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实验楼，沈洛川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拨通了好朋友张思睿的电话。


    两个人从高中起就是好哥们，大学都是学的同一个专业，张思睿目前在临川光电物理研究所工作，物理研究员，工资是沈洛川的五倍不止。


    对面接通的很快。


    “哎哟，沈老师今天这么早联系我，不用加班改卷子了？”


    沈洛川笑笑，骂他，“你少贫了，下班没，出来吃个饭啊？”


    张思睿的音调瞬间就提高了八个度。


    “沈老师居然主动约我吃饭？啊？我平时给你打八百遍电话你都不出来，今天居然主动约我出来吃饭，怎么了，太阳从东边落下去了？”


    沈洛川语调还是一如往常的严肃，“我再问你一遍，吃不吃吧，不吃挂了啊。”


    “别啊，吃吃吃，你好不容易请我一次，我还不得好好宰你一顿啊，必须吃，去哪啊，你订好位置发给我。”


    沈洛川：“好，待会儿见。”


    沈洛川的社交生活几乎为零，在临川生活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餐厅。


    正发愁的时候，他突然灵机一动，打开了同事周姐的朋友圈。


    周姐大名周莉莉，是临川一中教务处的老师，出了名的爱打卡爱社交，本地新开了什么馆子她必去打卡。


    打开周姐的朋友圈，沈洛川注意到她上周末刚去了一家新开的烤肉店，叫嘻游记。


    看她拍的图片和写的评价应该还不错，就它了。


    沈洛川打了电话订了位置，随后把位置发给了张思睿。


    半小时后，张思睿按时到达，坐在了沈洛川对面。


    “哟，沈老师，这家店是新开的吧，什么时候这么会赶时髦了？”


    张思睿体型跟沈洛川差不多，高高瘦瘦的，穿了件亮面皮夹克，头发理得很短 ，二人的风格截然不同。


    沈洛川笑笑不说话，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对方倒了一杯茶。


    “最近怎么样，研究所忙吗？”


    张思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老样子呗，没什么新项目，大家也都死气沉沉的，混口饭吃。”


    说着，张思睿突然挑眉看着他，“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工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要跟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同流合污吗？”


    沈洛川笑笑，把烤好的肉用公筷夹到他的盘子里，“哎，灵魂工程师还没你这个光电工程师挣得多呢，我也得吃饭呀。”


    张思睿认识沈洛川十多年了，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见这样的话。


    “怎么了，是阿姨的病情不太好吗，你是不是没钱了，我这还有点，我一会儿都转给你，先应急，我现在也是光棍一人，没什么花销。”


    沈洛川摇头，“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目前还扛得住。”


    张思睿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沈洛川，看见他眉眼里的疲惫，而下颌上若隐若现的青色胡茬，真是心疼他。


    知道沈洛川不喝酒，他倒了杯橙汁给他。


    “哥们儿，不是我跟你说丧气的话，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你得去找你爸啊，他应该为阿姨的病情承担一部分，毕竟当年就是因为他出轨才导致阿姨出的车祸，你别再一个人扛着了，你也要谈恋爱结婚，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张思睿越说越激动。


    “你说说，你们母子俩在临川受苦，他人家堂堂一个大集团老总，正在北京吃香喝辣的呢，他凭什么呀？”


    沈洛川抬手，示意他别说了。


    “思睿，你不了解具体情况，其实我爸妈已经貌合神离很多年了，在我18岁之后他们离的婚，只是一直瞒着家里人，所以，我妈出车祸，其实跟我爸关系不大，真的。”


    张思睿还是气不过，“就算不是你爸直接造成的，他也该为你考虑考虑啊，那么昂贵的医疗费，你一个人怎么扛啊？就算离婚了，他也是你爹，你也是他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沈洛川端起杯子跟他碰杯，“好了，不说这个了，那个，你回去帮我问问，你们研究所还招人吗？”


    张思睿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怎么，真要辞职啊，你这学历，完全可以去中科院的研究所，来我们所实在是太屈才了。”


    沈洛川一个晚上难得露出笑容。


    “你别抬举我了，我去什么中科院啊，我就在临川，哪里也不去。”


    “对了，我手上还有两个发明专利，完全属于我个人的，都是关于光电的，你可以帮你们领导提一下，对你们研究所的发展有利。”


    张思睿听到这里，才明白，沈洛川这次好像是动真格了。


    “你那俩专利我跟你求了多少次你都不卖，如今终于肯出手了？看来是真的缺钱了。”


    “行，你好不容易求我点事，我回去肯定帮你好好问。”


    烤肉的烟火气在两人中间弥漫，温度也渐渐地升了起来。


    沈洛川脱掉外面的大衣，只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


    张思睿一眼就看见了他穿着上的变化。


    “哟，沈老师今天穿的挺帅啊，不怕你们班女同学给你写情书了？”


    这事说来话长，沈洛川刚到临川一中教书的时候，只有22岁，那年赶上高中部扩招，从15个班扩招到22个班，他这新来的老师也被抓壮丁当了班主任。


    他年轻，长得帅，每天穿的跟个大学生似的，渐渐地，班里的女同学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他上岗三个月，共四个女生给他写情书。


    沈洛川一看大事不妙，跟四个女生谈心之后，决定从外形管理上开始改变自己。


    从那天开始，他就开始穿上了中年大叔们爱穿的老头衫和Polo衫，发型也不敢好好打理，主打一个满满的性缩力。


    不过，这招确实管用，从此再也没有女学生给他写情书。


    张思睿一句话把沈洛川尘封多年的往事又勾了出来，他嘿嘿一笑，有些无奈。


    “我都老了，学校的学生们也都看够了我平时的样子，不会再对我抱有任何幻想。”


    张思睿又仔细地看了他两眼。


    皮肤细腻，冷白皮，五官好看，身材没有任何变形，哪里老了？


    “你还是小心点吧，你可一点都不老。”


    沈洛川：“我知道，我也是最近这几天下班后才这样穿的，上课的时候还是老样子。”


    张思睿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


    “上班下班还两副面孔啊，沈老师，你这是，嗯？有情况了？”


    看着张思睿一脸的八卦样，沈洛川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瞎说什么呀，这不是最近有校庆嘛，还有采访，活动挺多的，对了，还有个事，我以前有个学生，叫黎念，她大学毕业居然考进市委宣传部了，现在就负责采访和文稿，这次的校庆报道和采访都是她负责的。”


    张思睿身体往后仰了仰，交叠着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所以呢？”


    沈洛川有点懵，“什么所以，没有了啊，我就是跟你分享一下我最近的见闻。”


    张思睿：“你这个学生黎念，多大了？”


    沈洛川想了想，“她是我第一届学生，我22岁，她是16岁，现在我31了，她就是25岁了。”


    “你问人家多大干什么？”


    张思睿忽然坐直身体，正色看着他，“沈老师，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从你嘴里听见异性的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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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洛川马上就反应过来，张思睿明显了误会了。


    “别闹了，她可是我的学生，我比她大那么多，我就是因为最近频繁遇到她，跟你提一句罢了，没别的意思。”


    张思睿继续反驳他，“喂，沈老师，你刚才才说，她25岁，你31岁，才6岁，怎么就是大那么多了。”


    沈洛川一脸的无奈，有点不知道怎么反驳张思睿，他端起旁边的杯子，把里面的果汁一饮而尽，“她是我的学生，你别乱点鸳鸯谱了，这根本不可能。”


    “我没有乱点鸳鸯谱。”


    张思睿眼神里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曾经是你的学生，现在早就不是了，再说了，你不都打算辞职了吗，都不做老师了，还怕别人说闲话吗？”


    -


    为了周末不加班，黎念把采访拖到不能再拖，周四上午才给沈洛川打电话。


    她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要采访的问题，把题目发给他，让他回答，再去学校拍几张他工作的照片放到文章里面也就算完成任务了。


    黎念记得，上午十点是大课间，学生们统一到操场进行广播体操，这个时间打电话，不会打扰到沈洛川上课。


    她打开手机屏幕，翻到通讯录里沈洛川的号码，在点击拨打之前，默念了一遍早就准备好的腹稿。


    好，一切准备就绪。


    黎念握了握拳头，给自己加油。


    电话拨通了，听筒里传来了嘟嘟的盲音。


    随着盲音一声声传来，黎念的心跳声也在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快。


    虽说现在两人都是成年人，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但是，在黎念的意识里，她总觉得沈洛川是高高在上的老师，见个面，甚至打个电话还是会紧张的程度。


    “喂？黎念同学？”


    盲音不知在何时中止，听筒里传来沈洛川温柔低沉的声音。


    对面的背景音很嘈杂，隐约能听见学生打闹和问题目的声音。


    “你好，沈老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黎念听见对方小声说了句稍等我换个地方。


    大概几秒钟后，对面的环境安静了许多。


    “没有，黎念，你说吧，我现在下课了。”


    黎念：“就是我们单位的公众号安排了一个临川一中名师专访，您是第一期，我整理了几个题目发给您，需要您写一下解答再发给我，然后，我们需要过去学校给您拍几张照片，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沈洛川嗯了声，“这事我知道，吴校长跟我说了，这两天我一直在等你联系我呢。”


    黎念眨了眨眼，在等她联系他？


    沈洛川继续，“题目你现在可以给我发过来，我晚上有时间弄，拍照的话，明天上午可以吗，我第三四节没有课，可以拍。”


    没想到沈洛川还挺好说话的，黎念本来以为他一个高三的老师，分秒必争的，会很难沟通。


    “好的，沈老师，就按你说的办，我马上发给你题目，谢谢您。”


    黎念本打算对方应承一下就要挂断电话的，没想到，对面却传来沈洛川的一声轻笑。


    “黎念，我可以提个请求吗？”


    ？？？


    黎念：“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你跟我说话随意就好，不用这么紧张，也不用用您字，太拘谨了。”


    黎念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她还以为是工作的事，挺突然的，把她弄了个大红脸。


    “可是...可是您是我的老师啊，我得尊敬您。”


    沈洛川：“是，我曾经是你的老师，现在不是，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可以说是同事关系，你这样叫，会把我叫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