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这双大大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讨好，又看看躺在自己手心里的那块小小平安牌。


    岁岁平安。


    这平平凡凡的四个字，却突然触动到了皇帝那颗高高在上的孤寡之心。


    “你这是在祝福朕？”


    “嗯！”


    虎妞妞使劲儿点了点头。


    “皇上以后要好好吃饭呀，吃的多多的长的壮壮的，这样才能活很久很久。”


    这全都是虎子的经验之谈。


    却招来了皇帝的一声讥笑。


    嗤，活很久很久？


    君王的眼睛，状似无意的往那群儿子们身上瞅了一圈。虽然他们都恭恭敬敬的低眉垂首，但是朕知道，不会有任何一个皇子期盼着朕能活的很久很久。


    大概，这么真心期盼着朕活很久的，也只有这么心性不全的胖丫头了。


    一只苍老的手伸出去，动作不太熟练的摸了摸，这牢牢抱在自己左边小腿上的胖娃娃。


    “长乐，你送的这个寿礼甚得朕意。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么一片孝心，朕得赏你点什么。”


    “嗷？”


    没文化的虎子，没听懂皇上说的什么意思。她把胖嘟嘟的小脸，一点也不见外的放在皇帝膝盖上，然后撒娇的蹭了蹭。


    眼睛再次咕噜噜的转起来，看着甚是机灵，有一股相当另类别致的聪明。


    终于把皇帝给逗得笑出了声。


    一看老爷子脸色好了，跪在地上提心吊胆的寿王才敢悄悄的松了口气。也没去管其他兄弟们的脸色好看还是难看，他自己就笑嘻嘻的唤了外甥女一声。


    “长乐，快说谢主隆恩。”


    “蟹煮龙嗯。”


    孩子不理解，但是孩子听话。


    把舅舅要求的台词说完，她也没舍得撒开爪子，依旧扛着脸转着眼珠子看皇帝。还是她那冤种舅舅，紧赶紧的在旁边帮着找补请赏。


    “父皇，长乐如今借住在旁人家的宅院之中。平恩侯府那边毕竟情况有些复杂，又有苏彦明那么个糊涂人杵在那儿。


    长乐不想住过去，儿臣也不想太过为难她。毕竟她跟苏彦明之间，还隔着一个杀妻之仇呢！


    人心难测，万一有个什么万一的话，可如何是好？


    所以儿臣斗胆，想替长乐跟父皇再讨个恩典，您能不能赏这可怜孩子一个容身之处？


    省得过段时日儿臣回封地了，她再弄得无处落脚流落街头。那儿臣日后，就真的没脸跟母妃和皇姐交代了。”


    讨要的话说完，就赶紧俯身磕头。


    殿中又安静了下来。


    皇帝眉头皱了皱。


    说实在话，他其实不想太过插手这件事儿。毕竟长乐她姓苏，是苏家的女嗣，不是皇家的。


    能破例赏下去一个有俸禄的二品郡主之位，就已经是难得的恩典了。若是再赏她一处郡主府，这就太过了些。


    但是，


    低头看了看抱在自己小腿上的这胖娃娃，如此讨喜可爱的一小团。让老皇帝那颗理智了一辈子的明君之心，突然莫名其妙的尝到了一点点含饴弄孙的快乐。


    他静静的攥起了握着平安牌的那只手，掌心那一点点异物的存在感，让他愿意施舍出手里那为数不多的慈爱，令某个幸运的孩子被皇权恩泽。


    “长乐，你自己跟朕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嗓刺？


    我不要行不行？”


    虎妞妞为难的皱了一下鼻子。


    “我不太喜欢吃鱼，你别给我，我害怕嗓子里有刺。”


    打小就吃过这亏，记忆深刻。


    “噗嗤…”


    一向笑点很低的周王，没忍住又打了个挺滑稽的喷嚏。


    “父皇对不起，儿臣有些得风寒了。”


    干脆利索的跪下请罪，把脑袋埋在地上，双肩抖动的十分频繁。


    “好生在边上站着，别挑衅朕的耐心。”


    “是。”


    赶紧爬起来乖乖回到原位站好，再次面无表情的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和晋王一起装生死兄弟。


    皇帝也懒得搭理这没眼力劲儿的，他只是略有些无奈的看着扒在自己腿上的这胖娃娃，有点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外孙女竟然会如此的答非所问。


    “朕的意思是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看在你今日的这一片孝心上，外祖父便满足你一回。”


    叮！


    这下孩子彻底听懂了。


    “嗷，我太有了！”


    那双大大的眼珠子噌一下就亮了，跟两把偷燃了地府鬼火的灯盏一般，硬生生泛出了渴望的绿光。


    “外祖父，你相信我是你的正经亲戚了对不对？”


    “嗯，你长得这么像你舅舅，眉眼之间也颇为像朕，朕没有理由怀疑。”


    “对对对！我们长得像，一看就肯定是最最最正经的亲戚，绝对不会弄错哒！”


    果然努力当人的诀窍，就是得好好偷师呀。聪明人都不干没用的事情，这前头才送完礼后头不就攀上亲戚了吗？


    孩子快高兴毁了。


    “我要开动物园，我要把我的同事们都接来。以后大家一起表演，我们陪金城里的小孩子们一起玩！


    嗷，皇上外祖父！


    求你帮我盖一个动物园行不行？我不用像猪圈这么豪华的，只要能装得下我和同事们就行了，我不挑哒！


    球球了，球球了，妞妞要开动物园，嗷～～～”


    一边求一边拼命的拿脑袋蹭皇上的金大腿，会撒娇的小孩童言童语，最是能让上了年纪的人开怀。


    哪怕是日理万机的老皇帝，也难得被这淘气孩子给硬歪缠出了一点点慈爱之心。


    抬起眼睛往下面看了看，太子似乎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其他儿子的脸上神色各异，但是也都没跳出来说什么。


    皇帝不知道这些兔崽子们，是不是在私底下又达成了什么默契之事，反正他也不怎么在乎。


    眼神转回撒娇的小孩身上来，头一次带出了一点点属于平凡老者的真情实感。


    “长乐，外祖父可以赏你一座郡主府。但是你得答应朕，必须入国子监习文读书。”


    “嗷？”


    正在努力撒娇抱大腿的虎咂，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我为什么要读书？我都要开动物园当园长了，为什么还要吃读书的苦？”


    “因为日后你是正儿八经的长乐郡主，有俸禄有郡主府的那种。


    你的一言一行也可以说在某些时候会代表皇家脸面，朕不容许朕的外孙女，长大之后目不识丁答非所问。


    这会让外祖父丢脸。”


    最后这句话说的温和接地气，却也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