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收敛了龙威，将自己伪装成宫殿装饰的雕龙，连鳞片的纹路都完美融入建筑，唯独那双金色的竖瞳滴溜溜地转，活像只偷窥的猫。


    “这皇城…… 大得离谱。”她眯起眼，视线扫过层层叠叠的宫墙 ——


    远处宫女太监如蝼蚁般穿行，侍卫的铁甲反射着冷光，可看了半天，竟没一个顺眼的。


    “小轮子，”她尾巴尖不耐烦地拍打着瓦片，“你家主人到底在哪儿？”


    “应该在…… 冷宫吧？”


    “冷宫？”云栖一愣，“他不是七皇子吗？冷宫不都是关失宠妃子的地方？”


    小轮子弱弱道：“主人一出生，人皇就嫌弃他，直接将他丢进了冷宫，连皇子的身份都不承认。”


    果然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云栖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轻盈地滑过宫墙阴影……


    冷宫的破败小院里，明衍踩着松垮的布鞋，慢悠悠地走向那片自己亲手打理的番茄地。


    他身上套着件洗得发白的太监服，布料宽大得像是挂在竹竿上，风一吹就空荡荡地晃。


    瘦削的身形被裹在里头，活像根随时会被折断的芦苇。可他的眉眼却生得极好，鼻梁挺直，眼尾微扬，若不是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倒真像个金贵的小公子。


    “今天的阳光正好。”他仰头看了看天，嘴角微微扬起，丝毫看不出这是个被皇室遗忘的皇子。


    番茄藤蔓攀着竹架疯长，绿叶间点缀着几颗红彤彤的果实。


    明衍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叶片，摘下一颗熟透的番茄。果皮薄得透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满足地眯起眼，像是捧着什么珍宝。


    突然 ——


    “沙沙。”


    藤蔓无风自动。


    明衍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条青影猛地从叶片间窜出！


    “啊！”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番茄滚落一旁，沾满了泥土。


    那是一条…… 蛇？


    不，不对。


    明衍脸色发白，盯着那条缓缓靠近的生物。


    它通体青碧，头顶有两个小小的鼓包，腹下还有四只爪子……


    “壁虎？”他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撑着膝盖站起身，“吓我一跳…… ”


    可等他低头一看，脸色又垮了下来 ——


    黄泥沾满了他的衣摆，还蹭到了屁股上。


    “哎！”他懊恼地拍了拍，可越拍越脏，“这衣服怎么办…… 就两套，一套洗了，一套又脏了…… ”


    那条“壁虎”歪着头看他，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嫌弃。


    明衍愣了一下，然后苦着脸弯腰捡起那颗沾了泥的番茄，在衣襟上擦了擦，咬了一口。


    甜滋滋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


    “好好吃，唔…… ”明衍满足地眯起眼，完全没注意到 ——


    他口中的“壁虎”现在对他更嫌弃了。


    云栖眼睛瞪得溜圆：“小轮子，你家主人这辈子怕不是个傻的，搁这儿自言自语啥呢？！”


    小轮子在她识海里装死，一声不吭。


    明衍回屋，出来时换了件衣服，却是单薄的里衣。他赤着脚踩在泥地里，弯腰开始徒手拔草，嘴里还不停地嘀嘀咕咕：“等绿豆熟了…… 就能做绿豆糕…… ”


    他手上沾满泥土，却笑得眉眼弯弯：“你们要快快长大啊…… ”


    云栖窜到树上，抖了抖鳞片，满脸无语。


    她方才已经把这片小院巡视了个遍。


    说是小院，屋子还不如她那间破庙宽敞。里面除了一张木床、瘸腿的桌子和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简直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唯一像点样子的，就是院子里这片菜地。


    明衍拔完草，又去检查豆苗的长势。


    他蹲在田边，手指轻轻抚过嫩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活像在照顾什么稀世珍宝。


    “小傻子加小可怜…… ”云栖嘀咕着，却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


    阳光给明衍苍白的皮肤蒙上了一层暖色，他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挂着傻乎乎地笑。


    —— 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甩甩脑袋，龙爪一蹬，轻盈地跃到更高的树枝上趴着……


    下午，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云栖在树枝上打了个哈欠，刚睁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鳞片都竖了起来。


    明衍那个小傻子，居然举着床单冲进了雨里！


    单薄的里衣瞬间被雨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得惊人的身形。


    他手忙脚乱地把床单撑在豆苗上方，可狂风一吹，床单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直接糊在了他脸上。


    “……”


    云栖看得龙爪发麻。


    豆苗早就被雨水冲得东倒西歪，嫩绿的叶子沾满泥水，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


    番茄更惨，果实滚了一地。


    明衍跪在泥水里，手忙脚乱地扶起一株株倒伏的幼苗。他的指尖被石子划伤，血水混着泥水往下滴，可他还是固执地护着最后几株幸存的豆苗。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云栖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戳了一下。


    这可怜巴巴的表情 —— 和当初在梦境里，明衍最后看她的样子一模一样。


    “…… 麻烦。”


    她烦躁地甩了甩尾巴，仰头朝天空吹出一口青气。


    刹那间，风停雨歇。乌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露出澄澈的天空。


    明衍呆呆地抬头，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 老天爷显灵了？”


    云栖冷哼一声，看着明衍小心翼翼地收拾残局，把还能救的苗一株株扶正……


    皇子混到这么惨的，她真是闻所未闻！


    ……


    明衍哆哆嗦嗦地烧好热水，把自己整个泡进木桶里时，云栖正盘在房梁上暗中观察。


    “啧，还知道淋雨要洗热水澡，看来不算太傻。”


    小轮子立刻在识海里蹦跶：“主人不是傻！他只是从小没人教导，又不通世俗…… ”


    “呵！”云栖甩了甩尾巴，懒得争辩。


    热气蒸腾间，明衍苍白的皮肤渐渐泛起血色。


    水珠顺着他清瘦的胸膛滑下，在氤氲的水雾中，云栖忽然瞥见他胸口处浮现出一朵若隐若现的玫瑰印记 ——


    殷红如血，花瓣舒展，在雾气中妖冶绽放。


    云栖的竖瞳顿时缩成了一条线，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傻点也挺好…… ”她尾巴尖无意识地卷了卷，“傻人有傻福。”


    这个世界的明衍，长到这么大，应该没尝过甜是什么滋味，所以单纯。


    云栖倒是希望他不懂苦，这样就不会觉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