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外，夜色已浓，但帝都的繁华街道仍是灯火通明，人声隐隐传来。


    一辆青篷马车里，云枫褪去了宫装的华贵，穿着一身料子上乘但样式简单的蓝色锦袍，紧张地攥着衣袖，直到感觉到马车彻底驶离宫门区域，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看向对面安然坐着的明衍，眼中满是感激和后怕：“明衍，这次真的多谢你肯帮我…… 若是、若是被发现，我定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你和你家的。”


    “二殿下说的什么话，既然你当我是朋友，这点忙算什么？”明衍笑得格外真诚，仿佛只是个热心帮朋友忙的寻常公子，“你放心，只是出来看看。明日一早，让你的贴身侍从照常宣我入宫，我再悄悄将你带回，神不知鬼不觉。”


    听他安排得如此周到，云枫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忍不住好奇地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灯笼高挂，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马车轱辘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鲜活生动的市井画卷。


    这是他从未亲眼见过的热闹景象，眼里便满是新奇。


    明衍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我也只能带你在这马车里看看。我们男子，终究是无法独自在外随意走动的。”


    “没关系，能这样出来看看，我已经很知足了。真的，谢谢你。”


    “嗯，这条路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你看那边，是最大的绸缎庄‘云锦绣’，还有那边，是百年老字号的‘一品斋’点心铺子…… 虽然我们不能下车，但这样看看，也很有意思，对不对？”


    “嗯！”云枫用力点头，目光被帘外的风景牢牢吸引。


    快乐总是短暂的。


    马车行得再慢，终究有走到路尽头的时候。


    明衍再不回府，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况且，他还得悄无声息地带云枫回自己院子。


    两人相视一笑，放下车帘。


    就在这时，一辆玄色马车，不偏不倚地拦在了他们的去路之上。


    墨玉一看那驾车的劲装女子，便是脸色煞白。


    他立刻扭身，压低声音对车内道：“二殿下、公子，太女殿下的车驾来了！”


    车内，云枫闻言大惊失色：“皇、皇姐…… 她、她知道了…… 怎么办？”


    明衍也是心头剧震，但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殿下别慌。既然被发现了，坦然承认便是。我与殿下一起下去。”


    云枫看着明衍镇定的眼神，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云栖也刚好下来，明衍上前躬身行礼：“臣子明衍，参见太女殿下。”


    “嗯。”


    云枫捏紧了衣角，鼓起勇气上前，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皇姐…… 是、是臣弟自己非要出来的，与明公子无关！我…… 我这就跟你回去认罚。”


    他低着头，不敢看云栖。


    对于这位总是面无表情、气场冷冽的皇姐，他心底是存着几分畏惧的。


    就在云枫觉得心跳都快停止时，那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却并非预想中的斥责：“为了出来玩，连自己的生辰宴都没好好吃东西。折腾到现在，就不饿？”


    云枫猛地一愣，下意识抬头，却见云栖的神情并不像是生气。


    他这才敢小声道：“有点饿…… ”


    宴席上光顾着紧张和期待，确实没吃几口。


    “既然已经出来了，我带你逛逛。一会儿先去吃点东西。”


    “真、真的吗？皇姐！”云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冲散了所有忐忑。


    云栖勾了一下唇角：“真的。”


    她的目光随即转向一旁有些怔愣的明衍：“明公子呢？我让青羽先送你回府？”


    明衍对上云栖的视线 ——


    她的目光里竟然真的没有丝毫怒意，甚至没有自称殿下，而是说的“我”。


    这让他想好的应对说辞，都没能派上用场。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难得地感到一丝局促：“可以一起吗？臣子…… 其实也想逛逛…… ”


    云栖点头：“可以。既然如此，你便与小枫一起吧，也有个伴。”


    她随即看向一旁吓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明家车夫：“你回府通报一声，就说明大公子与本殿下在一起，不必担忧，稍后本殿下自会送他回府。”


    那车夫如蒙大赦，连连躬身称是：“谨遵太女殿下令！”


    ……


    京城最为私密豪华、达官贵人时常光顾的“仙鹤楼”三楼雅间内，陈设清雅，视野极佳，恰好能将一楼戏台上正在进行的精彩表演尽收眼底。


    此刻，厢房里坐着一位气质清冷的贵女，两位容貌出众的公子。


    云枫和明衍眉眼间难掩新奇。


    他们虽出身高贵，但坐在酒楼里，却都是头一遭。


    云栖让侍者上了几道招牌菜，随即看向两人，语气寻常得像只是家常便饭：“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明衍笑着看向云枫：“今日是你生辰，寿星最大，你来点。”


    云枫却连忙摇头：“皇姐点的就很好，我都可以的。”


    他说着，眼神又忍不住飘向楼下精彩的表演，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云栖将他那坐不住的样子看在眼里，也不勉强，只淡淡道：“行。菜还需等一会儿，你们先看看节目。”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虽淡，却透着纵容，“我在此处，不必拘束。无人敢非议你们半分。”


    明衍和云枫闻言，俱是一怔，随即不再犹豫，起身凑到雕花窗边，凭栏而望。


    楼下的舞郎正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水袖翻飞。


    云栖则安然坐在桌边，自顾自斟了杯清茶，并未凑过去。


    她对这类表演不感兴趣，再者，她若靠近，估计那两位又会立刻变得拘谨起来。


    云枫小声对身旁的明衍说：“皇姐她…… 好像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原本以为被发现后，少不了一顿严厉的训斥，甚至可能连累明衍受罚，却万万没想到会是眼下这般光景。


    明衍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落在楼下，看似在欣赏表演，眼底却思绪翻涌，复杂难辨。


    何止是不一样。


    这位太女殿下，一次又一次地，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