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脸色更古怪了。


    “你这老东西是什么时候瞎的？那一身全是反骨的小丫头，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乖巧二字？


    自从清河长歪了之后，朕也抽空反思过好几回。她应该是后来被人故意给养歪了性情，不是朕与皇贵妃的缘故。


    她母妃活着的时候，她多讨喜？”


    大总管低头不敢多言，静听皇帝一个人说。


    “直到长乐冒了出来，又从旁佐证了老三的身份之后，朕就更加肯定这一点了。


    不过话说回来。


    你说长乐这一身的怪力，是打哪儿来的呢？


    哼，听说苏荣那老东西还放出了风声，说长乐力气大是像他们老苏家人，你说是真的吗？”


    “应当不是。


    他们苏家这一支虽然是武将起家没错，可从未曾听闻出过什么天赋异禀之辈。


    到现在更是一辈不如一辈，苏荣好歹还上过战扬立过战功。苏彦君可从来没上过战扬，武功也不怎么样。


    苏彦明就更别提了，被苏荣他夫人打小给娇养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虽然学识还不错，可那脑子实在堪忧的很。真的是越过越糊涂，如今也就剩一张脸能拿得出手了。”


    大总管知道皇帝爱听什么嗑，就专门拿话往他痒痒肉的地方上使劲儿挠。


    “皇上，老奴似乎听闻过归云侯府那边，祖上好像是也出过力能扛鼎之人？


    若是真的话，那么说起来长乐郡主这一身力气，应当是从皇贵妃娘娘这边继承过来的才是。”


    皇帝瞪了这老东西一眼。


    “你如今这逢迎溜须的功夫可越发的不显山不露水了，比你手上的功夫还强上三分。”


    “嘿嘿嘿，老奴多谢皇上褒奖！”


    “朕这话是褒义吗？”


    “不是吗？”


    大总管装傻聪明，终于把皇帝给逗笑了。他放下茶盏，难得舒心的叹了口气。


    “去叫人把李停云宣进宫里来吧。”


    “诺。”


    大总管恭恭敬敬的出去吩咐小太监去国师府宣口谕，等他再转回殿中的时候，皇帝换了个挺舒服的姿势在龙椅上倚坐。


    “怎么不问一问？”


    “该奴才知道的您自然会吩咐，不该奴才知道的，奴才也不该瞎打听。”


    “哼，真是越老越奸猾了你。这是也看出来了一些蹊跷吧？”


    “……奴才，”


    “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遵旨。”


    大总管那谦卑的身形，仿佛更佝偻了一些。神色和语气都十分小心谨慎，又带着一些帝王心腹才有的亲近从容。


    “奴才只是一个没见识的太监，也不敢对小郡主妄加断论什么。


    只不过长乐郡主那一身虎劲儿，还有她的言行举止，以及那所谓的神奇经历，确实不得不让奴才多琢磨啊？


    就是不知道琢磨的对不对。”


    “所以朕让你去宣李停云进宫来，那小子虽然只学了个皮毛，可聊胜于无。


    暗地里让人找了这么久，却没有任何头绪。如果不是前国师卜的卦，朕都想怀疑这卦象是不是错的？”


    皇帝抬头往殿外瞅了一眼，一声清浅的叹息，不难听出这位九五至尊声音里的疲惫。


    “唉，朕已经老了。花甲之年已无多少余岁可偷，指不定哪天就驾崩了也不一定。”


    大总管被吓得赶紧跪下。


    “皇上万岁千秋，且有大好日子在后头呢！”


    “嗤，朕又不是史书上那种贪生怕死的皇帝，你拿这些奉承话欺君啊？”


    “老奴不敢！老奴一片忠心，万万不敢犯欺君大罪！”


    “那还不起来？”


    “喏。”


    皇帝疲惫地依坐在龙椅上，连姿势都懒得再调换一下。只有在杨忠海这个绝对的心腹面前，他才能短暂的让自己放松一些。


    “朕年轻的时候杀伐过重，不仅对外敌狠，对内贼也从来没有手软过。


    朕的那些叔伯还有那些庶出兄弟啊，数一数被朕斩杀的确实不在少数。


    也许里面是有屈死鬼的吧？


    但是朕真的不能留他们，留了就会动摇到江山社稷。”


    当初的那些事儿，全都是先皇给他刨下的坑。因为不喜自己这个嫡长子，那是真的费了大力气，四处帮他树立争夺皇位的对手啊！


    对于先皇干出来的那些奇葩事儿，杨大总管是绝对不敢擅自多言一个字的。皇帝自己也不想提，那会让他再一次想起曾经不受亲爹待见的难堪过往。


    “后来老师出山接任国师之位，想尽办法替朕消心魔散杀业，护佑我大肃黎民平安。


    朕感激他。


    这些年朕努力的修身养性，想做到老师卦象上说的那种明君。但是，怎么就会招了白虎下界呢？”


    皇帝头疼的很。


    “主掌兵戈杀伐之灵，这怎么听也不像个福星下来了啊？分明是被踹下来了一个祸头子！


    前些时候朕总是忧心的彻夜难眠，生怕兵戈又起生灵涂炭。朕已经老的提不动刀，也跨不上马了。


    太子那性子温吞，有守成之能却无定国之力。更别提驾驭白虎开疆拓土，他不被反噬就不错了。


    而且朕越来越发现，那小子竟然是个愚孝之辈。关键他打心里孝顺的还不是朕，你说气不气人？”


    皇帝小的时候就是个碎嘴子，生生是被形势给逼成了后来那个杀伐果断的冷血帝王。但是在陪伴了自己五十来年的贴身心腹跟前，他难得任性的东一句西一句。


    抱怨了一大通之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说实话，其实朕希望长乐她就是。


    那还是个单纯无垢的孩子，暂时对大肃起不到任何威胁。只要朕好生养育她，应当不会被反噬。


    反之，也能提前应对……


    唉，就是不知道朕猜的对不对？”


    “臣真的不知道！”


    突然被皇帝叫人把自己从国师府里，给硬掏到勤政殿上来的某缩头乌龟。可怜兮兮的跪在那里，好看到不像人的俊脸上一片苦逼。


    “臣无能，臣有罪，臣已经连着算了六十三卦，每一卦这老龟壳儿都另有新的想法。皇上师兄，我真的不能确定啊！”


    举着自己手里招摇撞骗的家伙什儿，这家伙恨不能跪在原地，现扬给自己先哭上一段灵。


    就冲着皇帝现在那想大开杀戒的脸色来看，一大意他李停云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老国师以前随手撒上三个铜钱，都能算上一卦准的。你现在拿着无极观的镇观之宝，搁朕面前摸索了半天，竟然还敢跟朕说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