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


    下方传来一声脆响，像某种瓷器碎裂的声音，脚底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了一下，青杏停下挪动的步子，垂眸往下看去。


    只见被踩出脚印的软泥地里，一堆通身透明的琉璃片静静地躺在那儿，若不是青杏踩了一下，它原本应该是完整的枫叶状。


    “这是……”咕哒落到旁边，细细看着，“好眼熟啊……”


    它又凑近了些，锃亮的琉璃片上没映出它的模样，反而显现一道彩色晕影，宛若漩涡，可将面前人吸入。


    这种外型奇特的东西，青杏只在书上看到过——传说中能让修者瞥见过去的前尘镜。


    “前尘镜！”


    那边比的热火朝天的苏临不知何时发现了这处异样，他大喊一声，挥剑砍走一只魔物，双眼通红地朝青杏奔来，状似一头清秀的公牛。


    “这傻子，想赢想疯了吧！”咕哒嘴上这样骂着，自己却转头推搡青杏，想让她捡起地上前尘镜——节操不重要，赢了才有权说话。


    “啊……”青杏却没动，只是看着空荡荡的地面，轻声道，“它不见了。”


    “嗯？什么不见了？”咕哒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青杏的耳朵，“它还能自己长脚跑了不成？！”


    但等它绕到前面来，看到空无一物的地面，就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被你说中了。”青杏抬头，瞥了眼远处狂奔的苏临，视线锁定在前方一个闪光的小点上——前尘镜竟趁着青杏回头的功夫恢复原样，自己一溜烟跑了！


    咕哒循着她视线望去，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前尘镜怎么还真的长脚了！


    “下次还是别说话了。”青杏提起步子，跟着追了上去，“我都怀疑你能看到未来。”


    “那不成。”咕哒大声叫着，紧紧抓住她衣角，“再说了，我还没那么大本事！”


    二人一书灵在林间飞速穿梭，青杏一边踩开挡路的灌木，一边想着：也不知九朝盈给前尘镜施了什么法术，它跑的竟比他们这些金丹修士还快。


    “这镜子开智了吧？！”咕哒喝了一路的西北风，实在有些受不住，它头晕的没法，眼珠子都要转成两个大圆圈了，“主人，你能不能……甩个捕鱼法阵什么的，直接给它捉回来……”


    “恐怕不能，”青杏微微眯了眯眼睛，以此抵挡空中小飞虫，“前面还有个苏师兄。”


    她可不想把这人一起套进去。


    “你管他苏师兄李师兄王师兄呢！”咕哒快吐了，“给他踹开不就行了！”


    青杏闻言，略略思考了一下此方法的可行性：这附近较为开阔，没有地神竹之类的危险生物；太华令牌没亮，估计也没有魔物，若是将苏临踢开……估计也不会受什么很严重的伤。


    于是她点点头，道：“行。”


    话音刚落，右手不尽木蓄力，“刷”的一下泄出大片青光，凝固成一团异形。前方苏临专注于追捕前尘镜，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动静，等他抽空微微转头，迎接他的是一只纹路清晰的青色大手掌。


    苏临：？


    他看向手掌连接处面无表情的青杏，破口大骂：“青杏，你他爹的是不是有病？！”


    青杏淡淡回复：“没有。”


    言毕，手掌握紧成拳，直直朝苏临脸上摔来，后者提剑格挡，手掌却换了个目标，颇为灵活地翘出小拇指，凝聚全部力量，重重“踢”向苏临。


    嘭——


    苏临腰腹受力，他闷哼一声，在地上滑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直接被甩出好几尺远。


    “我去，”咕哒仿佛也被这大手掌拍了一下，浑身幻痛，它头也不晕了，转头问青杏，“你从哪学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阵法？”


    “《千奇百怪阵法录》。”


    青杏一边冷静答着，一边跟着前尘镜拐弯，转头扎进一片矮木林。


    也许是被路上小石子绊了下，前尘镜抖了抖，速度慢了些，青杏抓住这一机会，两下跳过附近矮灌木，左手摘下几片老叶的同时右手掐诀，待法决成型，她直接将叶片“嗖嗖嗖”扔了出去。


    “天罗地网，结！”


    老叶被灵力包裹着，竟变得如同暗器般尖锐，它们迅速飞到前尘镜上方，围成一个圈，法阵瞬间形成，层层递进，最中间那圈泄出青光，就快将前尘镜捕捉——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呢？”咕哒终于喘上口气，得空环顾一下空旷的四周，心中疑惑，“欸，那个沉晚和谢煜舟哪去了？我记得他俩……”


    话未说完，一柄橙红细剑飞来，不受任何阻力地穿过法阵中间，“咔擦”一下将灵力链接斩断。


    “师姐，前尘镜归我啦！”


    沉晚兔子一般，从旁侧草丛里钻出来，头顶上还带了几片叶子。


    青杏直接掷出不尽木，语气平和，仿佛在和她话家常，而不是争法宝：“不行。”


    “别那么小气嘛师姐。”沉晚笑着，弯腰躲开不尽木，伸手将剑召回，“九溟！”


    前方细剑一个大拐弯，稳稳地落到她手中。


    与此同时，不尽木再次出击，这一次它没能飞到沉晚身边，而是被一道忽然出现的身影给打了回来。


    谢煜舟出手干净利落，横剑挡在沉晚身前，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


    青杏被迫停下步子，看着眼前面色沉静的人，饶是冷静如她，也忍不住吐槽：“我有点服气了。”


    为何这些人像是跟她莫名其妙绑定了似的，总是能在半路杀出来，和她做对？


    “嗐，起码没碰到大师姐。”咕哒也有些无语，苦笑道，“你就偷着乐吧。”


    “你别说话了，小乌鸦嘴。”


    青杏一边说着，懒得跟谢煜舟对招，直接让不尽木冲向他，自己则用传送阵闪到沉晚面前，右手并掌朝她击去。


    沉晚及时反应过来，也挥去一掌。


    二掌相触，爆发出一阵极强光波，附近小草都被吹得伏倒，青杏额前碎发尽数飞起。


    “嚯！”沉晚眼中一阵惊喜，收手，朝后退开半步，“师姐这么厉害！”


    “过誉。”


    青杏甩甩发麻的手，不再理会这二人，前尘镜已经跑远，她坐上不尽木就开始追赶，留下一地凉风。


    “她千奇百怪的法阵太多，我觉得，我们是追不上青杏师姐了。”沉晚立于原地，笑着看向朝她走来的谢煜舟，“怎么办呀，师兄？”


    谢煜舟面色如常，转头瞥了眼远处已经爬起，正御剑往另一边急急追赶的苏临，淡淡道：“这样办。”


    言毕，二人默契地同时跃起，化作剑气追向苏临。


    青杏一直在加速，身旁景象已化作模糊幻影，她眼里只剩下前尘镜。


    琉璃片在日头下闪着光，它似乎也已耗尽精力，速度逐渐慢了下来，青杏见状，附身朝前，向它伸出手。


    就在指尖快触碰到前尘镜的一瞬间，一道符纸闪来，青杏余光瞥见，控制手掌微妙地转了个角度，黄色符纸擦着她手背滑过，留下浅浅红痕。


    手中握住冰凉物体的同时，数十道符纸铺天盖地地朝她飞来，青杏闪避不及，直接一个翻滚从不尽木上跌了下去，她在地面转了几圈后停下，以手撑地，微微喘气，抬眼看向前方。


    “交出前尘镜，饶你一线生机！”


    一个看起来十三岁左右的少男从树林中踱步而出，他手中还捏着数张符纸，颇为傲气地看着青杏。


    “哪来的小屁孩？”咕哒说着，视线下移，瞥见他腰间挎包，脑中记忆闪回，惊讶道，“端木听竹？”


    青杏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咕哒之前说过，是前几世拥有会试资格的弟子之一。


    既然年纪这么小就能冲进会试，想必实力不会差。但前尘镜已然握在手中，要让出去，那是不可能的，青杏宁愿和他打上一架。


    她不紧不慢起身，将前尘镜放进布包装好，还极为仔细地掖了掖包角。


    随即捏紧不尽木，淡然道：“不交。”


    “嗯？”端木听竹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威胁不起作用，他呆了一瞬，随即有些不可思议道，“我看你真是冥顽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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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青杏没答话，心想在这玉虎峰多呆一刻恐怕都会出事，她不想再多做纠缠，跳上不尽木就跑。


    咕哒抓住她衣领，回头对端木听竹做了个鬼脸：


    “小孩，还是回去好好学学成语吧！”


    端木听竹气急，往自己身上贴了张日行千里符，速速追来：“厚颜无耻！”


    按照长老先前宣读规则来看，拿到前尘镜还不算完，须得将它送到峰顶，交给莫听雨长老才行。


    地神竹一般位于山底稍微往上的位置，而经过刚才一番追赶，青杏猜测自己应当是在半山腰了，她一边躲着端木听竹甩来的符纸，一边在心中细细计算着路线，想找出最快的捷径。


    “这小孩哪来的牛劲？”咕哒一个不小心，被符纸燎了下屁股，痛的嗷嗷叫，“跑这么久，气儿都不带喘的！”


    青杏凝聚灵力，在右手形成一层保护层，她尽量保持速度，同时伸出右手，轻松拈来一张符纸。


    上面是一串字迹凌乱的咒语，用朱砂笔绘成。


    “字有点……不太好看。”青杏淡淡评价，随即往后一扔，符纸失了灵力支持，随风飘散。


    “喂！”符纸飘到端木听竹身前，糊在他肩膀上，他愤怒撕下，气得七窍生烟，“士可杀不可辱知不知道啊！”


    拿他的符纸就算了，还给他扔了！


    他越想越气，什么也不管了，一下从挎包中掏出大把符纸，“刷刷刷”全扔青杏后背上。


    他来势汹汹，符纸爆破声不断，尽管用力躲避，青杏还是不免被伤了些皮肉，她轻叹口气，利用余光瞥了眼侧方，心想这小师弟没完没了了，再不想个办法，他恐怕是会一路炸到山顶。


    正踌躇着，咕哒忽然大喊：“九阴树！”


    青杏抬头，一排排挥舞着树枝的高大黑木映入眼帘。


    她心下一动：是了，九阴树难缠程度不亚于地神竹，将端木听竹引过去，自己就有望逃脱。


    思及此，她干脆跳离不尽木，一步步踩在旁侧飞着的符纸上，直直地朝着九阴树林而去。


    端木听竹没注意前方异样，只觉这人颇没礼貌，竟敢踩他辛辛苦苦画了三天三夜的符纸，于是心疼的同时又很生气，不顾酸痛的腿，硬是往自己身上又粘张日行千里符。


    青杏见他上钩，抱着咕哒，提起浑身力量纵身一跃，中途踩开挥舞的九阴树树枝，往上翻了个筋斗，同时一手对准树心，轻声念：“列缺霹雳，破。”


    噌噌噌——


    九阴树也是个有脾气的，它何曾受过这般欺负，直接暴起，胡乱朝四周鞭打着，将周围地面都甩出好几道深深的印子。


    “可怕。”咕哒与青杏已经站在安全地带，它看着被拦住的端木听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要是被打到屁股，得好几天坐不下去吧。”


    “不知道，没试过。”青杏摸摸紧跟上来的不尽木，看了眼气愤跺脚的端木听竹，转身朝山上走去。


    越往上走，树林越茂密，奇特的物种反而少了。九阴树只是一时爆发，应当困不了端木听竹太久，青杏加速飞着，想在日落之前赶到山顶。


    “好黑啊。”


    咕哒感叹着，刚才在山下，好歹树冠之间还有几线天光，林中偶尔也有些萤虫，现下这里什么都没有，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宛若遁入一片虚无。


    青杏让木神珠亮起，好照亮前路，飞得也顺畅些。


    一人一书灵就这样行进一会儿，咕哒借着木神珠的光芒，忽瞥见前方一处巨大黑影，它疑惑道：“那是什么？”


    青杏没停下：“什么？”


    咕哒眯了眯眼睛，甩头：“不是，那好像……”


    “咚咚，咚咚，咚咚。”


    脚步声响起，打断咕哒言语，青杏心中有种不祥预感，她没犹豫，立即停在原地。


    一个与高大影子截然相反的身影缓缓走出，他身上弟子服破烂，两颊凹陷，面色惨白，眼中冒着幽幽紫火。


    腰间令牌倏然亮起，青杏看着来人，微微皱眉：“李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