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就像要被撕裂的纸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好吧，”蝴蝶结女生见两方都不接受平局结果，提出方案：“那速战速决，一球定胜负，谁猜拳赢了谁发球，如何？”


    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放在最后一球上。


    宋薇拉和雅轲视线一错而过，而后两人都点点头。人声比之前更加鼎沸，人群分为两拨，像是比哪波声音更大一样，喊着“宋薇拉”和“雅轲”的名字。


    在蝴蝶结女生主持猜拳前，雅轲提出先暂停五分钟，她有事要和峰虎商量。比起两个女生，一直站在后方的两个男生-谢世铮和峰虎，显的就没那么耗神耗力了。他们很自觉地承担辅助角色。


    在最后一局中，要用到任何有利的元素，雅轲跟裁判沟通，也是在释放一个信号，她要改变之前一个人单打独斗的策略。宋薇拉回头看了一眼谢世铮，他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感应到宋薇拉的视线，他露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雅轲会怎么改变策略呢，她会怎么将峰虎摆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宋薇拉思考着，雅轲作为力量型选手，远攻是最好的方式，但是峰虎个子很高，站在前面必定会遮挡她的视线。


    她会这么做吗，让峰虎站在她的前侧？


    在五分钟间隔时间内，宋薇拉一边代入雅轲思考她的想法，一边把策略简单给谢世铮说了。讲完后时间还剩一些，宋薇拉继续沉思，反复在脑海里模拟方案的可行性。她的表情很严肃，像是在研究什么世纪难题，宝石般的眼眸却格外亮。


    谢世铮抿唇唔了一声，说道：“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宋薇拉挑眉，“如果要击掌，也是我对你击哦。谢少爷，请牢牢贯彻我的方针，要是执行不力的话，哼哼。”她凶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世铮轻嗤了一声，用不轻不重的力气手拉过她的右臂，然后变魔术似的拿出一道创口贴，往她右手被自己抠挖出来的伤口上贴。


    这个创口贴绝对是薄荷味的！怎么会还有刺痛感！


    谢世铮心有感应似的牢牢按住她的右手，“别乱动。有刺痛感是因为这个创口贴自带消毒效果。”


    宋薇拉挣扎无果，只得盯着他的手发呆。谢世铮手因常年掌握赛车方向盘，小臂的肌肉微微绷紧，青蓝色的血管如溪流般蜿蜒其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手所蕴含的、引而未发的爆发力。


    而这样的手，此时正在像对待珍贵宝钻的一样，仔仔细细地将创口贴贴在她的手上，与他具有压迫力的眉眼、桀骜的气质格格不入。


    就像大汉绣棉花针，宋薇拉被自己形象的比喻逗乐了。


    “好了。”


    贴完后，谢世铮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把自己右手摊开，“别输了，因为这样也算我输了，说出去很丢脸。”


    宋薇拉翻了个白眼，远处雅轲已经和峰虎商量好了，正在往蝴蝶结裁判那里走。宋薇拉用右手以不轻的力气击了谢世铮的右手，然后扔下一句话，“不会让你丢脸的，至少没有三个月零积分的丢脸程度大。”


    谁说猜拳的紧张感不如俄罗斯转盘。


    雅轲出了剪刀，而宋薇拉出了布，雅轲获得决赛局发球资格，发球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比赛的走势，谁先掌握主动权，谁控制局面。


    但是，宋薇拉现在内心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不过是先接触球罢了，后来者也可以居上。


    打破她平静的是，雅轲居然让峰虎发球！并且她立在了球场后半部分，放弃了之前固守前半部分球场的站位。宋薇拉的大脑快速思考着，为什么要让峰虎发球，让峰虎站前面吗，这有什么影响。根据之前的比赛来看，峰虎对排球是名副其实的生疏，只能做到勉强垫球的状态，怎么用这颗棋子呢。


    峰虎紧张地扯了扯头发，迅速看了雅轲一眼，雅轲颔首，峰虎深呼一口气，站立，抛球，击球。


    这套发球动作完全不规范，看上去甚至有股破罐子破摔的让对手放心感，场外甚至有给他倒喝彩的学生，一阵唏嘘声传来。


    但宋薇拉并没有放松警惕，在峰虎发球的那刹那，她豁然开朗。


    为什么雅轲要让峰虎发球，峰虎之前是打篮球的，而篮球和排球有很大的区别！篮球厚重、沉闷、富有节奏，而排球相对轻盈、清脆，一个习惯篮球质感的人去打排球，很大几率掌控不好击球的力度。


    击球点不专业且力度不对，就会导致球的轨迹难以捉摸，飘忽不定，对敌人造成极大的干扰。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就是这个意思。


    果然，那球像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来到宋薇拉这边的区域，宋薇拉很全神贯注瞄准它的踪迹，然后风马不相及的瞬间，果断出击，将它轻轻垫起-只能轻轻垫起，这种受力不均匀的球如果被大力回击，即有可能直接飞出界，宋薇拉只能像对待羽毛一样地对待它。


    垫起球后，谢世铮似风一样来到宋薇拉的身后，他辅以稳重的力，让球垂直上升，宋薇拉看准时机起跳，转动右臂击球。她使用的力气很小，那球堪堪擦过球网，像走钢丝一般在网上走了世纪般的时间。


    球过去了。


    峰虎庞大的身躯耗尽全力似的往下扑去，肉身成为球的垫子，球轻轻弹起，因为是擦网球过后被悻悻救起的球，这个球很不稳定。雅轲意识到了这点，她咬咬牙，只能施以合适的力度将其重新拍过往。


    这样的力度只是不出错而已，宋薇拉看到雅轲眼中晦暗不明。


    雅轲一定会想办法把排球的路径变得直白客观，然后在后方最大化自己的优势-暴力远攻。


    刚刚之所以让峰虎发球，无非是想出其不意，打乱宋薇拉这边的节奏，或者说是障眼法，以为她会放弃之前的策略。之前的学年里，宋薇拉对雅轲知之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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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二十球的交锋中，她好像透过没有生命的球，摸清了雅轲性格的形状-她绝对是一个固执且过于相信自己的人，所以她骄傲，同时不会轻易改变自己。


    宋薇拉咬紧牙关，她也不会让自己输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输给别人，还不如把她杀了。她必须把比赛锁定在网前，让雅轲发挥不出来。


    她把这个策略给谢世铮讲了，谢世铮之前虽然跟她的相处不算平坦愉快，但是他是个运动手，运动手对有与生俱来的胜负欲。希望他不要让她失望。


    在接下的来回里，她和谢世铮相互配合，无论接球还是垫球，皆付之以巧力。球多半是动魄惊心的刚过网，他们就像锁一样，封锁掉了雅轲的场域。


    这一切似乎太顺了，雅轲被他们卸掉了最大的优势。正在宋薇拉以为这场比赛会顺理成章结束时，在一个擦网球过后，峰虎不再笨拙地扑身接球，而是像计算好无数遍一样地快速单膝滑跪，他粗中有细地将颤巍巍飞过来的球垫起。


    此刻的垫球不如之前那般稚嫩，并且高度高了很多-峰虎面色稍霁，他刚刚终于为雅轲做了一个不错的垫球。


    雅轲抓紧机会，高高跃起，那球竟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快，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雷鸣。


    不要被她带着节奏走，战胜强力的唯有巧力。


    宋薇拉心里默念，咬紧自己的嘴唇。她控制自身的力道，像机密的机器，又像轻巧的燕子，等球触碰到她手的时候，她心想：不要去抵抗，去顺从，去顺势而为，像柳枝迎接狂风一样，顺着来球的力量。


    她闭眼，她睁眼，将刚才吸收的力量与自身的力量融合，轻柔地将球送往下一个方向。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化干戈为玉帛。


    球来到了谢世铮的面前，在快要出界的球场最后区域。


    宋薇拉与谢世铮眼神似磁铁一样对视。宋薇拉在谢世铮眼中看到了一种平静的笃定，她只能相信他了。


    谢世铮做出起跳的动作，雅轲和峰虎屈伸向前，随时准备接住他施以力量大球，这个球可能蕴含怪力，也可能轻如鸿毛。


    但是瞬时间，谢世铮转击为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把球重新抛给了宋薇拉，宋薇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网前，她背对球网再次垫球，手腕用力，将球抛至最高。


    在球过去的那瞬间，谢世铮亦在奔跑，在宋薇拉垫球的一瞬，他最后两步重重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利用这股强大的反冲力垂直升空，将一切力量汇聚于一点。


    球重重落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雅轲和峰虎还维持着准备接球的姿势。观众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安静着，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宋薇拉比所有人都先反应过来，她想先矜持一会，说这个比赛不过如此，但是没有办法，巨大的喜悦包围着她，像海浪般把她卷入狂喜的深海。


    赢了的滋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