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很难揣测一只野生动物的心思，正如艾斯丽很难揣测达米安的心思一样。


    不过她其实和那种兢兢业业类型的刺客完全不搭边——倒不如说，如果她真是那种人，也不会半不经意地喂了达米安一口柠檬片了。


    ……艾斯丽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想安安稳稳地活着退休，但心里明白这个目标几乎不可能实现，于是半死不活地去干活，像个无助的社畜。


    好在达米安哪怕生啃了口柠檬都没发火，甚至乌鸦扒他胸口衣服，这小孩也只是像拔萝卜一样把鸟给拔走，并没有龙颜大怒后一把抓住，顷刻炼化这只乌鸦。


    唉。


    2.


    艾斯丽站在书房外待机。


    韦恩庄园的隔音做得很好，她怀疑就算谁在自己的房间里杀人，发出的动静也不会被听到。


    至少她现在是完全听不见书房里的交谈声——在某几个瞬间，她甚至担心过房间内是不是在上演父子互殴，达米安会不会已经像某位魔药学教授一样破窗飞走了。


    好在没过多久，房门就开了。


    ……但是探出头的是布鲁斯，不是达米安。


    “进来吧。”男人的态度很友好，“只是简单地聊聊天，我保证。”


    艾斯丽很紧张地透过他身体和房门的缝隙往里看，可她连达米安的影子都没看见……至少窗户是完好的，桌椅也好好地摆在原地，没有什么战斗痕迹。


    好吧，这可是蝙蝠侠。


    这可是哥谭最出名的义警，阿卡姆精神病院里的患者的重度依赖对象，会给小孩递棒棒糖的友好蝙蝠，艾斯丽相信蝙蝠侠应该不会殴打还处在小孩范围里的她。


    ……应该，不会吧。


    3.


    幸好布鲁斯没有走什么先对她‘噗嘶噗嘶’（为什么人类都喜欢这么对猫咪打招呼），然后趁她靠近时一把抓住后脖颈，最后扔进航空箱的流程。他只是坐到了她对面，然后把下巴放到了交叉的十指上。


    ……这个姿势简直和达米安一模一样，不愧是父子。


    “你觉得自己的房间哪里不好吗？”布鲁斯平和地问道，“我注意到你几乎没怎么在自己的房间睡觉，都是在达米安的房间里过夜。”


    “没有。”艾斯丽一边回答一边寻找达米安留下的痕迹，“一切都很好。”


    布鲁斯还是一副没什么大起伏的表情，但艾斯丽莫名觉得他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不赞同——她怀疑自己的回答为刺客联盟的刻板印象再次添砖加瓦了。


    “塔利亚几乎没给我什么信息，”布鲁斯说，“实际上，我甚至根本不了解达米安。”


    艾斯丽：“……”


    我懂你想快点弄明白达米安的脑回路，可问题是，难道我就了解他吗？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无力，布鲁斯转移了话题，隔空点了点她肩头上的乌鸦。


    “你们的关系很好。”他说。


    “……实际上……”艾斯丽犹豫了片刻，把乌鸦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放，“它是达米安给我的……不，我其实不确定那到底是给还是扔。”


    4.


    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


    当一坨瑟瑟发抖的，有着柔软绒毛的活物被扔过来时，刚开始实战训练不久的艾斯丽下意识地用双手捧住了它——而她在片刻后才意识到，一个受过训练的刺客应当抽出刀，而不是张开手掌。


    她本能地缩回了阴影里，借着黑暗的掩护悄悄观察把鸟崽甩给她的矮小孩。


    矮小孩凉凉的——不是指什么霸道总裁如冰块般冷冽的眼神，是物理意义上的凉，像只刚从冰箱里被拿出来的鸡腿。


    “为什么这个时间会有刺客在这里？”鸡腿小孩的语气很差。


    没跟着同伴去休息的艾斯丽：“……”


    原来你扔鸟前完全没发现这里有人吗，那很巧了。


    但他居然没意识到艾斯丽在这里……考虑到他闻起来凉凉的，艾斯丽怀疑这小孩刚做完什么任务，已经累到没办法察觉到隐匿状态的她了。


    “算了。”小孩说，“既然你没杀了它，那就让它继续活下去吧。”


    5.


    艾斯丽没把这个小故事说给布鲁斯听，他只需要知道这只乌鸦是达米安给她的就行了。


    给出太多的信息会让她产生顶头上司下一秒就会来劈她的幻觉。


    撑着下巴的布鲁斯若有所思：“听起来他对动物很友好？阿福说王牌最近天天跟着达米安出去晨跑，还会玩接球游戏。”


    站在桌上的乌鸦蹦了蹦，好奇地歪着脑袋看他，像在疑惑这个人类的眼睛为什么这么漂亮。


    布鲁斯伸手摸它时，这只胆子格外大的鸟忽然叨了他一口。


    6.


    你无敌了，艾斯丽闭上眼，先是扒拉达米安，又是叨蝙蝠侠，下一次能干出什么我都不敢想。


    7.


    “我还需要和达米安聊会儿天，”布鲁斯把挂在他手上的乌鸦拔下来，“如果不介意的话……？”


    “我正好想再看看厨房。”艾斯丽很高情商地说。


    “阿福这个时间应该在厨房里做甜点，”布鲁斯将鸟递给她，“他应该很高兴为你做介绍的，不用害怕。”


    其实只是想找借口离开的艾斯丽：“……”


    是她的错觉还是这位管家平时就在韦恩庄园里到处闪现，那她下次说想上屋顶，布鲁斯不会表示自己的管家正好在修屋顶吧？


    8.


    阿尔弗雷德将烤盘端出烤箱，刚出炉的布朗尼蛋糕散发着热气，脆壳在灯光的照耀中闪闪发光——如果这是游戏画面，旁边肯定会弹出来个【五星美食】的标识。


    适当摄入巧克力对心情好，但考虑到会用上所有义警技巧，趁着他不在厨房偷吃的家人，阿尔弗雷德对这盘布朗尼的寿命产生了十分真挚的担忧感。


    要知道迪克和卡珊德拉就算了，穿着义警服刚结束夜巡的布鲁斯又是怎么回事？他甚至是吃到一半时被阿尔弗雷德当场抓获的！


    阿尔弗雷德对偷大份甜食吃的巨型缅因猫进行了批评教育，缅因猫低头认错，但隔了几天就又因为摄入曲奇饼干过量而再度被抓获。


    ……老管家没招了，只能默默地多做几盘，防止偶尔回来翻柜子的杰森找不到粮食吃。


    再多做几块布朗尼吧，阿尔弗雷德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转过身想要拿前不久刚放进冰箱里的黄油——


    他停住了动作。


    ——艾斯丽站在厨房门口，与他四目相对。


    和达米安相比，这孩子的肤色呈现出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像是长年累月在夜间行动导致的苍白。她的眼睛又是黑沉沉的颜色，两者一叠起来，加上厨房的死亡顶光后简直能随机吓晕心脏不好的老年人。


    “你好，艾斯丽小姐。”阿尔弗雷德只是面上惊讶了片刻，就极为自然地主动开口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只是来看看厨房。”女孩说，“无需在意我，先生。”


    阿尔弗雷德平和地微笑起来：“如你所见，我现在有点忙，介绍厨房这种事怕是要等到我做完这盘蛋糕才能做了——不过如果对烘焙感兴趣的话，你也可以加入。”


    他能感觉出艾斯丽对烘焙的兴趣确实不高，但女孩忽然露出了一种非常微妙的眼神。


    ……有点像她刚到韦恩庄园那晚，试图拉他进刺客联盟时的眼神。


    “我确实对烘焙感兴趣，”艾斯丽说，“我能和你一起做蛋糕吗？”


    阿尔弗雷德表示了欢迎，并给她系好了围裙，两人看似安稳地开始打鸡蛋和融化巧克力。


    9.


    这孩子的隐匿技术非常厉害，阿尔弗雷德一边把糖洒进去，一边想，出色的刺客，这也许就是塔利亚为什么会让她跟着达米安来哥谭的理由……


    10.


    我的个老天啊，艾斯丽一边搅拌巧克力和黄油，一边想，这位管家甚至在做甜点期间被塞了个需要带的孩子，这是在虐待老人吧。


    11.


    一切都很正常，就是阿尔弗雷德把烤盘往烤箱里放时似乎有些紧张。


    艾斯丽不理解，他总不是在担心蛋糕烤毁吧——难道这个家里有人连蛋糕都能烤糊吗？


    事实证明她的疑惑是多余的，新一盘的布朗尼依旧和上一盘一样完美，切块时还会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阿尔弗雷德示意艾斯丽尝一块。


    艾斯丽尝了。


    是好吃的，可为什么见到她吃了，阿尔弗雷德直接把大半盘布朗尼都给她了？


    12.


    没想到被管家的友善淹没了的艾斯丽倍感压力，首先她肯定是吃不完的，再者她觉得把身兼数职的管家做出的食物扔了是个很没礼貌的行为——怎么办！现在是胃和良心的对决吗？！


    她内心挣扎扭曲，表面还是风轻云淡地对管家道谢，端着盘子出了厨房。


    就在进入客厅时，那个之前一直盯着艾斯丽看的亚洲面孔青少年从沙发上直起了身，对着她的方向嗅了嗅。


    ……艾斯丽停住了脚步。


    ……青少年的眼神在她和盘子间打转，像是想说点什么，又不确定怎么开口。


    “如果，有剩下的。”食物的诱惑最终战胜了距离感，青少年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我可以吃。”


    艾斯丽顿了顿：“要不然你先尝一块再做决定吧。”


    听到这句话，对方像一只看到了猎物的食肉动物似的睁大了眼睛，而艾斯丽主动走过去，把堆满了小块蛋糕的盘子递到了她手边。


    深色眼瞳的姑娘试探着拿了一块，开始咀嚼。


    她进食又快又安静，没过几秒，那块刚出炉的蛋糕就被咽进了肚子。


    “谢谢你。”她说，“好吃。”


    13.


    ……这种投喂小动物后产生的愉悦心情是怎么回事。


    14.


    艾斯丽拿着盘子上了楼，她本意是想先把蛋糕放到自己的房间里，再去达米安的房间里待机——结果她刚转过走廊拐角，就和双手插兜准备开门的达米安撞了个正着。


    “这是什么？”达米安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她。


    “这是……”艾斯丽紧张过头，卡壳了两秒，“布朗尼蛋糕，好吃的。”


    达米安的沉默震耳欲聋，不知道是无语了，还是在攒怒气条。


    艾斯丽连忙补救：“制作过程有我参与。”


    达米安挑起眉。


    15.


    “味道还可以，”进食完两块布朗尼的达米安一边喝茶一边点评道，“但是糖加少了，下次注意。”


    几分钟前看他鼓着腮帮子嚼嚼嚼的艾斯丽有点恍惚：“……”


    下次注意是什么意思。


    是要让我接着做蛋糕吗？不不，也许是让我转达给阿尔弗雷德——


    “拿下去吧。”达米安说，“记得明天再做一次，仆人。”


    16.


    哈哈，被指名了。


    17.


    做甜点也是保镖工作内容的一部分吗？来之前也没人跟我说这个啊。


    ……这辈子还有成功退休的可能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