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的铃声准时在片场响起。


    江澈睁开眼，摘下眼罩，从一场酣畅淋漓的深度睡眠中，依依不舍地回归现实。


    不远处，林薇薇已经补好了妆，正襟危坐，眼神冰冷如刀，直直地射向他。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屈辱和愤怒，只剩下不加掩饰的战意。


    江澈看懂了。


    这是战书。


    她准备动手了。


    “好，各部门准备！”


    导演冯凯坐在监视器后，兴奋地搓着手。


    “《大漠雄鹰》，第三十二场，第一镜，第一次！”


    “A！”


    这场戏，是图格将军（江澈饰）活捉了微服出巡的公主（林薇薇饰），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按照剧本，江澈需要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眼神慢慢逼近林薇薇，然后说出那句奠定人物基调的台词。


    江澈瞬间入戏。


    刚才那个睡眼惺忪的咸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杀伐果断、视万物为刍狗的草原枭雄。


    他一步步走近，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林薇薇的呼吸下意识地急促起来。


    她强忍着再次被支配的恐惧，按照剧本倔强地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


    “你……你休想……”


    台词只说了一半，她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卡！”


    冯凯皱着眉，从监视器后探出头。


    “薇薇，怎么了？忘词了？”


    林薇薇一脸歉意，楚楚可怜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大家。我……我刚才被江老师的气场镇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话听起来是在夸江澈，实际上是在暗示他表演“过火”，影响了对手演员。


    冯凯不疑有他，大手一挥。


    “没事，江澈演得很好！我们保一条，再来！”


    江澈面无表情地退回原位。


    只是在转身的瞬间，他那属于图格将军的凌厉气场，就像断了电的灯泡一样瞬间熄灭，变回了懒洋洋的打工人模式。


    “第二镜，开始！”


    江澈再次入戏，压迫感卷土重来。


    这一次，林薇薇的台词倒是说顺了。


    但在江澈的手即将触碰到她下巴的前一秒，她头上的金步摇，“不合时宜”地掉在了地上。


    清脆的叮当声，打断了凝重的气氛。


    “卡！”


    冯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道具组怎么搞的？没固定好吗？”


    林薇薇再次露出无辜又抱歉的表情。


    “不怪他们，导演，可能是我刚才动作幅度太大了。”


    “行吧，整理一下，再来！”


    “第三镜，开始！”


    ……


    “卡！薇薇，你走位走错了！”


    “第四镜，开始！”


    ……


    “卡！薇薇，你眼神不对！你是宁死不屈，不是苦大仇深！”


    “第五镜……”


    “卡！”


    “第六镜……”


    “卡！”


    一个小时过去了。


    同一场戏，同一个镜头，已经NG了十五次。


    整个剧组，从导演到场工，所有人都身心俱疲，现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彪哥在旁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都快起泡了。


    他凑到江澈身边，用蚊子般的声音说。


    “澈！你还看不出来吗？她就是故意的！”


    “她想用这种方式折磨你，消磨你的耐心，逼你出错！”


    江澈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闻言，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舅，稍安勿躁。”


    “我怎么能不躁！你看她那样子！我恨不得……”


    “舅。”江澈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地问，“你知道我的合同里，有一条【效率激励条款】吗？”


    “知道啊，一条过奖励一百块嘛。”


    “对。”江澈点了点头，“她现在疯狂NG，导致我这一百块的奖金，肯定是拿不到了。”


    彪哥更气了。


    “你看！她不仅耽误你下班，还断你财路！这女人，歹毒啊！”


    江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微笑。


    “不。”


    “你只看到了我失去的一百块奖金，却没有看到我得到的更宝贵的东西。”


    彪哥：“？”


    江澈用眼神示意他看看周围。


    “你看，导演在跟副导演发火，场务在手忙脚乱地整理道具，林薇薇在和她的助理……研究下一次怎么NG。”


    “所有人都很忙，对不对？”


    “对啊！”


    “但我们呢？”江澈慢悠悠地说，“我们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干。”


    彪哥愣住了。


    “这……这叫什么？”


    “这叫带薪摸鱼。”江澈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智慧的赞叹。


    “每一次NG重来对我而言，都是一次合法、不扣工资、众目睽睽之下的休息时间。”


    “她不是在消磨我的耐心。”


    “她是在用自己的精神内耗和职业道德，为我创造宝贵的养生机会啊。”


    彪哥张大了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还能……这么理解？


    第十六次开拍前，林薇薇挑衅地看了江澈一眼。


    她已经累得额头冒汗，连妆都快花了。


    反观江澈，精神饱满，气息平稳，甚至因为站得太久活动了一下脚腕，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


    林薇薇咬了咬牙。


    她不信他不累！他不烦！他一定是装的！


    “A！”


    这一次，她决定玩个大的。


    就在江澈逼近的瞬间，她毫无征兆地向后一倒，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哎呀！”


    全场所有人都懵了。


    剧本里没这段啊！


    冯凯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对讲机狠狠摔在桌子上。


    “林薇薇！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在片场，连名带姓地对女主角发火。


    林薇薇也豁出去了，索性坐在地上，眼眶一红，挤出两滴眼泪。


    “冯导！我也不想的！可是江老师的眼神太吓人了！我……我是真的腿软了！”


    她把所有的锅又一次甩给了江澈。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江澈身上。


    然而，江澈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连一丝不耐烦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林薇薇，然后缓缓地对冯凯说。


    “导演，我觉得薇薇老师的这个处理，很好。”


    冯凯：“？”


    林薇薇：“？”


    “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面对一个杀人如麻的将军，被吓到腿软，甚至当场失禁，都是非常合乎逻辑的生理反应。”江澈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这一下即兴的摔倒，反而让公主这个角色瞬间摆脱了脸谱化，变得有血有肉，非常真实。”


    “我建议保留这个设计。”


    他话音刚落，脑海里系统的机械音适时响起。


    【叮——】


    【检测到宿主主动为对手演员的行为逻辑进行合理化解释，避免了剧组内耗，提升了拍摄效率。】


    【行为判定：A+级！】


    【奖励特殊技能：“逻辑自洽光环（初级）”——在你说骚话时，别人会觉得更有道理。】


    林薇薇坐在地上，彻底傻眼了。


    她看着一脸诚恳、仿佛真的是在探讨艺术的江澈，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的无耻程度有了全新的认知。


    他……他不仅化解了她的攻击，还顺便给自己立了个敬业、大度的人设？


    甚至还想把她演砸了的镜头变成正片里的神来之笔？


    冯凯愣了半晌，拿起剧本看了看，又看了看江澈，最后看了看坐在地上发懵的林薇薇。


    他一拍大腿。


    “有道理啊！”


    “就这么拍！薇薇，你下一条就这么演，被他吓得直接坐地上！”


    林薇薇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色。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体无完肤。


    现在看来，她所有的小心机都成了一个笑话。


    “第十七次！A！”


    这一次，林薇薇再也没有作妖，身心俱疲地一条就过了。


    当冯凯喊出那声“过了”的时候，全剧组都爆发出了一阵如释重负的欢呼。


    只有江澈，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遗憾地叹了口气。


    美好的带薪休假时光，结束了。


    而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的男主角，当红流量小生，季晨。


    他看着那个在折磨了女主角一个多小时后依然云淡风轻的江澈，眼神渐渐变得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