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焦团

作品:《三娘百味坊(美食)

    拨雪寻春,烧灯续昼。


    上元节的喧闹将坊市街巷点亮,顾承禾踏着暮色归家,行到垂花门前,身后的顾钊蓦然停下脚步,鼻翼翕动。


    “夫人在煎鱼,还有雪菜香,”眼睛一亮,“暮食吃雪菜黄花鱼!”


    又吸了吸鼻子:“还有带把肘子、八宝葫芦鸭、盘兔、椒炝青瓜、藕盒……”


    今天也吃太好了吧!


    “……”


    瞧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顾承禾深深低头。


    罗姈给他的侍从都训成什么了?


    二黑吗?


    听顾钊流着口水报完菜名,顾承禾幽幽道:“平时跟着我,你吃得很差?”


    顾钊极有眼色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夫人手艺好嘛,咱们难得回家吃一顿饭,小的嘴馋鼻子痒。”又忍不住大着胆子问,“您难道不惦记吗?”


    “……”


    顾承禾一甩袖袍走进花厅,恰逢罗姈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


    “回来了?正好,等祖母来了咱们就开饭。”


    今日是上元节,彼时除夕夜没团圆上,今日总算可以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了。


    顾承禾心情很好,扬了扬嘴角:“陛下圣恩,今日特赦了石敢信出狱。”


    “真的?”罗姈的眼睛也被点亮。


    多亏了章相提点,他们终于知道陛下究竟在疑虑什么了。


    水至清则无鱼。


    顾承禾太清正刚直,又有累世军功,陛下纵使忌惮也挑不出错处,是以起初想以驸马都尉一职卸其权柄,奈何让罗姈横插一杠子,付诸东流。


    于是从部下着手,拆其臂膀,但石敢信又是个硬骨头,在狱中愣生生拷打不出一句错词。


    恰逢商讨西戎通商一事,得了罗正松的授意,罗姈让顾承禾极力支持开放通商。


    顾家军世代据守凉州,如若通商必经凉州,其间牟利,所图甚大。


    顾承禾无需真的贪墨,而是陛下需要他有贪墨之心,需要一个随时能处置他的理由。


    他只有自污方可保全自己,保全将士。


    帝心才安。


    虽然通商一事表面上表现得犹豫不决,但其实开放正合圣上心意。一来因为连年战事,国库吃紧,正需商贸往来充盈。二来这也正是一个拿捏顾家的好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罗姈不禁猜想,当年的户部库银案她阿爹被贬,是不是也是她阿爹主动为之,避忌帝王猜疑。


    毕竟当年这个案子其实与罗正松没甚干系,他只是主动为户部尚书说情,就触怒先帝,一贬七年。


    怎么想都不是她阿爹这老狐狸会干的蠢事儿,但若是为了避祸,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思绪扯远了,罗姈晃神只捕捉到顾承禾话里的关键词。


    “你说什么?邹家也彻底垮了?”


    顾承禾点点头:“后来查明,那个死掉的赌棍是被邹家放印子钱的催债打手打死的,陛下震怒,下令严查邹家所有产业。还有丽贵妃,借着掌管后宫走私贩卖,顺着线也都一并查处,打入冷宫了。”


    罗姈听闻简直要拍手称快,这上上下下的黑心肝,终于一通收拾了。


    顾承禾话音刚落,祖母也来了。


    老人家看到两人非但没笑,反而板着个脸:“你们俩今日就准备陪我这个老婆子吃饭?”


    罗姈抚裙下坐的手一顿,顾承禾还毫无眼色地称是。


    祖母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今日是上元节不是重阳节,三娘打扮得这么好看,城里还有灯会,带人家去逛呀!”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上元节也算是情人节了,所有情人都会在今日外出约会,尤其今年要接待外国使臣,为彰显国力,城内还特意大肆布置了一番,比往年都要隆重。


    顾承禾这才注意到罗姈今日穿了一身红粉靓丽的新衣裳,襦裙上绣着几朵红梅,头上还簪了彩花,精心妆点。


    一看孙子的呆愣样子,老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走走走,赶紧走,别在老婆子我面前碍眼。”


    索性直接动手赶人,连饭都不让俩人吃就轰了出去,大有不到深宵不许回家的意思。


    花光满路,箫鼓喧空。


    坊市里人潮攒动,罗姈如一尾游鱼在其中自如来去,可苦了顾承禾紧紧跟随,生怕一眨眼就丢了身影。


    其实今日不消老夫人说,她自个儿也是要出来逛灯会的,路线她都探好了,先去鼓楼看百戏,就是没想到身边的人变成了顾承禾。


    听说那名角徐婆惜今日都要登楼献唱,去晚了就看不着了。


    罗姈左拥右挤,见缝插针,回头一望顾承禾还站在原地。


    白长那么大块头了,罗姈伸手去拉,肌肤相触顾承禾一滞,呆呆地被罗姈拉到身边。


    下一息就松了手,他握了握掌心,余热还带着花香。


    罗姈特别认真地看戏,丝毫没注意到顾承禾全程只望着她的发顶发呆。


    看过了小唱、走索、傀儡戏和学像生,月亮冒头点亮灯会,罗姈才意识到自己的饥肠辘辘。


    转身就见着一个打糍粑的小摊,长柄木槌反复翘起又落下,闷闷地砸在白嫩弹软的江米团上,纠缠拉扯,万分难舍,一看就十分粘糯。


    再裹上炒得香香的豆粉,淋上一圈甜滋滋的沙糖浆,啧,不知有多可心。


    旁边还有卖子母茧的,这玩意儿就是古代的春卷,一个套一个,所以叫子母茧。


    用生粉皮子裹上豚脂馅儿下到油锅里,炸得金黄酥脆,咬一口薄皮掉渣,荤油浓香,啧,更是馋人。


    而这些吃食都比不过正应节令的浮圆子,罗姈拉着顾承禾到了粉食店,店中有山药圆子、金橘水团、澄沙水团、豆团、麻团及四时糖食点心等等目不暇接。


    然而最目不暇接的还是人影。


    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他们只好悻悻退出来。


    还好,总有四散的小摊在卖焦团,也就是炸元宵。


    摊主将灵沙臛抹进米团,虎口一挤就出来一个大小合适的圆子,投进油铛里滚成亮亮的金黄,捞出来放凉后,再炸成焦黄色。


    咬一口半月齿痕,金黄的焦脆里是厚实软糯的江米,裹着甜蜜的灵沙臛,香到人心尖尖上。


    价格也很是贴心,罗姈买了一份,站在摊子边裹着刚出锅的热气囫囵咽下,满足地笑眯了眼。


    吹了吹气,将下一颗送至顾承禾唇边。


    “喏,你也尝一个。”


    圆月高悬,花灯满街。


    此刻,身边木架上的兔子灯将周遭的一切都衬得朦朦胧胧的,他一低头就陷入她近在咫尺的眼睛中。


    恍惚了一下,就一下。


    他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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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那双圆圆的眼睛盛满了明亮的暖光,让他不由想到家中的那一豆烛火。


    每每晚夜归家,天地静默,可院子里总亮着那么一盏昏黄的光。


    有时在卧房,有时在厨房。


    在卧房时能听到算盘珠子噼啪作响,间或两声叹息。在厨房时能听到锅碗瓢盆叮呤咣啷,尔后满足喟叹。


    那一盏灯的光亮并不夺目,他却偶尔会因此感到安慰。


    从幼时起算,归家的路总是晦暗无声,有时他也会觉得孤独。长大了他以为自己习惯了这种孤独,所以家中有无一盏灯光等候他并不在意。


    但当那盏暖灯真的夜夜亮起,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渐渐地,他开始期待今天的光会是在厨房还是卧房。透着薄薄的窗纸,里面的人是嬉笑还是叹息。


    他开始感到期待……


    顾承禾垂眸看着眼前的焦团,情绪浮沉,心里似乎有什么合拍起伏着,他看不清,也抓不着。


    这种感觉让他陌生。


    罗姈举了半晌,见对面一直发怔,终于想起来这家伙是不吃甜食的。


    正要收回手,顾承禾却蓦然咬住,嚼了两下,皱眉嫌弃:“……好甜。”


    嘭地一声,头顶金花响,烟火照夜白。


    这刹那的打断,抬头的二人都没注意到——


    收手时,他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尔后提瓶茶人经过,罗姈叫住人:“老伯卖的什么茶?”


    “有紫苏、沉香、橙汤、温木,夫人可要来一碗?”老伯放下身上的竹筐。


    “给我来一碗温木,给我夫君弄一碗橙汤。”


    顾承禾对这陌生的称呼一愣,这还是罗姈第一次这样唤他。


    夫君……


    还不及细细品味就被罗姈塞了一碗茶汤。


    “呐,清清口。”


    入口便是酸酸的橙子香,一下子就将焦团的甜腻冲淡了,不知怎的,反而有点儿怅然若失。


    罗姈根本没注意到顾承禾今天的异样,又兴致勃勃地要去猜灯谜,抓着他的手臂往人堆里扎。


    顾承禾在身后拖着,锦袍丝滑,滑着滑着就勾住了手心。


    他紧了紧手,那点儿失落突然就随风而逝了。


    一排一排灯谜猜过去,还遇见了马家店的马大嫂和她的丈夫。


    罗姈一心讨教,那炸虾饼她回去做怎么都不是魂牵梦萦的滋味。


    马大嫂大大方方告诉她:“多点一点儿甜酒脚提味就好。”


    罗姈讶然:“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罗姈调笑:“您就不怕我学会了再不来吃您的炸虾饼了?”


    马大嫂笑道:“我巴不得你们都自己做呢,我能落个清闲。”


    “这食店本就是为了便利邻里开的,周围街坊爱吃口热乎的,一开就是二十年。”


    很少有这样淳朴的店主人了,罗姈又拉着马大嫂絮絮说了好一会子话。


    顾承禾的注意则全放在了马家夫妇十指相扣的手上。


    原来手还可以这么牵吗……


    说完话,天色不早,罗姈转头正要跟顾承禾回家。


    倏忽一个侧影掠过她的余光。


    定睛一看,长桥下,王家三郎。


    而依偎在他怀中一起放灯的女郎,却不是方愉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