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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死遁后冷脸宿敌变舔狗

    第61章 弥罗界(九)


    白虞微微蹙眉,喃喃道:“是裴希!”


    弥主宫的殿门敞开,从里走出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身形高挑,她道:“我可以助你们成功拿到回元丹,只是回元丹虽在弥罗界,可多年来从未有人能真正的唤醒,你们若想得到回元丹,必先寻到能唤醒它的主人。”


    言罢,裴希瞥了眼白虞。


    “休要在这假惺惺,白姐姐同我们一起闯入隧道,可唯有她失去了记忆,这恐怕是你们弥罗界的阴谋!”棠溪冉气鼓鼓道。


    裴希异常淡定地回答:“回元丹感受到她的到来,夺取她的记忆以其封锁,唯有她才能唤醒回元丹,而唤醒回元丹还需她恢复记忆,以神识唤醒。”


    池羡眸光一寒:“如何才能让阿曦恢复记忆?”


    “白鸾曦中的是离魂症,须以凤舞剑刺入她的心脏,强行使用神识逼迫回元丹苏醒,方可让她恢复记忆,也可唤醒回元丹,一举两得。”


    伶舟诩和棠溪冉同时愤道:“你疯了吧!若以凤舞剑刺杀她,肉身已亡何谈恢复记忆?”


    裴希平淡的眼神划过一抹迟疑:“神识和回元丹会保她不死,你们若不愿唤醒回元丹请即刻离开弥罗界,离开后她自会恢复记忆。”


    四人皆陷入沉默,他们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寻到回元丹,无论风险多大也绝不能放弃十大上古神丹之一。


    池羡抢先一步躬身道谢:“劳烦裴大人带路。”


    裴希走在前方带路,白虞挽着裴希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关系甚是融洽。


    棠溪冉双手环抱,闷闷不乐道:“我总觉得这弥罗界古怪得很,以白姐姐为诱饵,他们打的究竟是什么阴谋?”


    弥主宫黑暗无边,唯有昏暗的烛火照映,池羡走在最后,在漆黑中,那双幽深的黑瞳忽而转变为蓝瞳,悄无声息地动用冥犀眼之力,透过黑暗,穿过厚墙,那双波澜不惊的蓝瞳恍然一骤。


    蓝瞳倒映出一位虚弱的中年男人,他的心口涣散着深红光芒,待看清男人的脸后,池羡额角淌出几滴冷汗,青筋一并蹦出。


    男人头发的鬓角爬上银丝,脸上布满皱纹,与当年光风霁月的君子全然不同,无论这张脸变化多大,池羡也永远无法忘记。


    池羡停下脚步,眼眶泛起微红,低声喃喃道:“阿爹?”


    足足十八年,自五岁那年因弑母罪名,池沧亲手送池羡前往天师教,此后,两人从未再见。


    只是如今,他怎会出现在弥罗界?见他虚弱症状似是刚遭受了一场大病,而他心口焕发红光的便是回元丹。


    回元丹在他体内?!


    池羡环视一圈,冥犀眼透过城墙看到司徒时泽的身影,他居于高位,手中捏着一只傀儡娃娃,另一只手玩弄着一根金色神识。


    池羡恍然大悟,司徒时泽的目的恐怕是为了夺回噬魂碎空剑之力,如今此力量在阿曦体内,唯有主人死于剑下,力量方可重塑,而他是除主人外唯一可操控凤舞剑之人,只有他能杀她。


    池羡想起池沧的身影,不禁冷笑,天道好轮回,他如今竟如此落魄。司徒时泽自认为天衣无缝,他将回元丹植入池沧体内,以池沧压制池羡,逼池羡亲手杀死白鸾曦。


    可司徒时泽赌错了,白鸾曦从不在他的选择里,他无法扼杀那道照耀他黑暗世界里璀璨夺目的光芒,再者,他和池沧之间的事情早该解决了。


    时间缓缓流逝,眼前的墨黑大门自行推开,如黑漩涡般吸入其中。


    身披黑色大衣的男人伫立于回元丹前,露出半张侧脸,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似笑非笑。


    裴希鞠身福礼:“界主,人已带到。”


    黑衣男人转过身,脸上戴着一张漆黑鬼怪的面具,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他语气轻快道:“小曦,你想恢复记忆获得回元丹么?我可以帮你。”


    白虞迟钝半会,回望池羡几人,心中自知他们来此是为了回元丹,而那份遗失的记忆,她必须寻回。


    自失忆后,她近日心中愈发苦闷,仿佛心口堵着一块致命的巨石,她总能感受到自己似乎还有很重要的事未完成,可她却始终想不起来那件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或许池羡与那份遗失的记忆有着密切的关系。


    白虞眼前一亮,下定决心般点头:“自然愿意。”


    “来吧,小曦。”男人用着诱人动听的嗓音唤她过来,似蛊惑。


    白虞那双小鹿眼充满希冀,毫不犹豫地朝他走去。


    池羡脸色逐渐铁青,手背上浮起青筋,似是在宣泄他的愤怒,咬牙切齿道:“小曦?”


    在白虞即将走到男人身旁时,一道结界凭空浮起,金光穿过男人身体,空气中漂浮着血腥味,池羡揽住白虞纤细的腰肢,将她按入怀中。


    “池羡,你要做什么!为何要伤害界主?!”白虞眉心跳动。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池羡身上,他抬起深藏许久的蓝瞳,金光扫过男人脸颊,鬼怪面具掉落——


    “好久不见,我该叫你界主,还是……司徒时泽?”


    司徒时泽面色淡定,他伸出手,金光在他手心跳动,受他掌控:“池羡,你果真没我想的那么蠢,只可惜,比你蠢的人还有很多。”


    尾音方落,他的目光落在白虞身上,嘴角扬起嘲弄的笑容。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变得蠢蠢欲动。”


    池羡将灵力灌输在白虞体内,不一会儿,白虞眼前发黑,身子倾斜倒入他怀中。


    他一手持凤舞剑,抬起凌厉的黑眸,悠悠开口,声音冷得似淬了冰:“我护得住自己的软肋,又何须你在这指教?”


    司徒时泽只觉可笑,黑衣扫过半空,一个转身人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片刻后,白虞和裴希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池羡看着怀中消失的人,眉头紧蹙,眼底的怒气更甚。


    “白姐姐、白师姐!”


    “阿曦被司徒时泽带走了,他用傀儡操控着阿曦,若不将傀儡中的神识取出,阿曦的记忆永远回不来。”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池羡那双蓝瞳浮现出池沧的面容,他在心底发出寒笑:“见故人,夺取回元丹。”


    *


    前十八年,池羡心中有两个最放不下的人,那便是璃霜和池沧。无数个夜晚,他迫切地渴望能够见上一面,迫切到睡觉做梦都挂念着对方。


    可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池沧竟是这般场景。


    而此次见面后,他们今后或许再也不会相见。


    不是或许,是一定不会再见了。


    池羡推开那扇较为破旧的铁门,榻上躺着一位年老体弱的中年男人,男人的心中涣散着回元丹的光芒,璀璨夺目,吸人眼球。


    男人睡眠很轻,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他缓缓睁开眼,只见一名高大的少年站在他的榻边——


    那双幽深的眸子望不见底,浑身透着阴冷的气息,仿佛来人是从炼狱爬来。


    “你是司徒界主派来监看我的?”池沧迟缓地问。


    “是啊,我来看你过的好不好?”池羡见他毕恭毕敬的模样,眼底的寒笑更深,“你不认得我了?”


    池沧半刻未回话,似是在思考他究竟是谁,想了许久仍是猜不到对方的身份,才缓缓摇头。


    如果是从前,池羡得到这个答复一定会心痛不已,可如今这幅场景已经在他脑海里排练过无数遍,他的心脏早已麻木,何来心痛之说?


    片刻沉默,池沧抬眼轻声问他:“希儿可还适应这里的环境?她过得可还快乐?界主没有为难她吧?”


    池羡微微怔住,希儿?是裴希么?!


    问的这么详细,看来裴希与他的关系不简单,池羡心中大概已知晓答案,皮笑肉不笑,冷冷开口,语气中藏着遭遇背叛的愤怒:“界主心胸宽阔,待她甚好。”


    “那就好——”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或者想说的话。”


    池沧捂着心口的回元丹,眼底充满希望,语气轻快:“待我恢复元气,重振大业,给希儿寻个好郎君,只要她过的开心,我这当爹的也是不亏欠她了。”


    此时,池羡眼底仅有的笑意也随之消失,幽冷地看着他,心中暗自数着倒计时。


    ——很好,看来他是将阿娘早已抛之脑后,如今他眼里只有裴希,该如何让他想起阿娘呢?


    池羡盯着他心口的回元丹许久,眼底燃起久违的笑意,笑容不见半点真心,愈发让人感到后怕。


    池沧恐惧地往墙边挤,将自己缩成一团。


    “噗嗤——”


    回元丹离体,凭空浮现的匕首插在池沧的心口,大量鲜血涌出。


    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底的恨意愈发浓重,手握匕首往心脏深处捅,直到刀尖穿过身体。


    他贴在池沧耳畔,嗓音低沉,面目逐渐扭曲,宛如深渊炼狱爬出的恶鬼:


    “你怎么敢忘记她?整整十八年,你睡的可还安心?你可还记得她死的那一年,你将一个年满五岁的孩子送去天师教!往后,他再也没见过你,你知道他有多想见你吗?”


    这么多年,池羡因无辜的“弑母”罪名,承受了巨大伤痛,他没法不去恨他。


    但这份恨,是由思念而生。只是时间渐长,思念扭曲,变化成了心底的怨恨。


    所以,当他今日听到池沧口中的答复,恨意全然暴露。


    池沧艰难地抬起眼去看他,眼底尽是茫然。当年只有他半身高的孩童,如今竟长的比他还高一个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之人会是自己的孩子。


    他后悔吗?


    他一定是有过后悔的,后悔没有义无反顾地相信池羡,后悔没有将他接回,这些年,是他欠他的。


    “羡儿……”


    这声唤回池羡的思绪,他抽出匕首,将匕首狠狠地插在他的枕边,再转身离去,就像当年池羡跪在地上求他,他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鲜血糊住池沧的眼眸,他的世界只剩一片漆红,还有那抹白色的身影。


    泪珠和鲜血同时滑落,他闭上双眼感受生命消逝,口中喃喃道:“对不起……”


    *


    亲手杀了池沧后,池羡心中并没有获得快感,而是郁闷,心口仿佛堵着一块石头。


    他捏着回元丹的手在不断地颤抖,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封闭空间,他见到了司徒时泽。


    准确来说,是他将司徒时泽绑在此地。


    池羡吞噬回元丹的力量,召唤凤舞剑,夹持强大的灵力刺过司徒时泽的身体,他手中捧着一只傀儡娃娃,幽幽开口:“你蠢就蠢在,打她的主意。”


    司徒时泽继续嘴硬:“你的心够冷,亲手弑父,你会遭到天谴的!你以为她会和你长久在一起吗?总有一天她会厌恶你!”


    厌恶?她似乎从始至终都很厌恶他。


    此话一出,池羡的确被激怒到,凤舞剑穿过身体的伤害逐渐加深:“你以为你用池沧能够掌控我?愚昧至极。”


    “还有,她厌恶我一天,我便喜欢她一天,我说过,我护得住自己的软肋。”


    金光闪过,司徒时泽发出嘶声裂肺地嚎叫,片刻后,他的身影随着金光共同消散。


    身前的小铁门发出“滋呀”一声,自行打开,池羡俯下身,温柔地看向铁门后的人——


    白虞缩成一团包裹着自己,眼眶发红,像只受惊的小鹿,颤巍巍地看向他。


    “阿曦别怕,是我。”


    池羡抽取傀儡娃娃的神识,神识回归到白虞体内,遗失的记忆在此刻冲进脑海,如洪水般涌入。


    白虞眉头微蹙,眼底的红意更深,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冲她轻笑的少年。


    幼时背负弑母罪名,遭亲人背叛抛弃,遭同门嫌弃,如今再亲眼目睹亲人死于眼前,他怎么笑得出?


    她原以为他是世间最险恶的人,可却未曾想,比他还要险恶的人数不胜数,他只是在变相保护自己罢了。


    池羡见她眼中滚着泪珠,将沾有鲜血的白袍藏于身后,胆怯地问:“你……怕吗?”


    眼中的泪珠滑落,白虞起身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感受他温热的体温,可触碰到的却是寒冷。


    她往他怀里钻,试图暖热那具冰凉的怀抱,片刻后,她擦干眼泪,睁着动人心魄的鹿眸,许下承诺——


    “怕,怕你会因为心软迟迟不肯动手,怕你会困在内疚里,更怕你受伤。”


    “从今往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剩下的有我陪着你。”


    第62章 她的幻梦(配角)


    伶舟诩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古灵精怪、活泼开朗的棠溪冉曾经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命运。


    他第一眼见到棠溪冉的时候,便觉得此女蹊跷古怪,目的不凡,可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一个敏感脆弱却伪装成格外坚强的少女。


    初入弥罗界,坠落时空碎魇那日,他擅闯棠溪冉的幻梦,见证她大大小小的过往,有欣喜、有悲伤,还有痛苦。


    过往的记忆碎片似泉水般涌入脑海,如电影般清晰地播放——


    棠溪冉原生于京中一家顶级炼丹户籍,族人以制造各种各样的丹药为生,名扬京城。


    可奈何棠溪冉出生,体内竟无炼丹灵根!


    族人本以为她可以继承后业,如今看来此生她注定行不通炼丹技艺。她与普通女子无异。


    在前十年,族人极力掩藏棠溪冉体内无灵根之事。直到棠溪冉十岁生辰当日,因族人私下商讨如何给她体内制造后生新灵根,而被京中调药大师偷听到,此事一夜之间流传甚广,无论族人如何掩藏也将抹不去,仿佛烙印在众人脑海。


    是啊,名扬京城的顶级炼丹族,后生竟无继承者,多可笑!


    流言越发嚣张,甚至有人传棠溪冉并非族人亲生,她就是个野生孩子!此后,棠溪冉走在京中,众人以看怪物的眼光看向她。


    随着流言广阔宣扬,顶级炼丹户自此逐渐落败,京中怕是容不得她了。


    十岁生辰过后不至半月,族人将棠溪冉送至丹月派修习炼丹,那里是她唯一的出路,或许有朝一日能生出新的灵根。至少她不用再经受耳边的流言蜚语了。


    自那之后,棠溪冉跟着丹月派沐珩师尊及同门师弟共同炼丹,因她体内缺失一块灵根,她比常人修习更慢,好在氛围优越,同门不仅没有嫌弃她,反而停下脚步教她炼丹修习,师尊也不会责怪她。


    棠溪冉渐渐喜欢上了在丹月派的生活,比在京中还要恣意。


    这般愉快的生活并没有长久,直到那一日平时与她玩得最亲近的同门师妹死后,她的笑容逐渐减少,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孤独,感到无能为力。


    前夜还与她在屋中嬉笑打闹的挚友,怎会下山归家途中意外坠崖?!


    她从未料到,那日目送挚友下山,竟是最后一次见面。早知是最后一次见面,她当时一定会拖住她,绝不许她走。


    所以在她得知挚友的死讯后,她心中无比内疚。


    她想,如果她有至高无上的炼丹绝艺,是否可以救活她?她想,如果那日拖住她,不让她走,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她在丹月派唯一交心的挚友就这样远离了她……


    后来,沐珩师尊找到了挚友的尸体,将她体内的残废灵根抽出,再把她埋葬在丹月派最为繁华的院区。


    沐珩师尊将亡故师妹的残废灵根植入棠溪冉体内,此后,棠溪冉和同门弟子一样,有着高超的炼丹技艺。


    可这样获得灵根的方式,才是最让棠溪冉心痛的。如果要用挚友的生命来换她获得灵根,那她宁愿不要,她宁愿做一个普通人,不沾炼丹技艺。


    沐珩师尊知她心里难受,只好安慰她:“冉冉,你知道那日岁旦抛灯许愿,她许了什么愿望么?”


    棠溪冉抬眼看去。


    “她希望你能够拥有一块灵根,飞升丹神,再日日欢愉,顺遂无忧,永远坚强。”


    “人已亡故,你也该走出悲伤了,带着她的灵根,去见她从未见过的景象,飞升丹神,达成她的夙愿。”


    或许沐珩师尊的话点醒了她,自那之后,棠溪冉日渐奋力修习炼丹技艺,日日强颜欢笑,可每到深夜孤寂就会爬上脊背,窜进心底。


    她总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可在旁人眼中,她真的很好。


    ——至少伶舟诩是这样认为的。


    见过她的过往后,伶舟诩觉得愈发看不清棠溪冉,确切来说,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拖下伪装面具的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伶舟诩也看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触?


    厌恶?怜惜?又或喜欢。


    似乎都有,可现在他能给出准确的答案,他怜惜她的过往,并在心中暗自喜欢着她的存在。


    这段不为人知的悲惨命运他会帮她藏在心底,共同守护着这段记忆。


    此外,他会默默守护着这段记忆的主人,直至死亡。


    第63章 天玄观(一)


    “从今往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剩下的有我陪着你。”


    白虞的一滴泪坠落在池羡胸膛,似重物抨击心脏,拉回池羡的思绪。


    自来到弥罗界,池羡总觉得她的性情怪怪的,说的话很不真实。她的眼里常常带着怜悯,像是方才经历过一段悲惨的宿命。


    池羡捧着她的脸蛋,掌心抹掉挂在她脸颊上的泪珠,带着试探问:“阿曦,你怎么了?”


    白虞撞上那双幽深的黑眸,她微微愣神,调整好情绪后才微微摇头:“无事,我只是很担心再也见不到你。”


    “不会的,我会一直在。”池羡按着她的头,重新拥抱她。


    不久后,棠溪冉和伶舟诩找到俩人,眼底充满关心:“白姐姐,你可有受伤?”


    白虞看向棠溪冉,微微摇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裴希逃了,我们得赶紧离开弥罗界。”伶舟诩叮嘱道。


    言罢,伶舟诩的掌心浮现出那张寻古丹力地图,地图下一个地点指向“天玄观”,几人花费五天时间才踏入天玄观。


    *


    天玄观。


    金碧辉煌的玄观殿由云层笼罩,仙气氤氲。


    白虞驻足于阶下,仰望宏伟的天玄观,总觉得此地熟悉,似乎曾经在此游历过一番。可绞尽脑汁,脑海里始终想不到在天玄观住的时日。


    不一会儿,阶前走下一名青年,青年一袭白衣,面色温润,墨绿色发带在风中飘荡,从远处看,那名青年的姿色倒真有几分与初见时的池羡相似。


    白虞盯着那名青年出神,只见青年朝着白虞径直走来,直到青年来到她跟前,眼底的欢喜愈发浓重,好似故人重逢。


    “阿曦,是你吗?”


    白虞回过神,撞上青年眼底那一抹不可置信的眼神,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


    未等白虞开口,池羡带着危机的目光扫视那名青年,淡淡开口:“你是何人?”


    青年眼底的惊喜逐渐褪去,目光仍停留在白虞身上,开口时语气带着些许失落:


    “阿曦,你不记得我了嘛?我是乾霄门弟子陆屿忌,我们从小便玩在一起,幼时你爹和我爹还总拿咱俩的婚事开玩笑。”


    白虞眼底染上思虑,倒是想起《堕魔》中原女主白鸾曦似乎有一个失踪多年的青梅竹马,在白鸾曦十二岁生辰那年,剑心宗凭借剑术飞黄腾达,迁移到更遥远的地方,自此,白鸾曦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青梅竹马。


    白虞还记得当年迁移告别的前夜,剑心宗和乾霄门共同举办散会场,白鸾曦自是舍不得那位陪伴她十年有余的青梅竹马,还抱着他痛哭了一场。


    正待白虞想回话,池羡那双冷眸睨过陆屿忌,直戳他痛处:“自知是开玩笑,这些话藏在心底就好。”


    陆屿忌终于瞥眸正视池羡,眼底升出几分寒意,他第一眼见到池羡,便觉得此人心思深沉,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越发讨厌。


    “阿曦,他们是你的朋友吗?”陆屿忌嘴角扯出淡淡的笑容,眼底的寒意骤然褪下,仿佛从未有过。


    “是。”白虞向对方微微点头,语气带着轻快,“好久不见,这些年乾霄门可还好?舆汩师尊身体无恙罢?”


    陆屿忌露出亲和的笑容:“都很好,想来我们也有十年未见了,我可想你了,我有好多趣事想和你分享!”


    白虞并非白鸾曦,终是抵触他的靠近,陆屿忌比她想象的更加热情,这次她怕是碰到大麻烦了。


    陆屿忌拉着白虞的手腕登上高阶,棠溪冉和伶舟诩见状跟上,原地只余池羡一人,他眼底的愠怒逐渐加深,自知陆屿忌绝非善茬,得早日让他消失在她的世界。


    他养了这么久的鱼儿,如今方肯相信他一点,绝不能让鱼儿被外人带走。


    越往高处攀爬,白虞的心脏便愈发难受,好似下一秒心脏便要跳出体内一般,头脑也愈发昏痛,为了平稳脚步,她只好抓紧陆屿忌。


    而陆屿忌仿佛感受不到她的难受,心中还暗喜她和小时候别无两样,一直都以他为中心,一直都需要他的保护。


    直到白虞再也藏不住心底的那份难受,身体向后倒,陆屿忌身体一僵,手忙脚乱地将她拥入怀中。


    白虞阖上双眼,眉头紧锁,额间呈现半边鸾鸟标志,心口涣散着金光,随之,凤舞剑凭空升起,脱离池羡的掌控,而白虞心间的金光洒进凤舞剑内。


    池羡半眯着黑眸,仰望半空飘浮的凤舞剑,低声喃喃道:“赤鸾神力。”


    赤鸾神力在此现世,看来天玄观定藏有秘密。


    池羡赶来白虞身边,从陆屿忌手中抢走她,将她打横抱起,朝殿内走去。


    “你!”陆屿忌实在忍无可忍,眼底升起妒意。


    池羡从来不是一个会谦让的人,他的东西决不允许别人惦记、触碰,更别提这位幼时提过婚事的青梅竹马,他无时无刻都在防备着他。


    “不想看她死,就备房。”池羡抱着她忽而停下脚步,露出半张脸,幽冷的眼神向对方刺去,眼底隐隐露出讽刺。


    *


    “曦儿长大定是一个乖巧伶俐,坚韧聪慧的孩子,随了琳儿的性情。届时我再教她修习剑术,以她的聪颖,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女剑客,无人能及。”


    是谁在说话?声音听起来很耳熟,莫非是白宗主?!


    “呵呵——”一阵娇媚的笑声打乱白虞的思绪,白虞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淡粉色霓裳的年轻女子,眉目亲和,最吸引人的便是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眸,透着少女的那份羞涩与天真。


    “宗主,曦儿还没生下来呢,万一是个男孩呢?”菡琳抬起水汪汪的杏眸朝他看去。


    白枞拾起不远处的凤舞剑,站在远处舞剑,剑术精湛,令人眼前一亮,他笑了笑:“那便随我,英勇无畏,能够支撑整个剑心宗。”


    他放下剑,朝菡琳走去,半跪在地上,侧脸贴着圆滚滚的肚皮,侧耳倾听,眼底放光:


    “女儿好啊,大夫已经确定这肚子里的是个女儿,想到未来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众人敬仰的无双剑客,我便为此骄傲开心。”


    白虞微微怔神,看着眼前虚妄的幻象,眼眶逐渐发红。只可惜白枞临死前未曾见到她成为众人敬仰的女剑客,在众人口中反倒是贼女。


    “若不成,那我便希望她岁岁无虞,长安常乐。”


    泪珠瞬间滚落,坠在一瓣纯白掺着浅粉的梅花上,泪水打湿花瓣,向外延伸。


    白虞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女子,眼底充满疑惑,在她的印象中,似乎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白宗主也从未跟她提及,在白虞的印象中,也自然忘记了这个人物。


    五天过后,白虞凭借一身虚影四处撺掇剑心宗,目睹白枞与菡琳互相依靠,满心期待着她的降世。


    可她始终搞不清,她是如何进入这场幻梦的?池羡会在外面守着她吗?


    世界忽然翻转,转眼间,幻梦中的剑心宗从曾经的繁华变化为破旧不堪的小宗门,那时的剑心宗还没有宗名,只有一个“剑”字。


    “白宗主!我真的很热爱修习剑术!你就带我这个徒弟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一定勤奋修习剑术,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剑修!”


    菡琳怀中抱着一个破旧的包囊,她眨巴着杏眼,眼底充满恳求。


    白枞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语气带着无奈:“胡闹!从始至终哪有女剑修,剑者需断情绝爱,你此生注定与剑修无缘。”


    菡琳撇嘴否决:“你胡说,我一心放于剑修,既无有情人,怎会与剑修无缘!宗主若不信我,那我就在此地一直等,等你看清我的心意。”


    后面几日,白枞的确没有纳她为徒,而菡琳也说到做到,抱着包囊在外一直等候,等他想通,等他回心转意。


    菡琳只觉得,传授剑修男女都可授之,她要让他知道,女子也可修习剑术,甚至比男子更厉害。


    不知等了多少日,她再也等不下去,若再等下去,她可能会死的。


    如今的她又饿又冷,抬眼望去,天色雾蒙蒙,是下暴雨的前兆,她赶在天黑前下了山,去了一趟人间街坊。


    白枞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眼底升起嘲笑之意,将盘中为她准备的馒头和膳食扔给角落一只黄狗。她口中所说的心意也不过如此,倒像是儿戏话罢了。


    但那夜,白枞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回来。


    是那只黄狗将他吵醒,引他过去的。


    白枞推开破旧的木门,视线往下,只见菡琳缩在木门角落,手中抱着纸伞,睡的昏沉,脸颊两侧泛起红晕。


    白枞眉头微蹙,抬手触摸她的额头,似火一样的温度灼伤掌心,白枞脸色铁青,夹着焦急,将她打横抱起,带回庙内。


    菡琳手中的肉饼坠地,黄狗闻着味道,眼前一亮,叼着肉饼一口闷了。


    待菡琳退烧醒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白枞的徒弟,同他一起修习剑术。


    “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


    白枞瞥眸问她:“这世道还有千千万万个修习剑术之地,你为何非要选这里?”


    其实菡琳也不知道,但当她第一眼见到剑庙时,便觉得自己一定会在这修成剑术。


    再后来,白枞与她共同修剑,两人成为对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聪颖坚韧,刻苦修剑道,助他剑术更进一步。


    白枞对菡琳彻底改变曾经的观念,如今更多的是敬佩,他很少见到她这般性情的女子,他也开始渐渐相信女子也可修习剑道,甚至比男子更厉害。


    渐渐的,两人剑术闻名江湖,共同创建了如今宏伟壮观的“剑心宗”。


    与此同时,白枞还废掉了“剑者需断情绝爱”这条规矩,真正的剑者从来都不需要断情绝爱来提高剑道,好的道侣甚至能促进剑道修习。


    寒冬,十二月十日,众人皆期待许久的白鸾曦终于降世。


    “生了,是个女儿!母女平安!恭喜啊。”


    “多谢。”


    白枞接过婴儿,相视一笑:“曦儿和琳儿生得同样好看。”


    接下来一年的时间,一家人过的平平淡淡,很是幸福,可渐渐的,一切都走向另一个结局。


    菡琳自从生下白鸾曦后,近一年时间经常多病,身子骨也弱,与平日里持剑闯荡江湖的她全然不同,大夫叫她这一年好生休息,身子需静静调养。


    可越调养,身子骨越差……


    几乎每日被病缠身,直到那日寒冬,她再也不需要调养身体了。


    寒冬已至,梅花在宗门院边的高墙上倚着,纯白无瑕,恍然间,一滴通红的鲜血染红唇白的梅花,向外延伸,直至将花瓣彻底染成血红色。


    初雪纷纷扬扬地洒下,年满一岁的白鸾曦坐在火炉旁,手中拿着粗大的木枝戏耍火星子,她看着白枞,茫然的眼神似是在问:“阿爹,阿娘去哪了?”


    白枞抚摸她圆润的头,强颜欢笑道:“阿娘定是在给你准备生辰贺礼,马上就回来啦。”


    可这一等,见到的却再也不是灵动鲜活的她。


    “不好了!”剑心宗内在外修习剑术的弟子急匆匆赶来,指着院区梅花树气喘吁吁道,“菡琳师娘倒在梅花树下了!!”


    第64章 天玄观(二)


    白鸾曦手中捏着的木枝恍然坠入火中,在炭火中烧成灰烬。


    白枞眉心跳动,远远眺望屋外的初雪,纷纷扬扬,似旅人漂泊般,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他走到门口,回头看向白鸾曦:“曦儿,你在此地切勿乱跑,阿爹马上回来!”


    白鸾曦的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她睁着茫然的大眼看去,白枞急匆匆离开,大门紧闭,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火星子照亮。


    菡琳亡故那年,白鸾曦方年满一岁,她对菡琳的印象并不深,再后来,她从未见到过菡琳。渐渐的,脑海里也忘记了菡琳的模样。


    待她年长后,常常向白枞问起阿娘究竟去了何地?为何从未见到过阿娘?阿娘是不要她了吗?


    白枞从未正式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笑,直到那夜剑心宗与乾霄门举办散会场,他喝了很多酒,痴痴看向黑蒙蒙的天空,视线里映出菡琳执剑勇闯江湖的模样,英姿飒爽。


    这些年来,白鸾曦早已忘记当年菡琳是如何死的,可剑心宗的弟子们是一直铭记于心。


    他们在心底是极其讨厌白鸾曦的,若不是菡琳师娘生下她,又怎会体弱多病而亡?


    可奈何白枞非常宠爱白鸾曦,不许剑心宗任何弟子将此事告知并怪罪于她。她的降生没有错,错的是天道不公平。


    这么多年,白鸾曦又何尝不羡慕那些有娘亲陪伴在身边的孩子呢?


    那夜,白鸾曦终于听到了答案——


    白枞大醉一场,白鸾曦只好将他扶回屋中歇息,恰巧听见白枞轻声说了句:“曦儿,你的阿娘在你很小的时候……便执剑驰骋江湖,追梦去了。”


    “追梦?”白鸾曦眉头微蹙,追问道,“那阿爹和阿娘还有联系么?阿娘如今过的可还好?她为何不肯来见我一面?是不喜欢我吗?”


    白鸾曦接连问了很多问题,白枞忽而挺身坐直,揉了揉太阳穴,吐词不清道:“她如今是剑客女侠,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才是她想要的生活,而非拘束于此。”


    白枞看向白鸾曦,声线低沉而又认真:“她此生最想实现的愿望,便是希望你能成为江湖第一女剑客,再平平安安的长大。”


    “成为女剑客便能见到阿娘了么?”白鸾曦听见阿娘并非讨厌她,眼底瞬间放光。


    等候许久,白枞并为回话,反倒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此刻,这个善意的谎言在白鸾曦心中生根发芽,她发誓,一定要成为和阿娘一样厉害的女剑客。


    往后的日子,白鸾曦勤奋刻苦的练剑,不分昼夜,哪怕练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她仍是在坚持。


    练剑台、水窑池、剑锋瀑常常出现她的身影,不过她最喜欢的是在那棵梅花树下练剑,在那里,她似乎能感受到阿娘的存在,站在梅花树下,给她一种格外安定的心理感触。


    白枞远远看见她在梅花树下练剑,不禁想起当年那片梅花血泊,美人躺在雪中,带着凄惨的美感,可白枞却流下了泪水。


    经过多年的修习,白鸾曦的剑艺惊人,堪比白枞,甚至可以超过白枞,如今他也是她的手下败将。


    直到白鸾曦二十二岁那年,剑心宗覆灭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火中,她失去了至亲挚友,收获了白枞亲传神剑“凤舞剑”,全宗门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她带着宗门众人的希望彻查火案,洗清剑心宗罪名。


    *


    白虞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天花板、金玉雕刻的床榻,视线往下,与那双掺着红血丝的黑眸对视。


    那双黑眸透着让她看不清的情绪,掺合着心疼、伤痛还有隐隐约约的怒意。


    “阿曦,你总算醒了。”池羡的声线微哑,像是刚哭过一般。


    白虞正想回话,突然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凤舞剑自行漂浮在半空,白虞的双瞳转为金瞳,额前浮现凤鸾神印,心口涣散着红光。


    白虞发出痛苦的嚎叫,全身似火般灼伤,仿佛下一秒一样异物要从心脏崩裂而出。


    池羡见到额前的神印,心里隐隐产生不安,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神印的诞生有多危险,无数人觊觎着神印的力量,可偏偏是她继承了凤鸾之力。


    “凤鸾涅槃血……”池羡眼底盛满焦急,双手扣着她的肩膀,“阿曦,调整好呼吸。”


    白虞嘴唇发白,额前冒出冷汗,声线嘶哑:“好痛……”


    池羡正想将己身的灵力传输给她,在动用灵力的那刻,他恍然吐出一口鲜血,视线往下,心口闪着同样的红光。


    两人共同经历着神力的折磨,片刻后,两颗上古神丹从心口钻出,池羡和白虞眼底同时闪过诧异。


    白虞虚弱地开口,语气透着惊喜:“是悟道丹和涅槃重生丹!”


    白虞还沉浸在欣喜中,池羡却根本扯不出一丝笑容。


    悟道丹之所以能从他体内生出,是因为他进入过她的碎梦,见证过她的过往。而那场碎梦让她觉醒了凤鸾涅槃血。


    “池羡,你怎么啦?找到上古神丹你为何闷闷不乐啊?”白虞探头看他。


    池羡终于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丝浅笑,将她拥入怀中,掌心浮过她的额间,凤鸾神印由灵力遮掩,白虞那双金瞳瞬间恢复如初。


    她抱紧他,露出愉快的笑容。


    池羡抚摸着她的发丝,感受她的体温,力度逐渐增大,似是要将她嵌入体内,生怕她跑了。


    “阿曦,今夜教我绾发好不好?”


    白虞在他怀中动了动,仰头看去,见到他那双清透的黑眸,才缓缓点头。


    *


    白虞后悔教他绾发了,她原以为今夜受罪的只有头发,未料到自己整夜被池羡折腾的睡不着。


    当陆屿忌得知白虞安然无恙醒来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见她,见到白虞后的第一面,而非慰问她,是率先将池羡安排在离白虞寝殿最远的厢房。


    池羡哪能接受!他恨不能和白虞睡在同一间房,只是当他准备反驳的那一刻,白虞一道锋利的眼神朝他看去,池羡那些反驳的话只好埋在心底。


    他耷拉着眼皮,委屈地看向白虞。


    白虞只觉,天玄观毕竟是乾霄门的地盘,归属陆屿忌掌控,既是他人地盘,自该听由主人安排。


    再者,陆屿忌是白鸾曦的青梅竹马,若是换作白鸾曦,她定不会拒绝这位多年未见的青梅竹马,所以白虞不能让陆屿忌对她产生怀疑。


    池羡很快便被守卫天玄观的侍卫带回厢房歇息,此房只剩白虞和陆屿忌,白虞给他沏了杯茶,起初只是嘘寒问暖几句,渐渐的,陆屿忌与她分享这十年来他遇到的趣事,白虞听着只是笑笑,再勉强配合几句回话。


    陆屿忌丝毫不觉奇怪,一直将她当作幼时明媚坚强的白鸾曦。直到黄昏时分,陆屿忌方离开白虞的寝殿。


    池羡藏在寝殿西窗后面的大树下,那双带着妒意的黑眸直直盯着陆屿忌,浑身散发着冷意。


    他微微开口,嗓音透着暗哑,语气带着些许嘲笑之意:“好一个……失踪多年的青梅竹马。”


    接着,那道阴冷的目光转移至白虞身上,视线停留在那杯沏好茶水的茶杯上,眼底染上一丝冷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更有趣的玩法。


    夜幕降临,窗外繁星闪烁,夜色如画,星辰似红线般牵引成一条美观的长线。


    白虞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枯燥的发尾,思绪飘散,在心中暗喜,殿外守卫森严,池羡今夜定是来不了她的寝殿,这样一来,她也不用教他绾发了。


    “阿曦,你在想什么?”池羡恍然出现在白虞身后,幽冷的目光盯着铜镜中的她,“是青梅竹马,还是……我?”


    白虞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她被池羡的出现所吓到,手中的木梳坠落在地,呼吸停滞半秒,看着眼前的铜镜折射出池羡阴冷的面色,心跳逐渐加快。


    呵——说好的陪着他,可见到他的那瞬间却只有恐惧,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池羡眼底的寒意更深,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梳,靠近她再抚摸她的发丝,全身寒意包裹着她。


    白虞的身子不禁颤抖,极力掩藏眼底的恐惧,转过身扯出笑容看向他,声音清甜,听不出半点害怕:“殿外守卫森严,你进来花了不少心思吧。”


    池羡并未抬眼看她,认真梳理着她的发尾:“只要是为你,哪怕将性命交出去也值得。”


    白虞捂住他的唇,语气带着半分责怪:“又开始胡说了,你要是真为了我将性命交出去,我会心疼内疚死的!”


    池羡梳理发尾的动作忽而停下,眼底的寒意总算褪去半分,盯着她那张诱人的红唇,心底的□□烧的更浓。


    他微微瞥眸,视线落在那盏被陆屿忌碰过的茶杯,她居然没扔!她莫非还想着继续用他喝过的茶杯?平日里怎没见她这般节俭。


    怒火冲刷□□,池羡脑海里再次浮现下午时分两人说说笑笑的模样,池羡还从未见过她与自己相处时露出如此轻松的笑容,他好嫉妒啊。


    白虞直直盯着他,目睹他的眼神充满怒意,缓缓抽回手。


    池羡回过神,额角的青筋忽隐忽现,将她扣在梳妆台前,掐着她瘦削的下颌角,狠狠地咬住那张柔软的红唇,伸出舌尖向更深处侵略,使她呼吸不上来。


    白虞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吻惊到,回过神的那刻,呼吸不畅,脸已经憋红了,双手胡乱敲打他坚硬的胸膛,试图将他推开。


    可奈何池羡将她的双手按在梳妆台上,白虞最后的抵抗全无,只好顺应他。


    吻了许久,池羡见她似乎真的不能再坚持下去了,这才缓缓退出。


    她的唇更加红润,带着水渍,格外诱人,唇角被他咬破,鲜血渗出,沾染在他的薄唇。


    池羡抬手抹去唇上的一滴鲜血,看她呼吸不上来的柔顺样,心中顿生快感,在心底暗骂她“小骗子”。


    “血还是一如既往的甜。”池羡半俯身贴近她耳畔,语气透着蛊惑。


    白虞半趴在梳妆台前,捂着胸口轻咳两声,她不知池羡又发什么疯,眼底透着红意看向他:“池羡,我好渴……”


    “我去给阿曦备茶。”


    片刻后,白虞调整好状态坐回梳妆椅前,池羡手中端着陆屿忌今日用过的茶杯,他走到白虞身后,手指捏紧茶杯,不经意间茶杯崩裂,温热的茶水滴落在白虞的发尾及身上。


    茶杯碎片刮伤池羡的掌心,白虞猛然起身,抓住池羡受伤的掌心,眼底流露出心疼:“池羡,你今日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早知道不叫你给我备茶了。”


    她轻轻地吹着伤口,拿干净的手帕擦净淌出来的鲜血,抬眼问他:“疼吗?”


    池羡的眼神明显茫然片刻,又突然有点想笑,将她拥入怀中:“不疼,都怪我粗心,还把阿曦给烫着了,阿曦你疼吗?”


    白虞回抱他:“无碍,沐浴重换一件寝衣就好啦,你在这等我。”


    白虞退出他的怀抱,径直朝浴堂走去。


    池羡眼底浮现得逞的笑意,跟在她身后前后进入浴堂。


    浴堂内雾气氤氲,水面上漂浮着玫瑰花瓣,白虞紧闭双眼感受温热舒适的水温。


    脚步声渐近,白虞猛然睁开眼,撞上那双清透而又委屈的狗狗眼,白虞双瞳放大,下意识捂住身体。


    “阿曦,你说好的今夜教我绾发……”池羡的语气透着可怜。


    白虞紧张地额角冒出冷汗,结结巴巴道:“现……现在不行,你出去!”


    池羡非但没有出去,反而脱下外袍,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径直朝她走去,将她禁锢在怀中,指缝穿过她潮湿的发丝,再缓缓往下,往深处抚摸,轻咬她的耳根:“阿曦哪里还是我没见过的?”


    “嘶,今日浴堂的池水怎这般潮湿?”


    白虞的双腿开始发软,唇线紧绷,齿尖轻轻咬住他宽阔的肩臂,映出牙印,红着脸轻声道:“你别说了,快出去!”


    池羡眉梢微挑,眼底的笑意更浓,嗓音低沉透着诱惑:“不如我来帮阿曦?这浴堂里的池水冲洗,未必有我照顾的舒适。”


    “……池羡!”白虞蹙着眉头看他,带着点怒意。


    未等白虞回话,池羡拿起浴边干净的白袍包裹着她,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金玉雕刻的床榻边。


    床帘坠下,屋内的湿气使烛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榻边闪烁着微弱的烛光,足以看清两人的面容。


    池羡半跪在榻边,脸贴着她白皙纤长的小腿,唇缓缓朝上,吻上她红润的薄唇,再往更深处探索,屋内湿气流通,他的掌心逐渐湿润。(审核员大大,这里只是简单的亲亲啦)


    白虞紧咬下唇,抬手推着他的头,却未料到池羡逼近一步,白虞的声音透着暗哑,娇道:“池羡……”


    池羡心口的□□更加强烈,随手拿起坠落在地的白袍,在她手上打了个结,这下白虞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只能顺从他、恳求他。


    床帘开始微微晃动,屋内传来女子的恳求声,很快被压了下去,只剩下水渍撞击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糜香味,透着暧昧的气息。


    这一夜,白虞没能教他绾发,自己反倒被折腾的半死,他的欲望太强,强到白虞越发难以接受……


    第65章 天玄观(三)


    晨光熹微,白虞翻过身睁开眼的那瞬间,与那双含情脉脉的黑眸相视,她的眼底闪过诧异,经过昨晚的折腾,她几乎下意识往他怀里钻,生怕惹他不快。


    池羡嗅到怀中那缕清香,紧紧搂住她,露出满意的笑容:“好乖……”


    要是她能一直乖下去就好了,池羡在心中暗想。


    一缕刺眼夺目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寝殿,殿外守卫纷纷躬身迎接:“见过陆师兄。”


    陆屿忌看了眼大门紧闭的寝殿,他的手中提着食盒,微微蹙眉提出疑问:“阿曦还未醒么?”


    白虞在池羡怀中颤抖一瞬,缓缓退出池羡的怀抱,立即捡起地上微微潮湿的寝衣。


    她回眸看了眼池羡,池羡纤长的手支撑着太阳穴,耷拉着眼皮看她慌乱的模样,眼底看不见多余的情绪,但白虞总能感受到寒意攀上脊背。


    白虞撩开床帘,半跪在柔软的榻沿边,倾身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用着恳求的语气跟他说:“池羡,你先躲起来好不好?”


    “怕被他发现?”池羡冷冷开口,视线扫过寝殿外的守卫,“白鸾曦,你不会觉得一个吻就可以打发掉我吧?”


    “我是你的道侣,他只是你失踪多年的青梅竹马,在你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可依我看,在你眼里,他才是最重要的。”


    眼见陆屿忌抬手准备敲门,白虞急得眼眶发红,吻住他的唇,堵住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吻的极轻,似羽毛般拂过唇边。


    “才不是,在我眼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可我的声誉也一样重要,在天玄观我不想行事高调,也不想在旁人眼里落在不好的印象。”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陆屿忌怀疑她的身份。


    白虞忘记了很多与他有关的幼时回忆,她只知道,白鸾曦一直待他如亲人般,所以她不能明显疏远他。


    池羡这才有所动容,视线扫过她全身,开口时透着阵阵寒意:“你就穿这件去见他?”


    白虞低头看了眼,这件寝衣沾染上水渍,怎么看都不合适,她迅速换了件浅色霓裳,将池羡拖下榻,拉去西窗大树隐蔽的位置。


    池羡啧了声,躲在大树下,只觉得憋屈,届时,他定要加倍讨回宠爱。


    白虞安顿好池羡后,提着裙摆赶忙去开门。


    殿门敞开,清晨一缕温和的阳光洒在白虞身上,陆屿忌见到她两眼放光,方才眼底阴冷的失落感全然散去,仿佛从未存在。


    “陆师兄,清晨找我可有何事?”


    陆屿忌提着食盒在她眼前晃动,随后打开食盒,盒内装有软软糯糯的梅花饼,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块梅花饼捧在掌心,送到她跟前,本想亲自喂她,可被白虞婉拒了。


    白虞显然没有看见陆屿忌眼底的失落,其中还掺杂着幽深的冷意。


    “阿曦,这梅花饼的味道可还和从前一样?我记得小的时候你最爱吃梅花饼,每年梅花盛开时都要缠着厨娘给你准备一大碗。”


    白虞斟酌片刻才道:“原来你一直记得我的喜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这般美味,今日一品,果然与我印象中的同样美味。”


    陆屿忌低眉一笑:“阿曦喜欢便好,不枉我精心准备。”


    随后,他将食盒里剩下的梅花饼扔到守门侍卫怀中,他顺手拉住白虞的手,带着虚伪的笑意看她。


    “阿曦,天玄观栽了很多梅花,如今又是旺季,不如随我四处走走?”他或许怕她拒绝,又道:“顺便去东厨给你拿更多的梅花饼。”


    这下白虞没有拒绝的余地了,方才那饼确实味道不错,她也想带回来给池羡尝尝,他一定会喜欢的。


    再者,陆屿忌为她精心准备梅花饼定花费不少时间,她多少也得给面子,于是白虞答应陪他逛一会景院。


    穿过梅花树,一瓣瓣纯白夹粉的梅花坠落,似初雪降临般,带着清冷的美感。


    陆屿忌伸出手,一瓣梅花掉落在他的掌心,他转过身,将梅花插在白虞的发鬓里,浅粉的发簪配上纯白的梅花,有着超凡脱俗的美。


    白虞本能的后退一步,却被陆屿忌按住双肩,他的禁锢很紧,白虞根本没法挣脱束缚,她羽睫轻颤:“陆师兄,好了吗?”


    陆屿忌听到那句陌生的称呼,炽热温和的眼神逐渐冷下,眼眸里似有一滩化不开的黑墨,语气却仍旧保持着温和:“阿曦小时候可从不曾这样唤我。”


    白虞身子一僵,心跳恍然停止跳动,她强颜欢笑:“是……是吗?”


    不远处路过景院的弟子们见到两人和睦相处的景象,纷纷笑着讨论:“听闻陆师兄和白师姐两人幼时便定下过婚事,真不愧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啊!”


    在场众人的眼中纷纷流露出仰慕之情,掺合着祝福。


    可下一秒,众人眼底的期待皆化为恐惧,似是见到什么妖魔鬼怪,“呲”地一下,全都跑得不见人影。


    池羡心烦意乱地靠在廊边的高柱下,捏了捏指节:“多嘴。”


    梅花纷纷坠落,可两人之间只剩沉默,率先由陆屿忌打破这份僵局。


    “阿曦小时候常常追着我唤,屿忌师兄。”他眉眼一弯,露出亲和的笑容,“阿曦莫非全忘了?”


    白虞眉眼间染上些许不自在,又勉强扯出浅浅的笑容:“怎么会忘记呢,多谢屿忌师兄精心准备的梅花饼,我们去东厨取吧。”


    廊下高柱后,有一双漆黑的双瞳死死盯着白虞,她却浑然不知,只感受到寒意包裹着全身,似自然天气,又似他的温度。


    “呵——你又骗我。”


    池羡脸色苍白,指节在一寸寸地攥紧,仿佛要将她攥在掌心牢牢掌控。


    脑海里不断浮现她对他露出的笑容,她哪里都生的好看,尤其是那张会花言巧语的小嘴,好想把她绑在身边,让她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


    池羡怒极反笑,嗓音低哑,透着坏意:“真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里面究竟装了多少人?”


    *


    白虞在东厨取来一盒满满的梅花饼,她正准备带回寝殿给池羡吃,路上恰巧碰到幼时与阿爹交往甚好的故友,就这么闲聊了一下午。


    回到寝殿时,已是日落时分。


    天色渐暗,殿门紧闭,殿内黑漆漆,无一丝漏光,密不透风。


    白虞在殿外与前辈和陆屿忌笑着告别,提着手中的食盒满心欢喜地推开殿门,一阵冷意袭来——


    窗门紧闭,屋内不见半点光亮,白虞东张西望,提心吊胆地走到茶几前点燃灯烛,转过身才看到池羡坐在榻沿边,垂着眼眸,额前碎发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池羡,你怎么黑着灯坐在这呀?”白虞走到他眼前,端着一盘梅花饼进入他的视线,“你饿不饿呀,要不要尝尝?可好吃了。”


    池羡接过她手中的梅花饼,贴着唇畔,却并未启口吞咽。


    白虞弯着眉眼看他,等他尝后的回复,等候许久,亲眼目睹池羡细长的手将那块梅花饼狠狠捏碎。


    池羡终于肯抬眸看她,眼底布满红血丝,每一根血丝都充满怒意,他起身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像金锁般死死钳住,欺身压住她。


    白虞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倒在柔软的被褥里,他一只手钳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力道不重,但也不轻,白虞憋的脸都红透了。


    “池羡,你发什么疯?放开我!”白虞的声线近乎嘶哑。


    “发疯?”池羡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那双掐住她脖子的手正在摩挲着她细腻的脸,他冷冷开口,“陆屿忌给你准备的梅花饼你就那么喜欢?”


    池羡沉重的黑影笼罩着她,眼底的寒意愈发浓重,声线暗哑:“还是说你喜欢他?”


    白虞身体一僵,看着他阴郁的面色,像极了印象中那位杀人如麻的魔头。


    她越想越委屈,明明是为他去取梅花饼,结果他还要误会她,他们之间连这份信任都缺失了吗……


    白虞赌气般,毫不避讳地赞叹:“陆公子温润如玉,淑人君子,天下哪个女子不喜欢?”


    这句话像一支无比锋利的剑刺进池羡心口,比杀了他还痛。


    好,很好,她果然是在骗他,从始至终都在骗他,昔日许下的承诺皆是谎言,有那么一瞬间,池羡想咬烂她那张诱人的嘴。


    可他还是强行忍住了,那双深邃的黑眸直直盯着她,近乎疯狂道:“那我杀了他,夺取他的身躯,再顶着他的容颜与你相爱,阿曦可还满意?”


    白虞心跳骤然加速,双瞳颤抖:“你……你疯了!”


    池羡将脸埋在她肩颈,深吸她身体的味道,侧耳贴着她的心口,听她心跳怦怦跳动。


    “阿曦怎么在颤抖?”他勾起寒笑,“你这么害怕我杀了他?我好嫉妒啊,好想现在就提着他的人头来见你,让他死不瞑目,亲眼看着我们做-爱。”


    白虞后悔和他赌气了,若再坚持下去,定会牵连到陆屿忌,他不能杀人,不能像原书中离经叛道,她好不容易才将他拉回正道,绝不能让他越走越偏。


    白虞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颈间咬了一口,露出牙印,两唇相贴,她带着报复性在他的下唇咬噬。


    池羡一手按住她的头,咬住她的上唇,鲜血在唇中漫开,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弥漫在唇中,他伸出舌尖舔净鲜血,撬开她齿尖,往深处探索。


    白虞的呼吸逐渐急促,池羡这才恋恋不舍地退出。


    她红着眼看向他,清嗓后哑着声解释:“池羡,你别生气了,我一直将陆屿忌视为师兄,并无男女之情,取梅花饼是为了你,耽误这么久是因为路上碰到爹爹的故友,便与前辈闲聊了一会。”


    他眼底的阴翳仍旧未散去,白虞眨眨眼,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又道:“我喜欢你,曾经许下的承诺是真心的,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池羡眉梢微挑,直直盯着她,似是要透过她眼底的神态,看出这句话是否是真话。


    白虞侧过身,离开他的禁锢,在掌心凭空浮现几张卡牌,她举着卡牌在他眼前晃动,弯着明眸笑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池羡被她牵去矮榻,两人手中拿着刚抽好的牌。


    卡牌共十张,池羡手上的牌皆为好人牌,而白虞手上的卡牌皆为恶魔,此牌是白虞精心设计的,无论池羡怎么抽,他手上只会拿到好人牌。


    白虞半趴在榻沿,愁闷地叹了口气:“唉,我怎么又是恶魔。”


    她凑过身,瞥向池羡手上五张好人牌,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臂,发自内心为他高兴:“抽中好人牌就要做一辈子的好人,你真的很幸运!”


    池羡抬眸看她,蹙眉问:“你不想做好人吗?”


    “我想啊,可我更想将这份幸运传给你,按照话本里的故事,若我是恶魔,我相信你一定会救我于水火之中。”


    池羡低眉轻笑,她这点小心思可真是太明显了。


    接下来的一轮抽牌,白虞抽到的五张全是好人牌,剩下的五张恶魔在池羡手上。


    白虞的眼神明显失落,池羡拿走她手上的好人牌,和恶魔混合在一起,他的声音逐渐温和:“现在你也拥有这份幸运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眼神里的情意绵绵翻涌:“阿曦,我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只取决于你,只有你能杀我,也只有你能救我。”


    白虞微微怔神,救他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容易吗?


    “时辰不早了,阿曦,我们该休息了。”池羡趁她走神之际,将她打横抱起,回到床榻。


    白虞侧躺在他怀中,他的手紧紧环抱着她纤细的腰肢,似是害怕她半夜蓦然消失,怕醒后见不到她,他很讨厌落空感,所以想将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


    白虞快睡着之际,听见耳畔传来微弱的声音,他低沉呢喃:“阿曦,别和陆屿忌走太近,我怕有一日我会失控伤了他,而失去你。”


    “我讨厌天玄观的弟子在背后撺掇你们,你是我的,与陆屿忌毫无关系。”


    “我们俩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白虞闭紧眼,在心底笑他小气、幼稚,侧过身往他怀里钻,他冰凉的身体被她逐渐暖热。


    *


    次日清晨,伶舟诩赶来白虞寝殿,神情焦急而又欣喜,他手中拿着玲珑秘宝图。


    玲珑秘宝图正是白虞要寻之物,前几日白虞还为此烦恼,寻古丹力地图只能找到前七颗上古神丹,而剩下三颗上古神丹需借助玲珑秘宝图方能知晓其位置。


    白虞心中总觉得不安,得到的似乎太轻而易举,她问伶舟诩:“此图是如何寻到的?”


    伶舟诩微微蹙眉,似是在回想,片刻后方道:“那日我路过乾霄门意外捡到此图,我想是前辈无意掉落的。”


    伶舟诩将地图摊开展示,指着图上密密麻麻的位置道:“剩下的三颗神丹皆聚集在冥魔界,此地危险重重,常有妖邪作祟,此行怕是危险。”


    白虞眉心跳动,指节捏紧几分,心中愈发觉得不安。究竟是无意掉落,还是刻意为之,引鱼上钩。


    思考之际,一滴鲜血滴落在干净的地板,她的裙摆沾上几滴鲜血,闯入白虞的视线,将她的思绪拉回。


    抬眸看去,棠溪冉面色惨白,她虚弱地抹去唇边的鲜血。


    白虞紧锁眉头,上前拽住她的手腕,焦急问:“冉冉,你这是怎么了?”


    伶舟诩的眼底充满心疼。


    棠溪冉咧牙强颜欢笑,摆手逞强道:“无碍,定是近日研究丹药过度,身体吃不消,我休息几日便好了。”


    往日不见她出现这般现象,白虞隐隐不信,又嘱咐道:“有事定要告知我们,千万莫要藏在心底。”


    棠溪冉乖乖点头。


    *


    临近傍晚时分,池羡回了一趟客房,推开门定睛一看,桌榻灯烛下压着一张白色信纸,他拆开一看,纸上署名:陆屿忌。


    那张信纸的字迹工整,写下的话带着挑拨与讽刺:


    【你以为阿曦是真的喜欢你么?若真的喜欢你,又为何不肯与我决裂?她甚至不能为了你抛下一切,这么久以来,她只是利用你。想知道她为何舍不得抛下我嘛,今夜子时玄观天洞见。】


    无论陆屿忌说的话是真是假,池羡也实在容不得他出现在她的世界。


    今夜,他会悄无声息地解决陆屿忌,再赶在天亮前回到阿曦身边,她定不会将罪责怪在他身上。


    陆屿忌这样的人,就该活在地狱。


    第66章 天玄观(四)


    夜幕降临,窗外繁星闪烁,夜色静谧,静到只能听见对方微弱的呼吸与平静的心跳声。


    池羡还是如往常一样搂着白虞歇息,她侧躺在他怀中,闭着眼,纹丝不动,像是睡熟了,格外乖巧。


    池羡直直盯着她,黑眸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着明亮,视线停留在她脖颈上密密麻麻的吻痕,听她呼吸绵绵,看她纤长的羽睫垂在下眼睑,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什么也不干,只是看着。


    待到夜色彻底静下来,他搂着白虞腰肢的手忽然松开,轻手轻脚地离开床榻,替她掩好被褥,再悄无声息地推开殿门,一切都静悄悄的,无人知晓。


    池羡在来到天玄观的第一日就已知晓玄观天洞在何处,此地为天玄观禁地,需用法力破除封印方可进入。


    可一旦进入天洞,即使洞内发生天崩地裂,洞外之人也感应不到其动静。


    陆屿忌唤他过去,便是想趁此机会除掉他,既如此,那也莫怪他下手无情。


    他回眸看了眼寝殿内躺在床榻沉睡的少女,他的唇角慢慢上扬,露出极淡的笑容。


    ——阿曦,天亮之前我会回来,而陆屿忌的身影在今夜之后将会永远消失,是陆屿忌先招惹他的,莫怪他无情。


    *


    子时将近,玄观天洞。


    玄观天洞的封印早已被陆屿忌提前破除,池羡一路走来极其顺畅,很快便到了玄观天洞,踏入洞底那刻,封印逐渐愈合,与洞外仿佛隔了一条长河。


    池羡环顾四周,漆黑一片,他的眼神逐渐凌厉,没了耐心:“你还打算藏多久?”


    漆黑中,陆屿忌迎着黑雾走来,一个响指的瞬间,整座玄观天洞变为暗红色,像个吞噬人心的血口。


    耳畔传来金属碰撞声,视线往下,暗红的锁链宛如毒蝎一般蜿蜒攀爬,再慢慢攀上池羡的脚腕、手腕、全身,死死缠绕,嵌入肌肤。


    池羡一动不动,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与束缚,唇角的笑容越发凉薄:“你们乾霄门的待客之道,很独特。”


    下一瞬,池羡捏紧骨节,手背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一阵强盛的灵力将锁链震碎。


    陆屿忌眼底没有过多的情绪,很平淡,似乎早已预料到锁链根本束缚不住他。


    “我想你在来到玄观天洞前,便已知晓我的目的。”陆屿忌薄唇微启,声音清凌。


    池羡抬眼看向他,眉梢微微挑动,垂下的眼睫遮住他眼底的暴戾,他轻轻开口:“我们的目的相同。”


    ——都是为了杀死对方。


    眨眼间,一道阵法凭空浮起,将池羡困在阵中央,暗红的锁链悬在半空,下一秒,像锋利的剑刃般刺过心脏。


    池羡只是轻轻蹙眉,待锁链尽数消散,他伸出掌心,法力破除阵法控制,他不仅没有受伤,反而笑了起来,笑他不自量力。


    “陆屿忌,你就这点小伎俩?”池羡摆摆手,眼底尽是嘲讽之意。


    陆屿忌仍旧平静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容逐渐上扬:“你别得意的太早。”


    话音方落,池羡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顺着白袍滴落在地,他捂着心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心口涣散着暗红色光泽。


    那是幽冥魔血的反噬,陆屿忌方才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引他体内的悟道丹与幽冥魔血相互冲撞。


    外伤伤害不了池羡,但他体内的幽冥魔血足以致他活生生地痛死。


    池羡眉头紧蹙,半跪在地上,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将白袍的半身彻底染成血红色。


    陆屿忌看着他跪在自己身前,大快人心,整个玄观天洞洋溢着他欣喜若狂的笑容,他半俯身,指尖掐进他肉里,咄咄逼人:“骨子里透着恶劣的人,怎配得上阿曦的喜欢?”


    “去死吧,我要看着你活生生地痛死。”


    池羡掀起眼皮看他,神情冷冽,忍受着魔血反噬带来的疼痛强行起身,却又被陆屿忌按着肩膀跪在地上。


    陆屿忌的眼底发着狠戾的光芒,语气轻快:“你死后,阿曦只会和我在一起,只会喜欢我,我会陪在她身边,陪她共度世间繁华。”


    “忘了告诉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刻,我便感应到你体内魔血旺盛,你守在阿曦身边就是个灾害,你一直在利用她,不过是为了成全你的魔道大业!”


    “我必须要替阿曦铲除你这个祸患。”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烈,近乎疯狂地说出这些话。


    下一瞬,空气中弥漫的红雾逐渐消散,几人迎着雾走来,步履坚决,气势磅礴。


    待看清来人后,池羡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掠过一丝异样。


    *


    “他不能死!”


    白虞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惊愕地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噩梦里的场景。


    她梦见池羡被凶神恶煞之人抽取魔血,活生生痛死,而她亲眼目睹他魂飞魄散却无力能及。


    白虞的呼吸急促,她垂下手,触碰到的是冰凉的床榻,而非温热的人体,平日里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已然消失,她猛然撇头,发现池羡已经消失不见。


    她还未从惊愕中走出,垂下的手捏紧被褥,冷,刺骨般的冷,也足以证明他离开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白虞急忙穿好衣裳,在他平时待着的地方瞧了眼,不见他半点人影。


    此刻,现实与方才的噩梦重合,她的心跳逐渐加速,那绝非噩梦,而是现实的预兆,她必须赶紧找到他!


    白虞急的唇色苍白,颤抖着手敲打伶舟诩和棠溪冉的客房门,将池羡失踪一事告知两人,于是三人共同寻找他的踪迹。


    *


    “好久不见,池羡。”


    沐珩和舆汩同步拖下披在头上的黑帽,露出苍老的脸庞,鬓发攀上银丝,声音沉稳而苍老:“萧彦门下出色弟子,池羡,我没想到你如今竟如此走火入魔!”


    池羡眉梢微挑,抬手抹去唇边一丝鲜血,嘴角扬起几分弧度。


    “丹月派沐珩师尊,乾霄门舆汩长老,别来无恙啊。”


    “呵——今日我们来此便是褪去你体内的魔血,魔道落败百年,若重修魔道,幽冥魔王复苏,天下苍生将不得太平。”


    “本想看在萧彦面上放过你这次,可你体内魔血强盛,难以重返正道,你暗中还私自收集上古神丹,只为颠覆苍生、重修魔道,这世间是容不得你了!”


    一声声责怪砸进池羡耳畔,他的神情恍然片刻,像是陷入绝境之人在进行最后的省问。


    这一路走来,他对白鸾曦一次次包容、一次次心动,受她影响早已忘记最初收集上古神丹只是为了重修魔道,再借她体内的赤鸾神力毁天灭地,让这世间万物归属冥魔界。


    可他现在不想这样做了,若他做出此事,她会生气、会厌恶他,甚至想杀他。


    他害怕,怕失去她。


    可他体内存有幽冥魔血,他活在这世间一日,便要达成幽冥魔王与他的约定,替魔王重修魔道。


    或者……他就跪在这,等死吧。


    至少他现在死了,魔血消散,约定已毁,他今后不用再帮魔王重修魔道,她也不会厌恶他。


    生命截止在此,一切都刚刚好。


    灵光闪过,沐珩和舆汩共施法术,召唤出断魂台,断魂台现世,从天而降压在池羡身上,金光肆意抽取他体内的魔血,抽筋剔骨般疼痛。


    池羡认命般闭上眼,浑身淌着鲜血,白袍彻底染成血红色,黏腻的魔血沾染在墨发上,血珠挂在下颌角,将掉不掉。


    断魂台似是要将他体内的鲜血尽数抽取,整座玄观天洞传来少年嘶声裂肺地痛嚎。


    ——疼,特别疼,仿佛心脏裂成两半,利剑刺穿血管,疼到他没法睁开眼。


    他原以为他会死在玄观天洞,他以为没人会救他,甚至发现不了他的尸体。


    眼前一片漆黑,生命仅剩最后一口薄弱的虚气,一束金光刺入眼底,他的眼皮微微跳动,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


    众人抬手拂袖遮住迎面而来刺眼的光芒——


    玄观天洞破开一道大裂缝,白虞手持凤舞剑,逆风而来,霓裳飘扬,剑光掠过,击碎断魂台,以剑灵施阵护住池羡身躯。


    金光逐渐淡去,沐珩和舆汩充着怒意的眼神瞪向她,大发雷霆地责骂她:“白鸾曦!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是幽冥魔王后任,难道你要为了护他与正道作对!!”


    白虞深深鞠躬福礼,似是在向沐珩与舆汩赔罪。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她说的算,她说过的,要护他、陪他。


    少女的青丝在风中飘散,她执剑盛气凌人道:“他是魔又何妨?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意中人!”


    “若你们执意要杀他,便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


    沐珩和舆汩气的脸色铁青,手指在不断颤抖,“你,你!你真是不知悔改!那就莫怪师尊不讲情面!”


    断魂台再次浮现在半空,但这次不同,玄观天洞外黑雾笼罩,看不见半点月光,耳边传来“轰隆”雷声,震耳欲聋。


    池羡睁着凝有水雾的黑眸看向她,多种情绪暴露在眼底,或担忧、或质疑、或恐惧,又或庆幸,甚至夹杂着一丝欣喜。


    庆幸她赶来及时救他,欣喜她在外表明对自己的心意。


    白虞一步步迎向前,步伐沉稳,像是下定决心要护他平安。


    池羡半跪在地上,艰难地抬手扯住她的裙摆,两人的视线相撞,他微微启唇,似是想说什么,但身体承受剧烈的疼痛致使他开不了口,仿佛有人掐住他的脖子,堵住他说话。


    白虞视线往下,看着他红润的眼眸,夹杂着恐惧与担忧,他这样的人竟还会为她担忧?


    白虞骤然有点想笑。


    她半俯身,牵住池羡毫无温度的手,仿佛触碰到一块冰锥,她抹去他下颌悬挂的血珠,将血珠滴落在剑身。


    白虞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明眸在漆黑中格外耀眼,语气温和且不失力量:“我陪你沉沦魔道,这次换我护你。”


    她起身,握紧凤舞剑,一人独自冲向前,凤舞剑挥过半空,强盛的剑灵冲碎断魂台,同时刮伤沐珩和舆汩的脸颊,鲜血溢出。


    随后,千千万万个断魂台从天而降,镇压在白虞身上,使她无地可容。


    雷声渐大,千万个断魂台聚集一身,压垮白虞,凤舞剑也因此起不了身,躺在地上不断挣扎。


    顷刻间,一道断魂雷从洞缝径直吹落,劈打在白虞全身,凤舞剑的剑灵在缓缓褪去。


    两道……三道……


    四道……五道……


    接连不断。


    凤舞剑的剑身已出现稀稀疏疏的裂缝,仿佛下一秒便要裂开。


    白虞开始拼死挣扎,可随着断魂台与断魂雷不断增加,她的力气逐渐消散,鲜血从口中涌出。


    一道断魂雷,便叫人生死难料,更莫提她不断承受断魂雷的攻击,届时,不是死那也得残废。


    “阿曦!!”池羡忍受着疼痛缓缓起身,他的心脏怦怦跳动,耳鸣贯穿双耳。


    “白姐姐!白师姐!”


    伶舟诩和棠溪冉赶来此地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凄惨的画面,两人施法击伤沐珩与舆汩,为白虞博取一丝喘息的机会。


    沐珩大怒:“冉冉!难道你也要违背师尊吗?!”


    棠溪冉进退两难,皱着眉头跪了下来,她哽咽着祈求沐珩:“师尊,我求你放过白姐姐和池师兄,他们并非坏人,他们绝不是魔,这一路走来,我们最清楚不过。”


    沐珩没看她一眼,神情冷淡:“离开这,这是师命,不得反抗!”


    眼见白虞唇色苍白,渐渐失去反抗、失去生命力,棠溪冉心灰意冷地起身,与伶舟诩共施灵力,击碎一个又一个断魂台,拦截一道又一道断魂雷。


    “逆徒!”沐珩恨铁不成钢。


    棠溪冉的声音铿锵有力、坚定不移:“我相信白姐姐和池师兄即使成魔,也会护这世间太平,师尊,徒儿不孝,但徒儿不能亲眼看着挚友死在眼前,我绝不能再一次束手就擒,待此事了结,徒儿自会回宗领罚。”


    断魂雷砸在白虞身上,一次比一次猛烈,棠溪冉脸色惨白,似是快要用尽灵力。


    白虞真的很怕疼,这次的断魂雷比上次在仙界承受的紫月雷还要痛上千倍百倍,她连呼出一口气都异常困难,仿佛下一秒便要死在断魂台中。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她已承受多少道断魂雷,数不清。她闭上双眼,眼前的世界只剩漆黑。


    “砰——”


    断魂雷截止、不再落下,千万个断魂台击碎、似灰影般消散,在场众人被一道强盛的暗黑力量击倒在地,重伤累累,直不起身。


    池羡一身血衣,银丝包裹着墨发,一瞬间沧桑了许多,他抱着白虞,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逐渐冷下,似是生命在进行倒计时。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呛的众人根本呼吸不上,眼睁睁看着他抱着她离开玄观天洞。


    池羡纤长的睫毛染成了白色,像一层雪覆在上面,他清寒的眸子冷到极点,迈出的步伐格外沉稳。


    他下颌紧绷,声寒如冰,嗓音嘶哑,声线带着颤抖:“阿曦,我们回家。”


    ——回到一个无人知晓、无人叨扰的深渊,守着她那具冰凉的躯体。


    第67章 囚灵深渊(一)


    冥魔界,崇麟殿。


    宽敞浩瀚的冥魔界,漆黑无光,只剩暗红的烛光照映,少年一身黑衣,坐立于魔椅之上,额发遮住他眼底的幽冷,强大的气场带来盛气凌人的压迫力。


    魔椅之下的魔兵们纷纷跪地,声音洪亮,气势磅礴:“恭迎幽冥魔子归来,尔等听由尊上安排!”


    池羡并未吭声,魔兵们便一直跪着,忽而一道森冷的目光扫过身侧悠闲自得的玄鸦,玄鸦忙铺展翅膀飞到池羡跟前。


    “主人,鸦鸦已查到裴希的身份,她确是池沧的亲生女儿,璃霜死后,池沧再娶京中贵女裴芸,与裴芸共生下裴希。”


    池羡的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群跪地的魔兵,微微驱动长指,薄唇轻启:“把她给本尊抓回来,还有裴芸一同抓回。”


    “遵命!”魔兵们纷纷起身。


    那道幽冷的目光还未散去,玄鸦打了个喷嚏,又道:“那个女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凤舞剑断裂,她失去了剑灵。”


    池羡垂着眼眸,目光逐渐暗淡。


    他之所以回归冥魔界、替代幽冥魔王,便是那日在天玄观,阿曦遭遇断魂雷生死未料,他体内的幽冥魔血彻底爆发,冲破一切禁锢,击碎断魂台,而他也遭受到了魔血的二次反噬。


    阿曦体内的赤鸾神力为她保留一丝生气,经多日治疗,如今这才脱离生命危险。


    而天玄观那日赤鸾神力气息显露,沐珩和舆汩定已感受到神力在她体内,往后定会想方设法寻到她、夺取她体内的赤鸾神力,以此来除掉他这个祸患。


    赤鸾神力属于阿曦,他不会让任何人夺走,最后一段时间,他会以己身摧毁上古神丹,逼她恨他、杀他,助她渡化神力,飞升鸾女。


    ——达成她的心愿,还世间太平。


    “还是修复不了么?”池羡眉心微蹙。


    她那样高傲的人,若醒后得知自己因护他而废弃剑灵,定会心痛不已。


    “主人,若无赤鸾神力护佑,她早就死了。凤舞剑并无神力,如今断裂,怕是再强的灵力也修复不了!再说主人你身受重伤,还遭魔血反噬……”


    “够了,废话真多。”池羡听着逐渐不耐烦,体内的魔血隐隐作痛。


    池羡起身,厚重的长袍随之拖动,玄鸦眨巴着眼,呆头呆脑地问:“主人,你要去哪?”


    “凤舞剑当真修复不了,主人别再打凤舞剑的主意了,还是好好调养,抑制魔血反噬吧!”


    池羡脚步忽而停下,带有杀意的眼神瞥向玄鸦,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本尊去看她,何时还需向你汇报?”


    玄鸦一时沉默,耷拉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主人远去的身影,孤寂、冷漠,像是失去了一切生机。


    玄鸦打心底讨厌白鸾曦,自从她的出现,主人对它的关心全都转移到她身上,还会经常责怪它,可却从不见主人凶过她,眼前的少年还是它印象中的主人吗?


    ——都怪那个红颜祸水的坏女人。


    *


    青玄殿,梅花飘落,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花香。


    殿外小院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如今是寒冬时节,本该在夏季开的花,这时却在小院里开的格外旺盛。


    这些全是池羡的手笔,他用灵力维持着整座虚幻的冥魔界,若无魔界之人传讯,外人根本不知冥魔界已复苏。


    用灵力稳固的冬日暖阳照在他身上,可他却觉得无比的寒冷,似身居冰天雪地,冰锥扎入心脏般,疼痛和寒冷包裹着全身。


    池羡远远眺望屋内平躺在榻上的女子,眼底的恐惧渐渐浮出,他在心底向她道歉,接下来他所做的事随时都会让他们的关系分崩离析。


    可阿曦如今失去剑灵,她不能再失去赤鸾神力了。


    哪怕他死,也要为她护住那份神力。


    池羡轻轻推开殿门,屋内的樱花香扑面而来,他走到榻沿边,坐下,牵住她冰凉的手,静静盯着她,听她微弱的呼吸声,看她轻微细小的身体起伏。


    许久后,大概消逝两个时辰,白虞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呼吸逐渐急促,轻咳两声,缓缓睁开眼。


    暗黑色调的天花板闯入眼帘,是她从未见过的,视线往下,一缕银丝垂在她指缝间。


    她撑着身体艰难起身,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天玄观,遭断魂雷击打后,体内五脏六腑仿佛裂开般,仅剩最后一口气,她耷拉着眼皮看到池羡的身影,她躺在他怀中,离开天玄观。


    白虞回过神,撞上池羡清冷疏离的目光,她顾不上思虑,紧紧抱住他,语气欣喜,还带着一丝哽咽:


    “池羡,你没事可太好了,我们都没事了!”


    池羡并未回应,双手垂下,不肯回抱她,他的眼眶逐渐发红,幸在额发遮住眼底的红晕。


    白虞总算意识到不对劲,睁开眼环顾四周,松开他,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还有那张阴沉的脸,她微微怔神。


    池羡起身,眉梢微挑,嗓音低沉,浑身透着冷冽的气息:“这里是冥魔界,池羡早已死了,而你眼前之人正是幽冥魔王。”


    幽冥魔王??!!


    白虞捏紧骨节,目光愕然,一路走来经历这么多困境,她还是没机会改变冥魔的诞生吗?


    如果眼前人真是幽冥魔王,那他便占据了池羡的神智与记忆,她控制得了池羡,却控制不了幽冥魔王。


    既如此,那便早日将他杀了。


    白虞抬起狠戾的眼神看向他,伸手召唤凤舞剑,可等候许久,凤舞剑仍没有半点动静,仿佛失去生命般。


    池羡转过身,看她原地挣扎,无可奈何的模样,唇角慢慢上扬,将破裂的凤舞剑扔到她眼前。


    “早料到你会想杀了我,所以我摧毁了凤舞剑,如今你已失去剑灵,不过是只蝼蚁——”


    他抬起手轻抚她细腻的脸,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眨眼间,又狠狠掐住她的下颌,逼她抬起眼与他对视。


    “你只能待在冥魔界,看我如何一步步摧毁世间、重修魔道。”


    “恨我吧?可是你却杀不了我,白鸾曦,你好可怜。”


    白虞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脸,泪珠在眼眶里打滚,哑着声线怒道:“你滚!我活着一日,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你!”


    池羡眼底的红晕加深,心脏如千万只蚂蚁在爬行、咬噬,他甩开她,离开青玄殿,殿门重重关上,随后耳畔传来落锁的声音,房内只剩漆黑。


    眼眶的泪珠不争气地滚落,白虞用尽全力摔掉破碎的凤舞剑,金属破裂声砸入两人耳底。


    白虞攥紧被褥,指节发白,呼吸逐渐急促,屋内女子的哽咽声传入池羡耳畔。


    他站在殿门外,神色恍然,内心一片慌乱,分明是大晴天,可他却看不见半点阳光,像个失去方向的旅人,他平生从未有过比此时还茫然的时刻。


    他一直没走,脚步似乎被异物缠住,迈不出半步。


    就这样,他守在殿外一下午,听她拍门的声音,听她嘶声裂肺地说要杀了他,听她砸碎殿内所有物品。


    在殿外守卫的魔兵蠢蠢欲动,抬眼看向池羡,而池羡仍旧保持着平静冷淡的神色,不肯放她出去,让她从心底恨他。


    直到傍晚时分,殿内没了动静,许是她累了,或是接受现实,省点力好接下来与他继续作对。


    傍晚,池羡命魔兵给她准备丰富的膳食,如他所料,她没吃。


    池羡那夜始终没出现,膳食从晚上摆到早上,连位置都不曾改变过。


    第二日,池羡用灵力重建昨日她砸碎的那些物品,命人重新搬到青玄殿。


    魔兵们抬起沉重的物品推开殿门,池羡伫立在殿外,远远地眺望她,看她脸色苍白,面无生机地坐在榻沿边,眼下生出淡青,像是一整夜没阖眼。


    不是说要杀他吗?折腾自己算什么?!


    池羡攥紧拳头,眼底的愠怒浮出,从身后魔兵手上抢走早膳,沉着一张脸走进青玄殿。


    魔兵们见状急匆匆摆好物品,赶忙退出青玄殿,自觉地关上门。


    殿内仅剩两人,寒意席卷全身,白虞慢悠悠地抬起眼看他,唇线紧绷,眼底的杀意将她覆没,她顺走枕下的小刀,藏在宽敞的袖笼里。


    池羡朝她走来,将早膳放在矮榻上,语气冷淡如冰:“过来用膳。”


    白虞咬紧牙关,恨不得下一秒狠狠咬上他脖颈,用力咬掉他一块肉,她下榻,朝他走去。


    在靠近他的那瞬间,袖笼间的小刀擦过他脸颊,苍白的脸上淌出鲜血,缓慢地滴落在地,唤回池羡的思绪。


    他用灵力禁锢她,一根粗壮的金绳捆在她腰间,狠狠勒住,池羡夺走她手上的刀,亲手将刀捏碎,化成碎片如灰影般消散。


    “一把小刀,不足以致我死,倒会让你生死未卜。”


    池羡那双深邃的黑眸盯着她,不带半点温度,冷得要将她温热的骨头嚼碎。


    白虞开始上下挣扎,额角冒出几滴冷汗,死死咬着牙关。


    池羡端着早膳放在她眼前,用着命令式的语气:“吃。”


    白虞还是不肯张口。


    池羡唇角扬起一抹森冷的笑意,他将早膳送进自己嘴里,按着她的头,狠狠吻上去,两唇相贴,他张开口伸出舌尖,撬开她齿关,将早膳送进她嘴里,液体流出,他不肯松口,逼着她吞咽下去。


    白虞呛到了,捂着胸口咳嗽,羞耻的泪水挂在眼角,眼底的怒意更浓。


    池羡擦去她嘴唇的水光,掐着她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后再不吃,我便次次亲自来喂你吃。”


    腰间的金绳松懈,白虞拔下头上戴的梨花簪,狠狠摔在地上,又从腰间佩囊里掏出冰魄珠,亲手将它砸碎。


    冰魄珠碎掉的那刻,她的心也在痛,她在赌,赌自己是否还能唤醒池羡的神智。


    昨夜一整夜未睡,她想了整整一夜,总算想清楚——


    她还不能杀他,只因为幽冥魔王占据着池羡的身体和神智,她得想办法唤醒池羡的神智,共同对战幽冥魔王。再不济,便是寻到能唤回池羡的法子。


    若现在盲目杀他,池羡也会死,和幽冥魔王共同死去。


    而她现在剑灵全无,若想杀幽冥魔王,便只能另修法术,可在这青玄殿,日日受他关注,若是修习法术他知晓后定会阻止。


    池羡看着地上破碎的冰魄珠,眼底掠过愕然,随后乔装成毫不在乎,冷笑一声:


    “砸得好,白鸾曦,你以为本尊会在乎、会心疼吗?本尊不过是有他的记忆,可本尊并不怜惜他的过往,也并不在乎你们这段感情。”


    “本尊关押你,便是想看你像只蝼蚁,永远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永远都挣脱不了本尊的掌控。”


    白虞红着眼,紧蹙眉头,那双明亮的鹿眸此刻充满戾气,她的声音清冷,透着失望:“贱人!”


    “我都拿刀对着你了,你还是不肯将我押进冷殿,你就这么放不下我嘛?”


    池羡那双黑瞳不易察觉地颤动着。


    冷殿?她想要去冷殿?


    那里荒木丛生,夜里常常伴有野兽嘶吼声,吃不饱穿不暖,夜夜寒冷,是只有犯了天大罪行的魔兵才会去往冷殿。


    那她要去冷殿做什么?


    第68章 囚灵深渊(二)


    池羡恢复眼底颤动的神色,微微眯眼,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她,两人对视许久,似是要从对方眼里看出端倪。


    许久后,池羡笑了,冷笑打破僵局。


    “本尊允了,即刻将你送去冷殿。”


    白虞深吸一口冷气,全身紧绷的细胞逐渐放松下来,眼底可见的轻松。


    “不过——”


    白虞抬起谨慎的眼眸看向他。


    “在此之前,本尊要取走你体内的九花玉露丹和涅槃重生丹。”


    白虞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连同呼吸在此刻停滞,“不行”二字挂在嘴边,却被她硬生生吞进肚中。


    下一瞬,黑雾闯进白虞心口,将她体内的两颗神丹抽出。


    白虞咬着舌头,面色痛苦,眼底的红血丝忽隐忽现,神丹离体,还挂着一丝黏稠的鲜血,滴落在地。


    黑雾消散,白虞跪在地上,唇色发白,抬起不屈的眼神看他,心底的恨意再次加深,舌头被她咬破,可她却感受不到疼痛,直到口腔中灌满血腥味,她才渐渐松口。


    那张曾经待她温柔的脸,如今却恶狠狠地看她,她也越来越讨厌那张脸了。


    “来人,将她带去冷殿,没本尊的命令,不许擅自离殿,若被本尊发现,所有人跟着领罚。”


    “遵命!”


    魔兵们轻手轻脚地抬着她离开青玄殿,将她关押在冷殿,殿门再次上了锁,守在殿外的魔兵纷纷感慨她命运悲惨,非要惹尊上生气。


    可冷殿内的白虞却笑了,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皓齿,冷冷地笑,全身感到莫名的轻松。


    ——逼他将自己押去冷殿,只是她的第一步计划。


    她说过,她活着一日,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他。


    *


    池羡捏紧掌心的两颗神丹,魔血在体内蔓延,灌入心脏,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脏隐隐作痛,眼眶发红。


    如果恨他能助她尽快觉醒赤鸾神力,那么他觉得是值得的。


    真相背后的痛苦由他一人承担便好。


    思绪间,玄鸦铺展着翅膀飞来,站在池羡宽阔的肩臂上,凑在池羡耳边叽叽喳喳:“主人,裴希和裴芸已被抓回,如何处置?”


    池羡眼底的红晕消散,抬起狠戾的黑眸,露出极浅的笑容:“她是本尊同父异母的妹妹,本尊自该好好会会她。”


    冥魔界,崇麟殿。


    裴希和裴芸身上捆着坚固的金绳,由法术制造,越是挣扎金绳便越是捆紧,母女俩相互依靠,看着眼前陌生而又危险的男人。


    池羡神情冷淡,玩弄着手上玄鸦的鸦羽,声色慵懒:“好久不见,裴沓樰獨家諍裡希。”


    裴希唇线抿直,眼底布满红血丝,捏紧拳头,浑身透着愤怒:“是你杀了我爹!我要杀了你!”


    池羡眉梢微挑,轻轻驱动长指,束缚着裴希的金绳掉落在地。


    裴希起身,从袖口掏出一柄弯剑,快步冲向他,剑尖狠狠刺向他心脏,似乎要将一切愤怒全都发泄在剑上。


    剑离心脏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池羡两只长指抵住剑尖,弯剑不再有前进的机会。


    裴希双手握剑,用力全力往深处扎,因力道过大导致面目扭曲。


    下一瞬,池羡亲手碾碎眼前这柄弯剑,灵力重击裴希心口,将她冲撞回原地。


    他起身,掌心的黑雾浮出,包裹着裴芸,将裴芸吸至眼前,他掐着裴芸的脖颈,力道不重,但也不温柔,居高临下地看着裴希。


    裴希半趴在冰凉的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声线暗哑,透着愠怒:“放开我娘!”


    池羡眼底的寒笑愈发浓重,掌心的力道逐渐加重,他看着裴芸憋红了脸,呼吸逐渐薄弱,溢出嘲讽的笑意:“裴希,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若他再不放手,她娘真会死在他手里。


    裴希打心底感到害怕,强行压下心头的愠怒,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声线哽咽,仍藏着不屈:“求你放了我娘,今后,我愿听由——”


    “尊上安排。”


    最后四字,她几乎咬着牙坚忍说出口。


    池羡半眯着眼看她,恍然松手,裴芸重重摔在地上,唇角挂着一丝鲜血,气息越发薄弱。


    “从今往后,你们母女去往冷殿打扫杂事,需将冷殿打理好,若冷殿出事,本尊定不会放过你们。”


    池羡那双森冷的寒眸盯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俩。


    “遵命。”裴希搀扶着体弱的母亲,眼底的心疼流露,“娘,我们走。”


    她半回眸看向他,眼底藏匿的杀意尽数暴露。


    *


    冷殿,荒草丛生,寂寥荒败。


    如今寒冬季节,每到傍晚时分,冥魔界的温度逐渐下降,刺骨的寒风从窗缝刮进,扎入白虞体内。


    冷殿空阔,只有一张矮小狭窄的草榻,一张破旧不堪的小木桌,和一面有了裂缝的铜镜。


    白虞垂着眸,抬手抚摸铜镜上的小裂缝,双目无光,像是被夺舍般。


    她在心中暗想,她和池羡之间的感情,是否也像铜镜般,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无数条裂缝呢?


    思绪间,殿外魔兵们拖着两位女子来到冷殿,将她们狠狠摔进殿内,殿门紧闭,再次上锁。


    殿外巨大的动静拉回白虞的思绪,她抬起眸,透过窗口隐约看到池羡的身影。


    一身黑,身姿挺拔,即使远远望去,也透着常人难以接近的冷意。


    她回过眸,清冷的目光扫过眼前两名女子,待看清两人的面目后,那双平静的鹿眸微微颤动。


    眼前之人是裴希,他把裴希抓来干什么?监视她吗?


    “他……尊上派我来清扫冷殿,照顾你。”裴希将怀中抱着的厚被褥轻放在草榻上,眼底流露出同情。


    白虞突然有点想笑,他好虚伪,嘴上说照顾,实际上就是想派人来监视她每日的行动。


    白虞放下手中的铜镜,眼睫垂下,声音依旧冷淡:“你走吧,告诉他,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来此照顾她的任何人,都会严重影响到她今后的打算。


    “可是……”裴希左右为难。


    白虞抬起冷眸,一意孤行:“若他不放心,便亲自来我这。要罚,我一人承担,我不会把任何无辜之人牵扯进我们这段恶化的关系中。”


    裴希一时沉默,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后,才请殿外守卫的魔兵打开殿门,离开这座冷殿。


    白虞见两人走远,冷殿又恢复到平日的寂静,她从袖笼里掏出曾经记载池羡的《魔犬忌讳经册》,翻开第一页,纸上写着:


    一,不能与魔犬池羡有身体接触,更不能亲他,轻则警告,重则掐脖。


    白虞那双眼眶逐渐红透,环顾四周,周围只有黑墨水,并无笔纸,白虞伸出中指,沾上黑墨水,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二,我讨厌他,讨厌他的全部!


    随后,她翻开第二页,在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字,看着纸上陆屿忌的名字,她捏紧掌心,撕下纸页,将它折成一只千纸鹤。


    白虞走到冷殿后窗,轻轻抬起窗,冷风刮过脸颊,像针刺入肌肤,她动用灵力,将千纸鹤传去天玄观。


    她垂下眸,盯着掌心微弱的灵力,唇角扬起极浅的笑容。


    好在曾经在丘欲雪时,池羡教过她几招驱动体内微弱的灵力,她虽失去剑灵,但她还可以修习法灵,只不过还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有长进。


    而另一边,崇麟殿。


    昏暗的灯烛下,池羡执笔在信纸上描摹,先是描摹她的画像,再不知不觉中写下一段话语:


    阿曦,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无数次恨我自己。如果我只是一介凡人,你就不会被牵扯进此事。可当下赤鸾神力气息强大,沐珩和舆汩联手各宗派长老、弟子寻找你我踪迹,我不得不将你锁在冥魔界,此处是对你最安全的地方。待我体内魔血凝聚成万邪不侵丹,我会独自前往炼狱封锁上古神丹,助你彻底觉醒赤鸾神力、飞升鸾女。今后再无幽冥魔王,你恨的那个我,也会随之消散。能够遇见你,是我此生荣幸。


    “主人,不好了!”玄鸦铺展着翅膀飞来,语气焦急,“封锁冥魔界的结界已被突破一层,若再这样下去,他们定会杀进冥魔界!”


    池羡猛然抬眸,捏紧信纸,将信纸塞进上锁的木柜里,起身匆忙离去。


    “是沐珩和舆汩?”池羡瞥向玄鸦。


    “是。主人,以你的灵力绝不可能打不过他们,干脆将他们都杀了吧!免得总是叨扰主人静心修养。”


    池羡那双黑眸在夜色中渐渐冷下,他还不能杀他们,阿曦曾经说过,他们与阿曦的爹爹是故友关系,杀了他们,阿曦定会生气。


    “本尊自有自己的做法,何时轮到你指点本尊做事?”池羡睨眼看向玄鸦,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玄鸦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鸦鸦遵命,不敢冒犯主人!”


    池羡赶来结界破裂处,动用灵力将破裂的结界补全,再在新结界加厚了一层,若有人击破结界,会遭受到灵力反噬。


    如今沐珩和舆汩已发现冥魔界的存在,池羡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可是冥魔界是他用灵力创建的一个虚幻界所,若无外人传讯,他们是如何知道冥魔界的存在?即使知道,也不可能精准找到冥魔界的位置。


    除非……


    池羡眼皮微微跳动,抬起幽冷狠厉的黑眸,看向黑空时,一眼便看到一只千纸鹤闯进结界,朝着冷殿的方向飞去。


    是她!是她暴露了冥魔界的位置!


    池羡怒极反笑,驱动长指朝着千纸鹤的方向发动,一道黑雾及时拦截半空中飘荡的千纸鹤。


    千纸鹤降落在他手中,池羡将其拆开,信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有她的字迹,也有陆屿忌的,两人即使隔着千里远,却还是有书信来往。


    池羡心底的怒火越烧越旺,指节攥紧信纸,将其捏碎,压着愤怒看向冷殿:“去冷殿。”


    冷殿,榻前微弱的烛火徐徐摇曳,半灭不灭。


    白虞躺在草榻上,草根扎着她瘦弱的脊背,寒风袭来,她的身子微微抖动,裹紧身上厚重的被褥,可仍觉得寒冷。


    心脏跳动逐渐加快,仿佛暗示着即将到来一场灾难。


    她抬眸看向透风破旧的窗口,眉心跳动。


    冷殿一如既往的寂静,一切仿佛死了般,直到耳畔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上锁的殿门徐徐推开,锁链掉落在地,发出金属碰撞声。


    白虞的呼吸戛然而止,烛光彻底熄灭,殿内陷入漆黑,她睁开一只眼,在漆黑中看到一个长长的黑影朝她走来,浑身透着冷意。


    “白鸾曦,你睡得着吗?”


    池羡提着一盏暖黄的灯笼轻步走到她榻边,深邃的黑眸直直盯着她,似是要将她吞入腹中。


    白虞心头一颤,眼皮跳动,额角冒出冷汗,她捏紧被褥,告诉自己不能慌乱,不能让他看出她怕他。


    池羡盯着她,看到她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唇角露出森冷的笑容,半俯身凑在她耳边,语气带着蛊惑:“白鸾曦,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晚来找你?”


    他冰凉的气息缠绕在她耳畔,吐在她脖颈,痒痒的,白虞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池羡低眉轻笑,拆开信纸,空气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纸声。


    白虞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心中的慌乱要将她淹没。


    池羡微微启唇,压着心中的怒意念出那个名字:“陆屿忌——”


    白虞猛然睁开眼,撞上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到他那张阴沉恐惧的脸,双瞳一震,险些昏厥过去。


    她坐起身,捂着被褥,将自己包裹起来,后退几步,缩到榻角落,与他保持距离。


    池羡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拉过来,浑身透出的寒意将她包裹,他嗓音低沉,暗哑:“是本尊近日太纵容你了吗?你竟还敢传信给外人。”


    白虞鼓起勇气直视他:“他不是外人!”


    池羡掐着她下颌,逼她直视他,眼中的怒火溢出:“本尊说他是外人,就是外人!”


    “你还敢为他狡辩,当真是情深意切的亲梅竹马,你莫非是忘了,你如今被本尊关押冷殿,你属于冥魔界,是本尊的人!”


    白虞指节发白,瞪眼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样的人,也只会用下三滥的手段,你根本就不配得到爱。”


    “你关得了我的身,却关不住我的心,等我有朝一日亲手杀了你,我仍旧可以恢复自由,可以去见他。”


    池羡微微怔神,见他?所以她是承认心里有陆屿忌?


    她果然一直在骗他。


    池羡步步逼近,咬住她的唇,欺身将她压在草榻上,两人舌尖交缠,吻的猛烈,白虞眼角垂落一滴泪,淌在他指尖,池羡顿住,抬眸看向她。


    她哭了,和他亲热就这么抗拒么?


    连绵不断的泪水彻底点燃池羡的坏意,他往下吻,将她碍眼的寝衣扒下,垂落在臂膀,吻着、揉着那处柔软。


    快感要将白虞淹没,一阵胀痛唤回白虞仅剩的清醒,她用尽全力推开他,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她提着撕烂的寝衣,抹去眼角的泪水,怒骂:“坏种!你倒不如杀了我!”


    他定看了那封信,也定知晓她暗中修习法术的秘密,日后定会防备她、阻止她。


    既如此,杀不了幽冥魔王,也救不回池羡的神智,那倒不如杀了她,一了百了,又何必遭受苦楚。


    “杀你?”


    池羡那双平静的黑眸闪过一丝波澜,心脏隐隐作痛,他蹙紧眉,拽住她瘦弱的肩头,死死禁锢着,声音近乎疯狂:


    “白鸾曦,你给本尊听好了,你不许寻死,不是说要杀本尊吗?本尊等着你。”


    “如果你死了,本尊……本尊将你的尸体日日带在身边,给你施展灵力,将你的魂魄唤回,让你死不瞑目。”


    “你必须活着,亲眼看本尊重修魔道,再陪着本尊老去、死亡,一起埋葬,生死相依。”


    她静静地看着他面目狰狞,语气疯狂,又掺着乞求。


    他怎么可以这么坏,把她逼成一个疯子,还要她陪着他死,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就这么喜欢互相折磨吗?


    白虞感到全身乏累,用尽全力挣脱他的禁锢,白了他一眼:“别碰我,疯子。”


    她重新躺回草榻,背对着他,很明显不想再见到他。


    池羡深吸一口冷气,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她,贪婪疯狂的眼神将她包裹,坠落在地的灯笼忽明忽灭,将他那张脸衬得更加阴沉,像是地狱深渊跑来的恶鬼。


    白虞知道他一直没走,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随着时间流逝,疲惫席卷全身,她陷入了梦乡。


    池羡见她一动不动,睡得昏沉,临走前轻声替她掩好被褥,静悄悄地离开这座冷殿。


    一觉睡到天亮,耳畔传来落锁的声音,白虞缓缓睁开眼,全身紧绷着,抬起警惕的眼神看去。


    池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魔兵,魔兵手中端着两件华贵繁荣的婚服。


    白虞的目光扫过那两件婚服,蹙着眉头问他:“池羡,你又想做什么?”


    池羡接过那两件婚服,捧着一件黑红色为主色调的婚服在她眼前晃动,又捧着一件暗绿色的婚服试看,他露出虚伪的笑容:“阿曦,喜欢哪件?”


    白虞听到他口中“阿曦”二字,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都不喜欢。”她看了一眼后,便将视线转移到窗外。


    “是吗?”池羡神色平淡,似是早已料到她会这样说。


    他走近她,用着不可抗拒的语气说:“既然阿曦都不喜欢,那我便替阿曦挑一件,这件怎么样?”


    是那件黑红色的婚服,他扳过她的脸,逼她正视那件婚服。


    “阿曦乖,试试这件合不合身?”


    白虞极其抗拒:“池羡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不喜欢!”


    池羡眼底的笑意全无,只剩下淡漠,他俯下身抱紧她,似是要将她嵌入体内,紧紧勒住,不让她有反抗的机会。


    他抬起手,梳理她枯燥的发尾,发丝缠绕在指缝,被他攥在掌心。


    “阿曦又不乖了,那本尊只好亲自帮你换衣了。”


    白虞用尽全力在他怀中挣扎,却始终未能挣脱禁锢,仿佛蚍蜉撼树般,她红着眼哭着说:“不要,我喜欢……我喜欢白色的,换成白色的婚服。”


    池羡停下手上的动作,在她脖颈轻轻咬了一口,白皙的肌肤印出他的牙印,他松开她,起身离开冷殿。


    只留下冷冰冰的一句通知:“明日本尊接你回崇麟殿,后日大婚,阿曦好好修养,切勿再惹本尊不快。”


    冷殿的门再次上锁,恢复死寂,空气里透着冷意,白虞半跪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那扇上锁的殿门。


    她该怎么办,难道真要被他囚一辈子吗?


    第69章 囚灵深渊(三)


    一阵寒风袭来,拂过白虞凌乱的发丝,窗外传来扫枯叶的窸窣声,白虞撇过头,看向窗外,眼底浮现裴希的身影。


    风声渐大,殿门前扣紧的锁链撞击着门闩,产生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白虞转过眸,直直盯着那扇殿门,眸光逐渐暗下。


    她现在还不能死,她要逃出去,要修习神力,还要阻止池羡重修魔道。


    大不了就与他同归于尽,至少最终目的已经达成,这样才不枉她一路走来遭受的磨难。


    再说,她还有系统,指不定死了系统会自动将她送回现实世界。


    可是该如何阻止他重修魔道呢?


    白虞的眼睫轻轻颤动,思虑许久,恍然想到池羡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他说明日要接她回崇麟殿,那么崇麟殿说不定有书籍记载阻止重修魔道的方法。


    看来她得装的温顺点,让他对自己松下戒备之心,才方便她在崇麟殿找到其方法。


    白虞吸吸鼻,起身站在窗前,平静而冷淡的目光眺望着前方那座威严的崇麟殿,她在心底不禁冷笑。


    *


    “噗——”


    “主人!魔血又反噬了!这可怎么办?!”


    池羡捂着心口紧蹙眉头,指尖紧抓木制的桌沿,沿边刻上指痕,他手背上的青筋显露,似是在叫嚣着心底的疼痛。


    桌上有一摊暗红的鲜血,就连昏黄的烛灯上也淌着一丝黏稠的血,慢慢的,往下坠。


    玄鸦在一旁看得焦急,急得直跺脚,反复踱步。


    池羡掌心冒出冷汗,痛的微微喘息,他在掌心施展灵力,一团黑雾灌入心脏,与体内的魔血混为一体。


    玄鸦瞪大双瞳,连同声音也高了几分:“主人你疯了!以邪术抑制魔血,只会加快你的死亡速度,你不要命了!”


    池羡从木柜里抽出一瓶药,颤抖着手揭开药瓶,倒了好几颗一口气咽下去,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他没看玄鸦,哑着嗓音说:“再吵,把你鸦嘴封了。加快死亡又如何,只要能尽快利用魔血凝聚上古神丹,这些痛又算什么?”


    说完,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阿曦的模样,有曾经对他露出灿烂笑容时的模样,再到如今她看向他时,眼里充满恐惧、厌恶、痛恨,还有一丝忽隐忽现的嫌弃。


    此时,她的心一定也很痛,比他还要痛。


    所以他必须尽早凝聚最后一颗神丹,再彻底摧毁,解除她的痛,了却她的心愿。


    池羡抹去唇角的鲜血,终于抬眸看向玄鸦:“她说要白色的婚服,本尊命你去人间街坊寻找婚服样板,此事办理如何?”


    玄鸦眨巴着清透愚蠢的黑瞳,声音怯小微弱:“主人,这女子结婚都是穿红色婚服,人间街坊哪有什么白色婚服,那诡计多端的女人定是在刁难主人!”


    池羡捏住它漆黑的鸦羽,将它提起,眼神犀利:“她说喜欢,你就必须给本尊寻到,哪怕世间没有,那你就给本尊自创一套。”


    玄鸦耷拉着眼皮,闷闷不乐,这不是为难它嘛!!


    “疼!疼!”玄鸦黑瞳一转,一个好主意冒出,“主人,我想到了婚服样板!”


    池羡半信半疑,拔走它一根鸦羽,这才将玄鸦放下。


    玄鸦半趴在木桌上,爪尖提着一张白纸,铺展着翅膀飞到半空,一个转身,黑雾笼罩,约至半分钟,白纸上印着一套纯白色的婚服。


    长袍拖地,裙身缀有珍珠与金线,如云霞流动般,轻盈飘逸。


    玄鸦哧哧轻笑,得亏它之前跟随初代幽冥魔王时杀去过一次仙界,那里的仙子着一身纯白霓裳,清新脱俗,温婉端庄。


    池羡垂眸看着白纸上的一套婚服,脑海里幻想她穿上婚服时的貌美。


    “就这件了,拿去给魔兵,让他们用魔力制造,第二日晌午我要看到婚服摆在崇麟殿。”


    “遵命!”玄鸦提着白纸离去。


    魔兵们收到此讯,纷纷坐在地上唉声叹气,不到一天时间,便要制出一套婚服,这不是为难他们嘛!


    *


    第二日晨曦,落锁声再次响在耳边,那道熟悉的脚步声朝她靠近。


    白虞端坐在铜镜前,镜中倒映着她忧愁的脸色,她捏紧肩上背着的包囊,眼皮微微跳动。


    她在心里早已做好回到他身边的准备,可每次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心里的防线总会瞬间坍塌。


    殿门推开,一道颀长的黑影将她包裹,白虞抬眸望去,撞上那双幽深的黑眸——


    崇麟殿,白虞捏紧包囊,跟在池羡身后,她环顾四周,此殿宽敞宏大,黑漆漆的,压抑得很。


    蓦然,眼前的那道歪斜黑影一动不动,将她包裹。


    白虞撞上他,恍然回神,轻轻蹙眉,额角撞上的位置微微发红。


    池羡在心底感慨她真是粗心大意,冷淡的目光扫过崇麟殿内另一间寝房,他走到寝房外间的木桌前,翻阅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


    “本尊在这处理事务,日后,你便住旁边那间寝房。”


    白虞轻轻点头,迈出半步推开那间寝房,房内布置的金碧辉煌,与外间漆黑的崇麟殿如同两个世界,她的瞳仁微微颤动。


    白虞恍然想起什么,撇过头,宁静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声音清冷:“尊上,此处可有话本?我一人待着无聊得很,总要寻些乐趣嘛……”


    池羡抬眸朝她看去,白虞眉眼一弯,露出僵硬的笑容。


    空气寂静许久,白虞在心底已经放弃寻找话本了,她险些又忘记,眼前之人是占取池羡神智的幽冥魔王,是那个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灭世魔头,怎会在乎她的想法?


    “裴希——”


    池羡薄唇轻启,视线重新回到折子前,“带她去青麟阁。”


    白虞眼前一亮,微微眯眼,仔细盯着他,似乎要从他漆黑如墨的双瞳里找到端倪。


    裴希半蹲在地,一丝探究的目光朝着白虞射来,“属下遵命。”


    白虞跟在裴希身后,推开青麟阁的大门,迈步走进。


    阁内书籍经册众多,眼花缭乱,走神间,白虞牵住裴希的手腕,露出温柔的笑容:“裴希,我想一人在这寻找话本,你可以帮我在阁外守着吗?”


    她睁着清澈的鹿瞳,眼底流露出一丝恳求,裴希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蹲守着阁外静静等待。


    白虞转过身环望四周,神情瞬间严肃,仿佛方才展露的笑容从不存在。


    她在阁内匆忙寻找阻止重修魔道的书籍,爬上台阶,站在最高处找到一本记载赤鸾神力的书籍。


    她对赤鸾神力的了解并不深,在原书《堕魔》中只知晓赤鸾神力强盛,而池羡拥有上古神丹与赤鸾神力后果断选择毁天灭地,吸取六界妖兽的灵力重修魔道。


    白虞快速翻开书页,纸上记载着:赤鸾神力既可福泽天下亦可毁天灭地。


    若她习得赤鸾神力,是否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是该如何拥有赤鸾神力呢?


    白虞陷入沉思,耳畔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周围的空气逐渐冷下。


    “阿曦——”


    白虞回过头,与那双阴沉犀利的黑瞳视线相撞,心里咯噔一下,手上捧着的书籍掉在台阶上。


    池羡眸底的冷意加深,迈上台阶,一步步缓慢地朝她走来。


    “站那么高多危险,叫裴希帮你拿话本子就好了。”


    白虞屏住呼吸,耳边响起令人头晕目眩的耳鸣,她乔装镇定,捡起台阶上的书籍,将它塞在原位,又随意扯出一本无关紧要的书籍。


    那道沉重的黑影将她笼罩,白虞转过身,面朝他温和轻笑,是一个虚伪的笑容。


    池羡垂下眼眸,目光停留在她怀中捧着的那本书上,一字一句地念出书名:“神魔恋,阿曦喜欢看这种?”


    白虞勉强轻笑,避开他锋利的冷光。


    眨眼间,池羡将她打横抱起,迈出稳重的步伐走下台阶,离开青麟阁。


    白虞双瞳微震,半躺在他怀中,感受到寒意包裹着她,她瞥过神,目光停留在那本记载赤鸾神力的书籍上。


    两人回到崇麟殿,已是正午时分,推开寝房殿门,一套纯白色婚服映入眼帘。


    白虞微微怔神,身体一僵,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短时间还真制出一套。


    池羡清清嗓,眉梢微挑:“喜欢吗?”


    白虞眸光一沉,略微点头,轻声道:“喜欢。”


    她想,她应该没有拒绝的机会。


    亥时,崇麟殿外灯火通明,魔兵们仍在外布置明日的婚场,忙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子时将至,殿外才逐渐没了声响。


    白虞半躺在宽敞的浴池里,闭上眼回忆今日见着的赤鸾神力,沉思之间一个人影走到她眼前。


    白虞缓缓睁眼,见到池羡双眸微红,连同耳根也在发红,像是醉了般。


    他摇摇晃晃走下浴池,眼底染上情-欲,含情脉脉地盯着她,扫过她半裸的肌肤,伸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按入怀中。


    他的头埋在她肩颈,白虞潮湿的发丝滴落一滴水珠,淌在他眼睫,痒痒的。


    “别推开我,”他抱的更紧,生怕她离去,“阿曦是不是不喜欢那套?你心不在焉的,分明就是不喜欢,你又要骗我了?”


    白虞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没将他推开,眉头轻轻蹙起。


    眼前之人是池羡,还是幽冥魔王?


    一时之间,她竟分不清。


    “在想什么?”池羡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


    白虞恍然回神,眼底掠过一丝闪躲。


    紧接着,一个潮湿的吻落在她额角,缓慢地往下移,舔过她眼角、鼻尖,最后落在她两瓣薄唇上,他轻轻舔舐,探出舌尖往里钻去,一丝甜意从唇间蔓延至心底。


    池羡的手在她背上游走,落在她腿间,将她抱起,挎在腰间。


    水汽氤氲,白虞耳根发红,感受到灼热蔓延全身,她不自觉地往后退,直视他那双炽热的黑眸。


    “阿曦,别拒绝我……”


    他的吻往下移,白虞眼尾发红,抬手轻轻推他,捂住他的唇,阻止他:“我洗完了,该走了。”


    池羡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放在唇边,舔她腕间的血管,抬眼看她:“不要,我还没洗完,阿曦帮帮我……”


    白虞身子轻颤,连忙抽回手,神情仍旧冷淡:“你别装傻了,明日大婚,你还是省点力早点歇息吧。”


    白虞挣脱他的禁锢,起身裹着浴袍,怀中抱着干净的寝衣,离开浴池。


    池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底的情-欲尽数消散,寒意盛满双瞳,仿佛一摊化不开的黑墨,闻着空气中还未消散的甜香,捏紧指尖,眼睫微微颤动。


    浴池那会,他没有阻止她离去,白虞以为他良心发现,未料到深夜时分,他爬上她的床,狠狠折腾她,似是要将在浴池中她的绝情加倍报复给她。


    白虞在梦中被他吵醒,垂眸看,小腹微微隆起,他堵了一夜,将她禁锢在怀中。


    次日大婚,白虞面色苍白,端坐在铜镜前,看着身后的裴希为她整理发型、婚服,厚重的凤簪戴在头顶,簪上的宝石闪闪发光。


    白虞垂下眸,看着铜镜中这张艳丽的面容,让她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昔日的崇麟殿已然换上新面容,殿堂铺满红裳,白金色帷幕悬挂在半空,高椅上镶嵌着金色凤凰标志,喜意浓浓,将崇麟殿的压抑尽数消散。


    魔兵们一路吹笛,摇头晃脑,欣喜愉悦。


    殿门敞开,白虞着一袭宛如天边云霞的纯白嫁衣,裙身镶嵌着极薄的绯色鲛纱,腰间挂坠的腰带束有刺绣凤凰,恰好勾勒出她玲珑纤细的身姿。


    白虞额前戴有白纱,遮住半张面容,她抬眼看去,只见池羡眉眼一弯,对她勾唇轻笑。


    真虚伪。


    池羡伸出手,暗示十指相扣,白虞装作没看见,下一秒,池羡牵住她的手,两人迈步走过红锦毯,来到高椅前。


    主持婚场的魔兵吹乐,声音洪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白虞冷着一张脸走完所有流程,唯独在他俯身亲她那刻,她不自觉地往后缩。


    下面众多魔兵双眼放光,等着这场激动人心的场景。


    池羡眸光冷下,他半俯身贴在她耳边,温和的语气里带着警告:“阿曦,别让我难堪。”


    白虞身体一僵,视线扫过下面的魔兵,缓缓地闭上眼,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唇瓣,随着魔兵们的起哄声,吻逐渐加重,变成啃咬,舌尖纠缠,溢出银丝。


    池羡尽数舔走,亲到她呼吸不畅,这才缓缓退出。


    白虞盯着他,眼底的不屈溢出,捏紧指尖,咬紧牙关。


    戌时,大婚举办已然接近尾声,魔兵们聚在一起,喝的七上八下,醉醺醺一片。


    白虞被裴希拉回寝房,房内一片红,布置的倒真有几分像洞房花烛夜。


    裴希从袖笼里掏出一粒无色药丸,倒进桌上的合卺酒里,她转过身叮嘱:“届时,你一定要喝左边这杯。”


    白虞视线往下,盯着缓缓沉下、在水中散开的药丸,轻轻应了声,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帮我。”


    昨夜事后,池羡没帮她清理,今夜他也一定不会放过她,她只好去求裴希帮她去人间街坊买一颗避子药丸。


    好在裴希答应了,趁着今日举办大婚时,在冥魔界结界处守卫的魔兵大量减少,她混水摸鱼逃离冥魔界,帮她带回了药。


    白虞眼睫轻颤,唇线抿直:“待我逃离这,我欠你的人情一定会还给你。”


    裴希眼底流露出怜惜,轻拍她的肩膀:“我得走了。”


    白虞微微点头,目睹裴希离开的身影,不久后,耳畔传来脚步声,她拿起榻上的团扇遮住面容,房门推开,她的眼皮微微跳动,心底的不安浮动。


    池羡看了眼桌上的合卺酒,冷眸犯着寒光,终是没揭穿。


    他撩开床帘,半俯身拿走她手上的团扇,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清澈的鹿眸直直盯着他,眼角泪痣似红梅落雪,灵动诱人。


    白虞被他盯的有点不自然,清清嗓唤回他。


    池羡回过神,牵着她来到桌前,他的手捏着左边那杯合卺酒,意味深长地盯着。


    白虞眼底可见的慌乱,指尖捏紧嫁衣,眼睫颤动。


    池羡低眉轻笑,将手中那杯合卺酒递给她:“夫人接好了。”


    白虞抬起眼看他,对视一秒连忙避开视线,接过他递来的合卺酒,指尖碰撞。


    两人俯身贴近,交手喝下各自手中的合卺酒。


    酒杯放在桌沿边,眨眼间,池羡将她打横抱起,床帘坠下,他欺身把她压在身下,两人十指相扣,发丝纠缠,吻连绵不断地落下,耳畔传来嫁衣撕裂声,还有微弱的喘息声。


    他掐着她的腰,灼热的温度烫得他掌心发紧。


    红烛摇曳,映得满室旖旎,铜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她脸色绯红,在他怀中微微颤动,一手抓住他手臂,像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却未换来他的疼惜,白皙的肌肤上印下他的唇印,特别是那处的红肿。


    随后,床榻开始晃动,白虞眼底染上红晕,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


    *


    “阿曦,你又骗了我。”


    “阿曦,你就这么抗拒和我的亲热么?你居然敢联手裴希在合卺酒里下药!”


    “裴希去哪了,本尊要把她杀掉。”


    白虞提着被褥将自己裹紧,她缩在角落,额角的冷汗挂在眼睫,看着眼前眉目阴沉的男人,拼命摇头解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不能杀她!”


    池羡走近她,在她脖颈狠狠咬了一口,像吸血鬼一样猛吸,吐出冷冷的气息浮在她耳畔:


    “你还在骗我,死到临头还掩护她,你就不能乖乖地待在我身边,陪着我吗?”


    他双眼猩红,恨不能下一秒将她吞入腹中:“你就有这么恨我!”


    他把头埋在她腿间,抬起痴迷的眼看她,露出锋利的白牙:“可我好喜欢你啊,喜欢到……好想将你吃掉,吞入腹中,与我的血管融为一体。”


    “你说,这样好不好,阿曦?”


    “不行,不好!”


    白虞开始抬腿踢他,死命挣扎,却被他牢牢捆在怀中,无法挣扎,亲眼看着他将头埋进去,溢出的湿润被他尽数吸进腹中。


    白虞哭了,哭得双眼通红,嘶声裂肺:“我要回家!系统,我不干了!”


    “我不是白鸾曦,池羡,我求你放过我,我要回家!!”


    *


    深夜,池羡抱着白虞睡觉,她眼角溢出一滴泪,淌在他指尖,刺骨的冷,他又惹她哭了。


    池羡缓缓睁开眼,感受到她在颤抖,口中小声囔囔着什么,他轻声凑近她唇边,听她说梦话。


    白虞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哽咽着说:“我不是白鸾曦,系统我要回家,我不要救他了。”


    池羡指尖轻颤,眼底掠过茫然,身子僵住,一时既不知所措。


    救他?


    她来到他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他么?


    池羡开始回忆过往,试图从过往记忆中寻找缺漏点。


    ——沅陵城,她身重孽龙毒素,可不到半日,毒就化解了。她骗他说,是他的灵力帮她化解了毒。


    ——安阳镇,众人皆陷入幻音神铃的控制,可只有她没有被控制。


    ——丘欲雪,吸魂阵眼下,她明明身中离心器控制,待他来阵眼救她时,却发现她早已化解控制,他始终没问是如何化解的。


    ——遥仙隐,她身为剑修,却无灵根。他本以为是天生缺灵根,又或幼时摔坏了,如今想来,她非本世界之人才是正确答案。


    ——弥罗界,众人皆入梦魇,唯有她撕裂梦魇,擅闯他的梦魇。


    过往种种皆证实她非白鸾曦,也非本世界之人,而她定是通过她口中所说的什么系统,来到此地。


    可她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他?


    那她叫什么名字?她似乎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池羡半信半疑,替她擦去滚落的眼泪,眼底流露出心疼之意,俯身贴近她耳畔,轻声安慰:“夫人,这次换我来救你。”


    ——我会助你成功渡化神力,送你回属于自己的世界,世间再无上古神丹,也再无幽冥魔王,我会了却你最终的心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