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暗度陈仓

作品:《我杀风雪

    小皇帝发了高烧,接连昏迷了两日,那晚终究没有落下雨却将昏迷中的人困人了梦魇,


    她的耳边回响着让人心惊的闷雷。


    身体很重,就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挣扎不起来,


    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可她好像是在哪里迷了路,独自一个人走了很久,身心俱疲也没有走出来,


    白茫茫的一片中,只有她是孤独的,无措的。


    但她没有停,尽管身体的疲累让她产生了退却之意,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放弃,仍然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她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迷雾之后,隐隐约约看见了人影,


    很朦胧,即使她努力也看不真切。


    但就是一种直觉,她知道,那人是林老师。


    可她刚要开口,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喉咙干涩嘶哑,好半天也没有发出声音,


    委屈和难过在此刻翻涌上的酸涩让她有了流泪的欲望,


    她很想扑进林老师温暖的怀抱中,狠心地质问她,为什么扔下自己,


    为什么不陪在她的身边,她一个人走了这么久,真的很累。


    雾后的人似是感受到了她的难过和悲伤,令人心中一震的声音透过雾传到她的耳边,


    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捧炭火,将她已经麻木僵硬的身体从寒冰中解脱出来。


    “没关系的,朝安,别停下,继续往前走吧。”


    楚知默再也忍不住了,热莹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怎么也止不住,


    她真的不想走了,她好像睡一觉,哪怕是停下来休息一下。


    “朝安,别怕,继续往前走吧!”


    这次是身后,楚知默骤然回身,哪怕入目的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


    但那声音她认得,是她的太子哥哥。


    是那个会偷偷从御膳房偷精致的糕点带给她尝鲜的太子,


    是那个为她做出了能飞出冷宫宫墙竹蜻蜓的哥哥,


    是那个不知从哪寻来了菜种子送个她为了博她一笑的楚元廷!


    两道泾渭分明的声音此刻在她的脑海中重叠,逐渐融为一体,


    它说,“往前走吧。”


    守在楚知默床边两天的赵齐眼下青黑一片,眼角的皱纹一夜之间深了两寸,惨白着脸,


    一遍又一遍询问张太医小皇帝到底怎么样了。


    胡子花白的张太医轻叹了口气,


    只是普通的风寒加之心绪不宁,好好休息即可,


    确认她没事后,张太医马不停蹄地背着药箱回太医署煎药了。


    独留下赵齐眼角泛泪,焦急又心疼地守着昏迷不醒的人,“陛下,快醒过来吧。”


    床上深陷昏迷的人不安地说着糊涂话,她的额头被汗水打湿,


    赵齐耐心地捏着帕子小心为她擦拭,耳边是楚知默模糊不清的呢喃,


    他俯下身想要听清,但却只听懂了几个字,似乎在说,


    “往前走。”


    楚知默是在三天后醒过来的,醒来后又大病了一场,


    本就干瘪的身材又小了一圈,可把赵齐心疼坏了,想方设法喂她吃些补品。


    但都被楚知默拒绝了。


    她女子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一方面是因为有张太医为她打掩护,


    张太医算是那五件秘宝之一,知晓她女子的身份,平时为她看病诊脉,这才瞒住了众人。


    另一方面,这两年影三教了她一些基本功来隐藏脉像。


    但为了不引起人怀疑,所以她刻意控制了饮食,始终保持着病秧子的形象。


    将来就算是脉像有异,她也好做开脱。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持续了小半个月,她咳嗽的病症都没好彻底。


    至于那晚的事,朝中无人知晓更无人提及,


    裴寂也的手段比她查到的想象到的都更加恐怖。


    这小半个月她基本没怎么见人,早朝也上的少,


    丞相早些时候来看过她一次,但那时她病的太重,一副随时都要赴黄泉的架势,


    只说让她好好养着,不用担心朝堂上会有什么乱子,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她想,丞相巴不得她就一直这么病下去,这样能给他省去不少事。


    经过那晚,楚知默深刻明白了一件事,她们都错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认为丞相和摄政王是鼎足而立的,


    甚至丞相都这么认为,


    可裴寂也的势力与野心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想。


    丞相和裴寂也从来都不能混为一谈。


    楚知默的嗓子发痒,轻咳了几声,胸口有些胀痛,好在过了大半个月,脖子上的於痕好得差不错了。


    赵齐为她端来润喉茶,脸色严肃,“陛下,监察司主事到了,现在就在御书房外候着。”


    谢既明?


    听到来人是他,楚知默眼底一暗,抬手示意让人进来,赶紧喝了口茶,她的嗓子这才好受了些。


    赵齐自觉地守在了门外,而谢既明大摇大摆地走进殿中,一进门,谢既明就皱了皱鼻子,


    御书房的檀香中混着淡淡的药味,虽然不刺鼻,但却不容忽视,


    小皇帝坐在紫檀木椅上,明黄的龙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领口微敞着,露出颈间几道因久病而显的淡青血管。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咳……”


    一声压抑的咳嗽突然扯动了她的肩,她忙用锦帕捂住嘴,脸上只剩下化不开的倦意。


    见楚知默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谢既明难得沉下了面色,


    行礼后还没等到皇帝开口,他倒是毫无礼数地质问出声,


    “陛下怎么病成了这样?”


    他一开口,楚知默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谢既明是楚知默让崔老举荐的。


    原因很简单,影卫,是镇国将军为先皇一手操练暗中培植的,


    如果按名号叫来,谢既明就是影一。


    见小皇帝阴着脸,豪气地摆了摆手,


    谢既明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你放心吧,宫里的人我换下了大半,他裴寂也不可能再那么大摇大摆闯进宫,对你做了什么又全身而退了。”


    虽然谢既明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嚣张跋扈了些,但他办事楚知默还是放心的,


    “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既然已经露了尾巴,切勿再打草惊蛇了。”


    闻言,堂下的少年自信地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向她保证,


    “有小爷在,你就安安心心坐在你的龙椅上养病吧。”


    大话让他说了个满,楚知默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废话说了半天,楚知默还是不知道他在这个风口浪尖个上来做什么,


    但谢既明拧着两条眉毛,左右看了看她惨白如纸的脸色,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过几日就要到太庙举行皇家祭祀了,这事儿陛下还记得吧?”


    皇家祭祀?


    “陛下病倒之前,我带着监察司抄了大半个太常寺,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太常寺私下鱼肉百姓,收受‘死人钱’,”


    楚知默皱了皱眉,“死人钱?”


    这个词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起这个,谢既明脸一黑,眼底难得闪过了杀意和愤恨,但随即耐心地解释到,


    “就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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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费,这帮狗官仗着掌管丧葬制度,私下为百姓制定了一套死后埋葬尸体的税收制度,”


    平常百姓死后需要到官府报备,之后下葬,再买地埋葬。


    而他们就夹在中间谋取私利,在购买墓地之前要收取一笔安葬费,就算尸体扔到乱葬岗也不行,


    “若不交,他们就没有权利安葬尸体,只能放在家中任其腐败。”


    听明白后,楚知默脸色更加难看,


    这帮人赚的都是丧良心的黑钱,


    他们难道就不怕午夜梦回时,死不瞑目之人找他们报仇吗?


    一想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些官官相护的畜生,毫不顾忌地鱼肉百姓,费尽心思地挖空大梁百年根基,


    楚知默的心沉了又沉,


    她不知道这种事有多少,但绝不再少数,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这个王朝正在走向衰微,


    这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大厦将倾的悲哀。


    再开口时,她的嗓子又哑了几分,“这事儿你怎么处理了?”


    说起这个,谢既明缓了脸色,眉毛高挑,脸上露出得意,


    “小爷我把他们一锅端了,这帮狗官现在都在诏狱里还报应呢。”


    监察司成立后,楚知默借着崔老的由头向裴寂也和丞相要下了诏狱划分给了监察司,


    这帮人既然落到了谢既明这个小霸王的手里,想来下场不会好过。


    虽然他平日就行事乖张惯了,但有时候楚知默不得不承认,这种行事风格真的很有用。


    “丞相和摄政王没管?”


    提起二人,谢既明脸上的戏谑之色退了下去,往前凑了几步,正色说道,


    “今天来,我就是要向你汇报这件事的。”


    太常寺大肆敛财,为首的便是太常寺少卿,且铁证如山,太常寺少卿百口莫辩,


    但谢既明认为,作为他的上官,太常寺卿绝对不可能一点都不沾,


    若没有他的默许,太常少卿不可能那么肆无忌惮。


    所以他花了功夫去查证,但上上下下捋了一遍后什么都没查到,太常寺卿很干净,干净得过了头。


    若楚知默没记错,这个太常寺卿是丞相的门客。


    什么都没查到的谢既明不甘心,又将目光落回到了太常寺少卿身上,想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从太常寺少卿的宠妾身上问出了一件奇怪的事。


    “从三年前开始,每月初三,太常寺少卿都会让她去城东的大兴善寺捐香火钱,


    这笔钱太常少卿并不好直接给她,反而是派了一个手下陪着她去,从头到尾她都没见过这些钱,也不是知道到底是多少,”


    “后来她有次趁太常少卿喝多了套过话,结果问出是白银百两,她以为太常少卿说得是醉话,就没有当真。”


    楚知默摩挲着衣袖,眉头微蹙却没有吱声,


    三年,每月都有一笔银子,若数量真是白银百两,那数量绝对可观。


    她继续听谢既明的汇报,


    “这些日子你病重,我就找人去探过大兴善寺的底,大兴善寺规模极大,人流繁杂寺内僧人数达千人。


    影卫也去寺内打探过,那小妾说的不错,确有那么一回事儿,但打探了一圈都没人知道她到底捐了多少钱。”


    的确这有些不对劲,一般香客捐了钱,寺庙都会传颂香客的善举和功德,并不会特意隐瞒下来的。


    “我找人盯了几日,套了平时为寺庙提供蔬菜的菜贩子的话,以他供菜的菜量来说,寺内供养的僧人会是礼部登记在册的几倍。”


    大兴善寺里藏了人,有人在暗中豢养他们,且背后之人很有可能就是丞相。


    他要做什么?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