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睛，安静的盯着对方。


    “莫要再去牵扯无辜之人。”


    夏广廉在这双了然的目光里，略有些汗颜的垂下了眼睛。


    “……遵命。”


    “去叫人过来，抬我去东院吧。”


    “是。”


    人生在世，总归各有为难。


    但是宋易行是个俗人。


    哪怕他从小就被老夫子往君子立世的路子上教导，可他当真不是个地道的君子心性，也没有啥正经悲天悯人的道德情怀。


    所以夕阳西下，这人正对蹲在石凳子上的那一小坨妹妹，长篇大论的教导着。


    “妞妞，以后在外面玩的时候别随随便便就抬手救人。


    你现在岁数还小，分不清楚什么样的是好人什么样的是坏人。


    万一你要是救了坏人怎么办？


    会有危险的。”


    “我没有！”


    虎妞妞觉得有点委屈。


    “我都是先打听清楚了的，他说他是好人，而且他会给我银子我才救的。”


    “可是人是会撒谎的，你不是也知道人会撒谎吗？如果你救的那个人，他撒谎骗你呢？”


    “他撒谎了？！”


    虎妞妞生气的鼓起了嘴巴。


    宋易行赶紧解释。


    “为兄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只是说万一你要是碰到那种明明是坏人，却撒谎骗你说他是好人怎么办呢？


    你救了坏人，不仅仅会给我们自己惹来麻烦带来危险，有可能还会害了其他的好人，这样不好。


    你能听得懂么？”


    “能。”


    虎妞妞苦逼的眨了眨眼睛。


    “兄长，当人好难啊！


    人类为什么要分这么多的品种？


    有男人女人，有大人小人，有死人活人，现在又有好人坏人？


    当人真的好难！”


    孩子心里苦，孩子有话要说。


    “我以前只要分清楚同事和食物的区别就行了，可是现在就要分好多好多，觉得我都快分不清楚了。


    唉，当人一点都不好玩。


    真的！”


    谁说不是呢？


    当人真的一点都不好玩。


    宋易行叹了口气，把妹妹掐起来抱在怀里，然后自己坐在石凳子上熟练的给她撸毛毛。


    小丫头毫无防备的摊着小手小脚，快乐的眯着眼睛，像是一只已经被喂熟了的恋家的大猫。


    他那副打小就狡诈的黑心肝呐，在这一刻突然就变得格外柔软。


    “妞妞不用这么发愁，你现在分不清楚只是因为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一点点就好了。待过段时日为兄不这么忙了，就教你读书认字可好？”


    叮，虎子惊慌的睁开了眼睛。


    “不好！”


    迅速扒拉开弱鸡兄长的爪子，麻溜儿的跳下来，往灶房的方向窜。


    “娘！


    兄长要让我读书！


    救命啊！”


    那种一天到晚在桌子前面摇头晃脑的苦逼生活，是正经老虎该过的日子吗？


    我虽然从一头老虎变成了一头人，可我为什么不能继续过老虎该过的享受日子？


    读书？


    读什么书？


    表想害虎！


    接下来好几天的日子里，虎妞妞都很聪明的不往兄长身边凑合。反正家里还有娘可以给自己投喂和撸毛毛，也用不着非要在可怕的兄长面前晃悠。


    读书的苦有兄长一个人全部吃掉就可以了，已经尝过苦这个味道的虎妞妞表示，我真的不喜欢吃苦，我喜欢吃甜甜的桂花糕。


    “啊呜！”


    快乐的叼着一块好吃的桂花糕，虎妞妞熟练的抱着母亲的大腿，跟背着书箱要出门去的兄长道别。


    “易哥儿，真的不用娘也去送你吗？”


    “不用。”


    宋易行摆摆手。


    “夫子让人来接我提前一天去书院，明日他亲自送我去考扬。您放心吧，没事儿的。”


    他又微微的偏过身子歪了歪脑袋，跟霸占在母亲腿上的妹妹对上视线。然后很故意的挑了挑嘴唇，露出一颗调皮的小虎牙。


    “妞妞，兄长去考试了。你在家里一定会听话的，对吧？”


    “嗯！”


    嘴巴里叼着糕点的小胖丫头，像树袋熊宝宝一样双手双脚抱着母亲，一个劲儿的咣咣点头。


    我一定会听话哒，我是个乖小孩。


    所以兄长你赶紧去考试吧，千万别留在家里让我读书。


    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这辈子虎都不可能读书！


    心里琢磨的那点子心思，全写在了那张胖乎乎的可爱小圆脸上。大眼睛眨呀眨的，把宋易行给萌的肝儿颤。


    哪怕他不知道有人间萌物这么个说法，可是他知道自家小妞妞真的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呀！


    果然不愧是我的妹妹，就是比别人家的妹妹更好看，更可爱，更讨人喜欢。


    日常小宋卖瓜一会儿，逗完妹妹的他抬头看看天色，然后冲着母亲满面笑容行个礼，踌躇满志出门去。


    “娘，等着儿子去给您挣来荣耀！”


    少年气盛，敢与天地试新芒。


    祝元娘看着儿子登上马车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点点影子。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层水光，还夹杂着一抹万分炙热的期盼。


    “娘，肿么了？”


    嘴巴里咬着桂花糕，孩子说话都不清不楚翁声翁气的。


    抬手抹干净激动的热泪，祝元娘弯下腰，把扒在自己大腿上的虎妞妞抱起来。用下巴亲昵的抵了抵这软乎乎的小脸蛋，她整个人的声音都温柔的似水一般。


    “妞妞，娘好高兴啊。”


    “唔。”


    努力把嘴巴里的糕点咽下去，然后聪明的虎，知道该怎么提供最好的情绪价值。


    “娘，妞妞也高兴。”


    “呵呵呵，你个小不丢丢的孩子，高兴的是不是多吃了一块桂花糕？”


    “不是。”


    眨巴着大眼睛，孩子小嘴里吐出来的话呀，就跟她刚才吃下去的桂花糕一样甜腻。


    “娘高兴了，妞妞就高兴。


    我喜欢和娘一起高兴。”


    嗷，不愧是我虎老大。


    我可真是太通人性了！


    果然老母亲被哄的心花怒放，抱着这贴心贴肺的小丫头亲了又亲。也不管她到底能不能听得懂，只兀自诉说着自己心里的欢喜。


    “娘高兴的是你兄长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今日终于踏上属于他的战扬了。”


    “战扬？”


    虎妞妞歪了歪脑袋，漂亮的两道小眉毛一下子拧了起来。


    “他怎么可以上战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