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谢礼快速炫出来的虎妞妞，终于冲到了心急如焚的宋易行面前。


    “妞妞！”


    被急坏了的可怜兄长，顾不得自己那刚刚包扎好的半拉膀子，上前一步把妹妹捞进怀里来。


    任何不满的话都不敢说，只能用眼睛仔细的把孩子从头到尾扫一遍。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然后当机立断向守在一边的知县大人告辞。


    在对方点头许可之后，拽着妹妹撒丫子就跑，迅速没了影子。


    “不是，他难道是怕本官留他用午饭不成？跑这么着急做甚？”


    这心思碎叨叨的人，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英俊潇洒的面容，很有些不放心的扭头询问左右。


    “你们看看本官这脸，官威犹在否？”


    朱县丞和刘县尉双双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转过了视线。


    有些很好听的话，下官不好意思说。


    你身上到底有没有官威这个东西，你自己心里就不能有个逼数吗？


    摊上这么个糟心的上官，太多的槽，他们已经懒得吐。


    “瞧你们俩那是什么神情？


    我就知道你们嫉妒我这玉树临风的年轻上官，可谁让你们投胎投的着急了呢？


    看看我，我怎么就这么精神！”


    呸，大概是因为你不要脸吧。


    被坑了很多回的朱县丞和刘县尉，继续装死沉默。


    如果这缺德上官姓的不是九牧林氏的这个林就好了，那非得让他知道知道，下官也是有脾气的。


    哼！


    “你俩哼什么哼，一点官威都没有。


    何不学学我？本官怎么就这么大气从容，一派能臣贤良相？


    你们俩跟着我，以后就静等着享福吧，”


    “林大人，王爷请您进去说话。”


    江羽很及时的闪现了出来，打断了某位知县大人日常的自吹自捧，也顺手解救了一对可怜的县丞县尉。


    县衙里的事儿自然有县衙里的人去操心，文华书院里的事情，就该轮到文华书院里的人操心了。


    林夫子听完小徒弟的讲述，气的狠狠拍了一把桌子。


    “你做的对，就该给宋燮那老匹夫一点颜色看看！


    他明明知道宋七一直在与你为难，却还是想着装聋作哑的不作为，这哪里有一点点世家族长该有的决断？


    真是活该他被旁支给压在头上。


    你此次赴考何等重要，若是真有心的话便该早早为你打点好章程才对。不仅不管不问，还任由他那贼子孙儿又对你下手？


    上回的保证言犹在耳，这才过去多久的功夫又故态复萌？


    简直是要气煞老夫了！”


    难为这讲究了一生君子心性的人，在这一刻竟是生生被气的起了一丝杀心。


    “易行，你好生的在我这里住着，明日为师亲自驾车送你去考扬。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动老夫？”


    “多谢老师。”


    宋易行习惯性的抬手行礼，却不小心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处，疼得他嘶了一声。


    “你看你这孩子，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需要跟为师行礼？我瞧瞧，可是扯到了伤口？”


    难得老夫子着急的溢于言表，倒是把小徒弟给逗笑了。


    “没事儿，您别担心。”


    他避开林夫子担忧的手，扭头看了看自己左边的胳膊，竟然又继续笑了一下。


    “不幸中的万幸，我今儿伤的是左边胳膊，倒是不耽误我明日提笔作答。


    不过老师，当时那大刀是往我右边胳膊上砍的，只是被我侥幸扭身避过了而已。


    所以您真的别怪徒儿年少气盛，不知维护家族名声。他们这是想直接断我前程，徒儿不能忍。”


    “为师知道，又何时说要怪你了？”


    收回手，林夫子坐在那儿叹了口气。


    “要记住，礼数是为师教你的不假，我也确实时常耳提面命，要你遵礼守礼。


    那是因为我了解你的心性。


    易行呐，莫要被怨恨蒙住了双眼，以至于迷失了你本该走的那条康庄大道。


    只要日后你有本事站在高处，哪怕是谦和有礼不计较过往，那些亏待过你的人也自然会受到反噬。


    你只要不计较就可以了。


    可听懂了为师话中之意？”


    不计较的另一层，是漠视。


    这算已经点得十分明白了。


    “徒儿听得懂。”


    宋易行点头，又摇了摇头。


    “可是徒儿做不到。”


    他抬起眼睛，不再试图遮掩里面翻滚着的那些痛苦和戾气。


    “我本世家子，却沦为囹圄人。


    谁之过？


    是我那已经家破人亡的可怜亲娘吗？”


    “自然不是。”


    “那是怪我不该活下来？或者，怪我不该占了昔日宣平侯府世子的嫡长子之位？”


    “自然也不该。”


    提起关门弟子的这一团子纷乱身世，林夫子也只有跟着叹气的份。


    “可那终究也是你的亲父，不论名义上是不是，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他不愿容你，你就只能活的这般艰难。”


    “所以我为何要不计较呢？”


    清俊的脸上，似笑似哭。


    “在最艰难的那几年，我都是靠着幻想我们母子二人，日后该怎么在那些人面前扬眉吐气，才能硬挺下来的。


    老师，我不是个好人，也许我永远也修不成如您这般的君子心。


    求您别怪我。”


    他跪了下来。


    倔犟的如一根挺立在悬崖边的墨竹，瞧着像是品性高洁的君子，却在枝枝叶叶里早都已经不经意的，被染上了命运赋予的苦难底色。


    这个生来命途坎坷的孩子啊。


    唉。


    林夫子心疼的又叹了口气。


    “何谓君子心？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老夫自己也不是什么道德成圣的人，又何谈百般苛责于你？


    起来吧。”


    “多谢老师。”


    总算是在老师面前过了明路，宋易行悄悄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日后与那些人一笑泯恩仇，可是他又担心一片真心为自己百般筹谋的林夫子，以后知道了他的本性会失望。


    如今早早的把苗头露一点出来，以后老师大概能接受的比较自然一些。


    林夫子其实真的不太想接受，但是关门弟子已经长成现在这样了，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你啊，日后戒急戒躁，切记缓行。”


    “是，谨遵师命。”


    斯文败类的家伙装起温顺小儿郎，真是很有两把刷子。比他妹妹装乖小孩装的更技高一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去吧，与你那幼妹玩耍去吧。”


    老夫子眼不见为净的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