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宋家宗族还不知道，他们寄予了厚望的家族麒麟儿，如今已命悬一线。


    现在的宋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存安堂的正堂，上首倚坐着一位风烛残年之叟，他的旁边站着脸色不大好看的宋从坡。而在这对祖孙的对面，正坐着一位气宇不凡的白面郎君。


    “老太爷安康。


    我父亲在京城之中听闻您老人家身体略有不适，焦虑担扰的夜不能寐。可他又实在分身乏术，所以特命孙儿代他前来探望亲长，以慰亲思牵挂之念。


    孙儿年轻行事不大稳当，也是实在着急赶赴宗族，这才忘了提前派人回来禀报一声。


    失礼失仪之处，还望老太爷恕罪。”


    老爷子坐在那儿眼皮子都没动，只是很和蔼慈祥的勉强挥了挥手指头。


    “不怪罪，不怪罪。


    左右都是我宋家的儿孙，老头子我又不是那些个作死的糊涂东西，还能跟自家骨肉争个什么高低对错不成？


    你与你父亲安心即可。”


    要不说人老成精就是会说话呢？当着面骂人愣是不带一个脏字，也叫人挑不出歪理儿来。


    宋从坡看着宋从域脸上的那些虚伪客套，他也紧跟着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我说世子爷，这好话坏话可都叫你一个人给说了。


    叫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乡下人，还能说点啥呢？要不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得了，我这粗人一个打小也没念过几天书。话好听不好听的您多担待，我就直接打听一句。


    贵脚踏贱地，您所谓何事？”


    这莽货明显也很拼，为了骂宋从域这损种一顿，他不惜把自家祖宗十八代都给绕上了。


    老祖宗们要是地下有知，指定能气的半夜从祖坟里爬出来。拎起这不孝子孙好好探讨一番，就问你我老宋家的祖宅何时成了贱地？


    老爷子使劲儿咳嗽了一声，宋从坡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嘴。


    宋从域到底也是在官场里打转的勋贵子弟，不至于被冷嘲热讽两句就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来。


    只见他依旧面带微笑语气亲稔，似乎真的丝毫不在意宋从坡这明显挑衅的言词。


    “九堂兄还真是一如既往，快言快语赤子真性情啊！不过你真的不必如此急躁，且听愚弟禀明老太爷便是。”


    已过而立之年的赤子真性情，当真是一种明面上的讥讽。宋从坡气的瞪大了眼睛，却被老爷子用眼神压了下来。


    宋从域便玩味的轻笑了一下。


    “我此次前来，一则确实是为了探望老太爷。二则么，”


    他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与上首那双浑浊的老眼对视在了一起。


    “我父亲也是听闻上回旱灾造成靖西府这边情况严重，忧心的夜夜惊惧难眠，又几次三番的梦到我祖父托梦训斥。


    他也担忧宗族子弟受苦，恐儿郎们年纪轻轻为庶务生计奔波，日后不再好生学文习武求取前程。


    所以特地到福明寺，找了慧大师算了一卦。卦象显示，还是京城那边文风更浓底蕴更深，也更适合子弟求学。


    因此特命我走一趟，把人接到京城去，也好由他亲自教养。”


    话中的这个人是谁，不用挑明了说，双方都心知肚明。


    老爷子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垂下眼皮子，遮去混浊老眼底下的一片清明。


    不搭腔，这便是不同意的意思了。


    宋从域倒也不恼，依旧笑的一派从容客气。只是他再张口吐出来的言语，便带上了锋芒毕露的威胁。


    “老太爷，孙儿记得宋家好像还有不少的好田好地好营生？


    临行之前父亲专门交代了，说如今京城那边物价飞涨的厉害，我们侯府也是用度吃紧的很。


    唉，京城居，大不易啊！


    他便想着与宗族打个商量，问问能不能先将一部分家业置换成银钱，也好助侯府解一解燃眉之急？”


    宋从坡一听，眼睛都瞪大了。


    “你在胡扯个什么东西？


    置换成银钱？


    那些家业可都是属于整个宗族的，是咱老宋家的根基所在，怎么能轻易变卖？


    你这是在白日做梦呢！”


    老爷子也强撑着坐直了身子，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听着虽然依旧和气的很，却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孙儿啊，你这想法可不妥的很。


    休说变卖祖产乃败家之兆，单说这田产与营生，也不是哪一房一支该占的。这是属于我宋家宗族的公产，可不是能由我一个糟老头子随意定夺处置的。


    且回去告诉你父亲吧，莫要打族中产业的主意。”


    宋从域脸色不变，哪怕是被人给明着拒绝了，他还依旧是那副温和有教养的端方模样。


    “老太爷，话不能说的如此绝对。


    虽说我们这一脉是庶支，可我祖父当年并未分走任何家业不说，他还反过来贴补了宗族无数。


    这您老人家不能否认吧？”


    “确实如此。


    你祖父心里明白有大是大非之义，他与我兄弟二人同心同德，护持了家族多年。


    这你们应该也都知晓。”


    老爷子直接把话挑明。


    “有出息的儿孙，才是家族能传承下去的希望。这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你祖父的意思。”


    “老太爷说的极是。”


    宋从域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但是如今这不是形势所迫么？


    出此下策，也确实全都是无奈之举。


    还望老太爷能多想想族中的其他儿郎，莫要因无足轻重一小儿，让宗族陷入困境才是。”


    图穷匕见，威胁的如此明目张胆。果然依旧还是当年那个盛气凌人的宣平侯府！


    宋从坡气得冲他怒目而视。


    “少在这里假惺惺的猫哭耗子了，你们分明就是想把十三郎给毁了！


    呸，枉你也是披了张人皮，却干尽了人间龌龊之事。当年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忘了？


    当初要不是宗族力保，哪里还有如今的十三郎？现在他将将有些运道，这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要毁他前程？


    好一个不要脸不要皮的下作之辈！


    老子与你投胎到了同一宗同一脉里，简直是丢尽了脸面！”


    这全都是宋老九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