴的新鲜玩意儿,但看起来老金不是这个主意的受众,他目不斜视地直直往前走。
“老金,快接着,快。”
杜文新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老金刚停下脚步转过头,手上就已经被塞进了一块冰冷的东西。
“快拿着,冻死我了!”杜文新叼着一半的可乐味旺旺碎冰冰,甩甩手上的冰水。
老金看着自己手上的半条,面不改色地拒绝:“我不吃这种东西。”
“我知道,先帮我拿着,太冻手了。”
他们重新往前走。
“你真不吃?还挺好吃的。”
“吃什么?水加糖浆加香精加添加剂?你要想吃,我可以做刨冰。”
“不要不要,就得吃这些。”
老金不再理会杜文新,手里攥着另外半条。
杜文新吸得还剩一点底的时候,他们刚好来到店门前,不同的是,今夜的门外还蹲着一只鬼。
“徐淼淼?”
徐淼淼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她见过,是那个吧台后面有点严肃的男人,另一个是生面孔。她站起身,往他们后面瞧,没看见那个女生和那只奇怪的鬼,有点不知所措,“我……我来找巴掌。”
杜文新手上掏着钥匙开门,嘴里叼着碎冰冰,含糊道:“她晚点应该会来,进去等吧。”
徐淼淼低头道谢,顺着他推开的门走了进去。
杜文新从老金手里接过另外半条,嬉皮笑脸:“你先进去,我在门口吸完了再进。”
他可不想当着一只鬼的面吸碎冰冰。
杜文新在门口把碎冰冰都吃完,又从街对面要了根烤肠,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也不知道还能再吃几次碎冰冰。
张祎宁和刘元詹到了,张祎宁的脸色不太好,挂满了疲惫,五官都沉得往下耷拉。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两个身影走来,直到在面前站定,“徐淼淼在里面等你了。”
张祎宁表情微愣,疑问道:“谁?”
杜文新将烤肠一口塞进嘴里,撒气似的将签子投进路边的垃圾桶,“那个女鬼,人家叫徐淼淼。”
哦……那个女鬼叫徐淼淼……
张祎宁确实忘了问对方叫什么名字,不过她一直都这样,不太在意这些,有些鬼都是直到最后一刻要勾魂时,她才知晓他们的名字。
徐淼淼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店里只有她一只鬼,老金呆在厨房不出来,杜文新又在门外,即便这样,她还是不大自在,只盼巴掌能快点到,看见门口终于出现巴掌的身影,她露出了两天以来的第一张笑脸。
“不好意思啊,我昨天临时有点事,不是故意爽约的。”
听到自己刚要出口的道歉被人抢先说出,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说道:“没事,我昨天也失约了。”
张祎宁在徐淼淼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饶有兴致地问:“哦?挺巧,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徐淼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唔……迷路了,还不太适应这种没有导航穿来穿去的方式。”
张祎宁闻言笑道:“说实话,我现在都没适应你们这种方式,咻地一下飞了过去,嗵地一下又跳楼跳桥,很吓人。”
徐淼淼好奇道:“飞?怎么飞?像鸟儿一样飞吗?跳楼跳桥就算了,我还是有点怕。”
“啊?我也不知道,就是欻地一下从眼前过去了,”张祎宁指着刘元詹,“你问他,他死的时间长,会的也多。”
瞬时两双眼睛都聚焦到了刘元詹身上,她们上下打量他,一种被人看透全身上下毫无保留的羞耻感让刘元詹不知所措,也挪不开步子,只能避开目光,语气生硬地解释:“不是飞,是疾走。”
“啊,我懂了,就是跑起来,但可能落在你的眼里像是飞了过去。”
张祎宁一直就对他们这种鬼的形态充满了好奇,但刘元詹不禁逗,不怎么愿意配合自己做实验,现下有一个聪明又直率的徐淼淼出现,她忍不住提出建议:“不然你也试试?我想近距离地仔细看看。”
“可以啊,明天吧,明天参加完我的葬礼后可以试试。”
张祎宁飘到半空的思绪被扯回,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这第一步——写遗书还没开始做呢,她问道:“你想好遗书该怎么写了吗?”
“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不然明天现场发挥吧?我说一句,你传一句行不行?”
张祎宁脱口而出:“这怎么行?如果明天你也想不出来呢?或者想出来的我都不能说呢?而且……而且我当面跟你母亲说,这也太……”太为难我了吧……
劈头盖脸的诘问落下,徐淼淼的脸色不太好,张祎宁自省语气有点强势,再回忆起前一天的痛苦似头顶的铡刀,每拒绝一只鬼,那铡刀便落下一点,她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赶忙放缓声调,轻声问道:“没关系,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不然你今晚再想想好不好?打个腹稿也行。”
徐淼淼一定是吃软不吃硬的,她立马妥协:“行,我好好想想。”
那今晚的任务其实到这就解决了。张祎宁看了看吧台后面低头忙碌的杜文新和在门边站着发呆的刘元詹,以及对面安静下来似乎确实在内心措辞遗书的徐淼淼,又回到了安静得清晰可闻一呼一吸的氛围,她开始思考怎么不失礼貌地带着刘元詹先撤。
一般要提出自己的想法之前都会先寒暄一下,关心对方一两句作为正题前的铺垫,对吧?张祎宁摆出职业假笑,问道:“你今晚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也不敢跑太远,万一又迷路可不好,这里……”她悄悄将目光移向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凑近张祎宁压低声音问道:“这里晚上会关门吗?”
“呃……”这个没问过,不太清楚,但就算不关门……“你今晚要留在这里?”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跟人嫌鬼怕的杜文新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屋子里,妹子你还是初次当鬼,不晓事啊!她自己都不清楚杜文新手上还有什么技能牌、肚里又有什么花花肠子,毕竟徐淼淼是奔着自己来的,好歹不能见死不救,她决定再好言相劝一番:“你如果真想呆在这,可以自己去问坐在吧台后面那男的,他是这里的老板,我也不保证他同不同意。但是,你明天葬礼结束估计就会直接勾魂,今晚应该是你在这个世界上过的最后一晚,你还有什么未见的人、未了的事吗?明天可就真没机会了。”
徐淼淼喃喃道:“最后一晚吗……我……我想回家。也可以吗?”
“当然啦。”
她扯了个难看的笑容:“我家很远,今晚回不去的,”没等张祎宁再说什么,她站起身,“没关系,或许我今晚应当呆在她身边。”
“明天早上八点,我们殡仪馆见。”
张祎宁想说点什么,还是放弃了,她将徐淼淼送到门口,替她打开门,目送她在不息的人流中形单影只。
她要怎么说出口呢?自己前一天未告假就缺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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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状态也欠佳,而明天又要请假,只是因为“请假为难”要缺席葬礼还是临阵脱逃,放弃掉这马上就要到手的好评?这似乎根本不成理由,可是为难是切实的,她幻想中现实生活与掌簿世界泾渭分明的那条分水岭,也逐渐没入水中。
“要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语气丧丧的,缺乏斗志。杜文新终于舍得抬起他的头,懒洋洋地说道:“你等一下。”转身轻敲厨房那面大玻璃。
“坐吧,老金给你做了吃的。”
她和刘元詹面面相觑,疑惑地问:“我没点餐啊?”手上还是听话地阖起大门。
杜文新打开厨房门,一股熟悉的浓香只一个瞬间就侵占了屋子每一个角落,也经由张祎宁的鼻子流经四肢百骸,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老金端出一口砂锅。
美梦化为噩梦,只是一个顷刻间,那此刻是什么?是重回美梦还是噩梦的余晖?
“刘元詹,我是不是还没醒?”她艰难地转头看向刘元詹,想辨认出梦境与现实。
他含笑道:“不是梦。”
杜文新拿了副碗筷过来,听到张祎宁的问话,停在原地,双手捂着碗,狐疑道:“这不是你自己点的吗?脑子摔坏了就想不认账了?”
“谁不认账了,我知道是昨晚的!”
老金从杜文新手上拿走碗筷,勺了一勺汤进碗里,“是今天新做的,快趁热喝。”
张祎宁被香味勾了过来,警惕地向锅里望,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松茸猪肚鸡汤,不是黑乎乎的毒药。她顾不得烫,生怕这锅也会不翼而飞,然后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滚烫的汤点过舌尖,划过齿根,流向喉咙深处,鲜!
很舒服,像泡在温泉里,周身的疲惫和若隐若现的头痛都被水流冲走,“温暖”,张祎宁想起这个词。
她这才忍不住,滔滔不绝:“你们不知道!我昨天,不是,前天晚上做梦!梦到就是这样的场景!老金给我做了这一锅汤,我一口都没喝上呢就晕了,头痛得不得了,还以为……还以为老金给我采到了毒蘑菇……”
杜文新扑哧笑出声来,拍着老金的背,笑道:“哈哈哈哈!老金,你一世英名栽她手上了!哈哈哈哈毒蘑菇!”
张祎宁急得将滚烫的汤一口咽下,否认道:“我不是这意思!是梦!”
“行了,你快喝吧,今晚就算是毒蘑菇也吃完。”老金无视杜文新的打趣,走回厨房。他虽如此说,但张祎宁没有捕捉到他有着恼的痕迹,放下心来。
她将刘元詹唤来坐在一旁,问:“你能闻到这个汤的味道吗?”
他笑着摇头。
“可惜,老金的厨艺真的很好。”即使不能吃,闻一闻味道也是好的。
却不想他噙着笑又问:“你此刻快乐吗?”
张祎宁用力地点头。食物的力量便是如此,慰藉人心,恢复能量。
“既如此,我也可不喝汤,与你同享快乐。”他的眼神飘向张祎宁的手机,张祎宁心领神会,给他打开播放《海绵宝宝》。
他们这一顿操作都落在杜文新眼里,杜文新一脸正气地坐在张祎宁对面,指着刘元詹,痛心疾首:“你都教了些什么糟粕?斯文君子怎么变得油嘴滑舌?”
虽说她也觉得刚刚的刘元詹有点超出她的想象,但杜文新这假正义的面孔她气不过,呛到:“哪里油嘴滑舌?这不挺好的,这叫‘活人感’。”
“死人要什么活人感?算了,随便。我是想问你今天的死人感怎么回事?你昨天出灵了?”
“出灵?”
杜文新叹了口气,揉揉额头,“你真的应该先好好扫个盲。出灵就是掌簿会遇到的濒死体验,生不能,死不得。当然,也有掌簿这辈子都没有这种体验,因为有我们。”
原来还有专业术语,这种应该叫行业黑话才对,一辈子都没有这种体验……她张祎宁短短当掌簿数月,就遭遇了两次……
看见张祎宁青一阵白一阵的脸,杜文新道:“看来是了,可你不是跟我说你上个月的搞定了吗?”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说起这个,她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太亏了!我上个月做了六单!辛辛苦苦六单,六个全好评!这个月也兢兢业业跑了三单,结果一单没成,一单说是上个月底的,这个月到头来没达标!你说怎么有这种事,死板、迂腐!”最后四个字张祎宁咬牙提高了音量,希望能传到正确的人耳朵里。
杜文新笑了笑,“你还真是……”想了片刻才蹦出两个字眼——“奇怪。”
问题被解答后,他没有兴致继续参与张祎宁背后蛐蛐阎王的环节,回到了吧台后。
整整一锅,张祎宁喝了个干净,哪怕她是吃了晚饭来的。她一口接一口,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时而发呆,时而跟随屏幕里的海绵宝宝而笑。不知不觉又是十点,今日比预想的结束得晚。
“买单。”
杜文新没动作,“就当补身子,明天别再摆出这死人样,顾客都给你吓跑了。去把碗筷收拾了。”
张祎宁也不拆穿今日根本没客进店的话,笑着收拾碗筷,敲了敲厨房的门,听到老金说“进”后安静地在水池边洗碗。
刘元詹问她是否快乐,她没有说谎,快乐久违地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