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的光亮起，将他脸上复杂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先生，我们是白雅的父母。我们查到，在小雅失踪前，医院的监控拍到她曾独自一人走出大门。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去跳江。作为父母，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真正喜欢什么，我们……真的很失职。我们的人说，江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您的店附近。我们没有恶意，只想知道，我的女儿……她还好吗？】


    夜欢盯着这条短信，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想到过她的父母会联系过来，但没有想到她的父母会对于这件事完全不知道。


    哪怕是原因也一点没有察觉。


    既然是这样的话，促成白雅作出这样决定的原因之一，也是水落石出了。


    他唯独没预想到的，是这样一段充满了悔恨、自责与小心翼翼的文字。


    字里行间，只看到两个心碎的父母，最卑微的请求。


    苏清看到夜欢风云变幻的脸色，也凑过来看到了那条短信，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抓住了夜欢的衣角。


    “怎么办？他们找来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夜欢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锁屏，放回口袋。


    他转头对苏清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别怕，交给我。”


    另一边，白雅还沉浸在刚才那句“谢谢”带来的巨大余韵中。


    那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却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封闭已久的心门。


    她看着苏清，看着夜欢，看着那只在她脚边打滚的小橘猫，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属于这个世界的温度。


    苏清很快从紧张中抽离出来，她知道现在不能让气氛冷下去。


    她抱着画板，凑到白雅身边，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指着画纸上那只滑稽的猫。


    “白雅，你再教教我嘛！你看这里，我怎么画都画不好。”


    但其实白雅作为一个名校美术生，这种难度也不至于难倒她。


    但其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夜欢也笑着走过来，敲了敲苏清的脑袋。


    “你那是画不好吗？你那是根本就不会画。”


    他看着白雅，眼神里充满了鼓励。


    “别理她，她就是想偷师。”


    “你！”


    苏清故作愠怒的瞪向夜欢，像极了炸毛的猫。


    在两人一唱一和的氛围下，白雅眼中那丝刚浮现的退缩，又悄然隐去。


    她迟疑地，再次接过了那支铅笔。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小小的画板前，两个女孩并肩坐着，脑袋凑在一起。


    白雅没有说话。


    但她的行动，就是最好的教学。


    她会握住苏清的手，用自己的力道，引导着她的笔触，让她感受线条该如何起承转合。


    苏清画错了，她会拿起橡皮，用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将错误的痕迹轻轻擦拭干净，不留下一丝印记。


    然后，再亲手画出正确的线条，让她模仿。


    阳光将她们的轮廓染成柔和的金色，连空气中的尘埃，都仿佛在欢快地舞蹈。


    夜欢看着这一幕，心中那份对策，变得无比清晰。


    他悄悄退到吧台边，拿起手机。


    他没有回复任何文字，而是调整角度，寻找着最佳的光线。


    最后，他按下了快门。


    照片的构图很巧妙。


    焦点清晰地对准了苏清的画板，和那只正懒洋洋趴在画板边打盹的小橘猫。


    阳光恰到好处地洒在画纸上，显得温暖而治愈。


    而照片的背景，略微虚化。


    只能看到两个女孩并肩而坐的、亲密的剪影。


    苏清正兴奋地指着画板，而白雅，只露出了一个安静的、正低头认真看着画作的侧脸。


    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恬静。


    这张照片，无声地回答了她父母所有的问题。


    它展现了一种生活，一种他们从未给予过女儿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生活。


    夜欢将这张照片发送了过去。


    顺便发了一句消息。


    “您好，这边您的女儿情绪已经安抚好了，但我自认为现在她最适合待的地方就是我们这里，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还请亲临本店询问。”


    ——


    江城郊外，一栋戒备森严的庄园内。


    书房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


    白父白母紧紧凑在一起，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当那张照片加载出来的瞬间，白母再也忍不住，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肩膀剧烈地颤抖，无声的泪水决堤而下。


    白父的眼眶也瞬间通红，他那双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他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放大着照片的背景。


    他想看清女儿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节。


    照片很模糊。


    但他看清了。


    他看清了女儿脸上那份恬静，那份专注。


    那是在家里，在任何一张照片里，都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在家里，小雅永远是完美的，得体的，像一个被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


    可她的眼睛里，没有光。


    而这张照片里，她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却仿佛在发光。


    白父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过得很好。”


    白母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从指缝间溢出。


    “是啊……她身边有朋友，有猫，还在画画……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是我们……是我们错了……”


    这张照片，让他们彻底明白了。


    强行将女儿从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店里带回来，只会亲手毁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他们必须等。


    也只能等。


    ……


    小店里。


    夜欢发完照片，便将手机调成静音，不再理会。


    他走过去，加入了两个女孩的“教学活动”，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围观。


    “哇，苏清，你这画的是猫吗？我怎么看着像头猪啊？”


    他指着画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苏清被他气得直笑，拿起橡皮就想丢他。


    连一直沉默的白雅，嘴角都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上扬弧度。


    在白雅耐心的指导下，苏清终于画出了一只像模像样的橘猫。


    虽然线条依旧稚嫩，但那份神态，却抓得极准。


    “我画完啦！”


    她兴奋地举起画板，像个考了一百分，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夜欢笑着鼓了鼓掌，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不错不错，有你老师十分之一的水平了。”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真正的老师——白雅。


    他的语气，变得充满期待。


    “白雅，你教得很好。”


    “作为奖励，明天下午，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一个能看到最多向日葵的地方，好不好？”


    向日葵。


    这个词，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瞬间照亮了白雅整个灰暗的世界。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哥哥白朗那张永远挂着灿烂笑容的脸。


    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哥哥背着她，穿过一片金色的花海。


    阳光灼热，向日葵的花盘比她的脸还大。


    她记得哥哥曾指着那些追逐太阳的花，对她说：


    “小雅，人不能总是看着阴影，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有太阳的地方。”


    白雅缓缓抬起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认真地，直视着夜欢的眼睛。


    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冰而出。


    在长久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后。


    她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


    这是白雅第一次，对未来的一项“活动”，做出了主动的回应。


    这是一个约定。


    是她愿意重新走向阳光的，第一个信号。


    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夜欢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屏幕上，显示着白家发来的回复。


    内容只有一句话，却充满了卑微的恳求，与无力的妥协。


    【……谢谢您。我们……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