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讨厌我吗
作品:《潮夏吻》 田听睡得很早,难得给她睡美到迷糊,差点忘了第二天一早还得赶去考场。
由于昨个破天荒赶高三回家休息,她们前天晚上就回家住。
家里只有田听父母早出晚归,闻颂父母常年在外,基本都是托田家照顾照顾。
说起来,宿舍还是高二暑假补课时,她们一块办理的。
说是一块,倒不如讲是闻颂的死皮赖脸换来的。
她父母决不允许她住宿,生怕闻颂跟着同学学坏变成难管的样子。
其实闻颂没那么坏,但也好不到哪块。
该学的、不该学的,和应该了解的、不应该了解的,都知道了不少。
闻颂是知道田听讨厌她的,所以在与田听一块住宿舍上,她耗费的时间最长、也算是她最执着的一次。
-
阴雨,又是要留在学校吃难吃的食堂。
又贵又少,连闻颂这种从不挑食的好孩子,在面对菠萝炒洋葱这种猎奇菜品都吃不下去。
田听嘴比谁都要挑剔,瞧着饭不好吃就顶着大雨回家,哪怕是要迟到都不肯委屈自己的胃。
所以在今天,她们没有见面。
班长捏着一摞表格站在闻颂桌子边,打下片阴影。
“闻颂,你要一块住宿吗?”
莫名奇妙的问题,闻颂当然不喜欢住宿,毕竟田听跟她住在一块。
舒舒服服,还不用吃难吃的食堂和自己做的吃不下的饭菜。
美滋滋。所以闻颂是绝对不会考虑住宿的,除非田听住宿。
“什么住宿?和谁一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住宿这个事情?”闻颂抬头,满脸疑惑的问,“我没申请过住宿,问错了人吧班长。”
“又装傻,我都知道你发小申请住宿了。”班长用笔戳了戳闻颂的肩膀,语气是明显的吃瓜味,“你啊你,不是总粘着她吗,这回连她住宿也不知道?闹我呢。”
闻颂还没转去田听的班上,自然是不知道她申请了住宿。
也不清楚田听好端端为什么要申请住宿。
是和她住在一起太聒噪了么?
闻颂得问个清楚。只是她瞧了眼讲台上冷了张脸坐着的班主任,还是把郁闷硬生生给憋回去。
算了,等下午放学问问她去。
下午天气也不算太好。
闻颂支着下巴瞧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同桌还是一如既往的趴在桌子上睡觉。迷迷糊糊睡醒,抬眼就瞧见闻颂破天荒一块趴桌上。
不过是发呆。
“诶闻颂,一块去吃饭吗?”
暑假补课,她们还没有分到同一个班上。
其实,其他班都已经分好了。
主要的还是因为闻颂文转理,现在还待在原来的班上上着枯燥的历史。
她的话,要等到快开学那段时间才能调过去。
她不喜欢历史,也不喜欢物理。
闻颂只是想要和田听做同学,即使只有最后一年也好,提前高考也好。
总之,什么样什么事的发生啊之类的都好,千万别把她的田听从她生活里剥夺走是毋庸置疑最好不过的。
“雨太大了,我等田听过来给我送饭。”闻颂挥了挥手,“她中午回去吃了,下午肯定要给我做一份过来。”
同桌“咦”了声就抓着雨伞往食堂跑。
外头风大雨大,被吹跑的伞闻颂都看了好几把。那些伞基本都是些花的粉的黑的白的,反正都不是闻颂喜欢的颜色。
田听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一节晚自习过半。班主任他们都去开会,带了些个班干一块,一下走了半个班。
无所事事,闻颂困得不行。但她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趴在桌上,躲在一大摞书的后边。
“喂。”田听半蹲在走廊的窗户口,一只手提着保温桶,一只手扒开玻璃伸进去猛地揪了把闻颂的头发,“睡这么香,不饿?”
本来闻颂是准备装睡让田听难堪,谁知道她不按套路出牌,扯那一下压根就没收劲,给闻颂连脑袋带脖子一块抬起来。
被田听这么一扯,闻颂不醒也得醒。
“……当然饿。”
“出来吃饭?”
俩人一拍即合,压根没想过老师等会开完会回来的事情,也不担心这种事情发生。
田听请过假,即使班主任跟她关系不佳,但至少事假病假什么的假请下来还算顺利。
一顿饭吃了小半节晚自习。闻颂会班上都忘了瞧瞧班主任回来过没,就光顾着绕开开完会回来的副班长同桌,完全没注意到其他同学异样的视线。
班上安静如鸡,闻颂这才发现班主任黑着张脸坐讲台上。
不说话,也不让学生们下课,跟木头人一样。
她用手肘戳了戳副班长,小声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严肃。”
“班上纪律倒数第一,还被教导主任抓了个现行。所以你怎么才回来?又跑出去吃门口小摊了?”
他知道闻颂不爱吃食堂。要么饿着肚子回家吃夜宵,要么就是躲着监控去围墙边上买流动摊贩的小吃。
不过闻颂吃的也很固定,就那家离得最远又最慢的炒饭,说是那家又好吃又新鲜。其实副班长当然知道,闻颂又是同情心泛滥,瞧见那摊贩一个女人离异后带着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怎么样都想搭把手。
副班长也有听其他人说过关于那老板的事情。
一胎是双胞胎女儿,二胎快生时发现老公出/轨别人,舍不得把孩子打掉,就这么生了下来。一男一女,谁也不偏袒、谁也不冷落。
闻颂很喜欢这样的母亲。
闻颂的父亲是后爸,是她跟着母亲改嫁后一同过来的。她亲生父亲重男轻女,因为闻颂母亲生不出儿子,干脆就这么离了婚让她带着女儿净身出户。
后爸也姓闻,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村子里的。是上门女婿,跟她亲妈一样抠搜小气的人,但对闻颂还挺好。
至少会在亲妈想要动手打她时阻拦一下,也就是一下。
“没啊。最近围墙那边上查的太严,是我发小给我带饭呢。不过那时候还在上晚自习,我出去吃了个饭回来的。”
“这么大胆?不怕班主任拿你开刀?”副班长认识闻颂好几年,实在是想不出这乖乖女还能干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不过也是,能死缠烂打跟在田听后面十几年的人,要么脾气好。
要么,就是胆大包天。
“我管她,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是别的班的人了,她要说我我就跟她吵。再说了,你啥时候见过班主任训我的,搞连坐都会单独把我排出来。”
闻颂知道这个班主任对她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连带着她许多次跟着田听一块翘课回家,班主任都纵容闻颂不跟教导主任告状。
无他。成绩太好、长得太乖,还总是一口一个老师用甜腻腻的嗓音喊着,让人怎么也生不来气。
她不是受气包,也没必要坐在这里听班主任发泄她的情绪。
闻颂就是这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做什么都超极有主见。
“你真要走?”
“对,我真要走。”
说这话时,闻颂腾一下站起来往外头走,根本没顾及四周看她如同看英雄一般。
确实胆大包天,但闻颂不在意。
反正她都不是这个班的了,与其留在这里挨骂,不如去找田听聊天。
跟她想的一样,班主任只是瞧一眼闻颂,便让了个道给她出去。
田听的教室跟闻颂教室离得实在太远,教学楼之间还隔了好几个教学楼。
等闻颂走过去的时候,田听都收拾好东西准备提前逃晚自习。
她总是这样。
田听不爱上晚自习,不爱上早自习,迟到早退是日常。
不过只逃语文,因为老头教语文。
今天本来是打算留下来的,但晚自习换成了语文。
老头的,她得跑。
老头是田听的班主任,就那总针对挑刺她的那个。印象不深,闻颂只见过一两回,还是拿她和田听做对比的时候,说得那叫一个好听。
包括但不限于,说如果闻颂能够成为他的学生话班上风气能改变多少,给闻颂班主任听得眉头直跳。
就闻颂这样的,她还不如管个田听,更舒心。
老头不好说话,思想上又是一老古董。
上课睡觉光抓她不抓别人,对着班上其他早读吃东西的学生视而不见,就抓翻窗躲校服检查的田听。
他们学校校服不丑,黑灰白的配色,校徽还是蓝灰色。
只是田听一向个性十足,穿个外套就算本分。
高一的时候,田听也会老老实实穿校服,连校服短袖最上面的纽扣都会别上。
老头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总说田听校服穿着不规范,压根看不见其他不穿校服的同学。
她发现老头拿她开涮,干脆就再也不穿了,转手在学校搞跳蚤市场时低价卖给还没买校服的学妹。
话说回来,这老头吧,有事没事就喜欢抓着田听各种批斗:要么是说她头发扎得松松垮垮,要么是说她没一个学生的样子总上课睡觉。
其实班上人都在睡,还是因为田听成绩好人缘好,不拿她开刀的话,班上人都有样学样。
再过分一点的,田听敢听,老头说着说着自己都没底气的那种程度。
总而言之,老头就是受不了成绩好却不听管教的学生,讨厌得很。
田听一开始成绩没这么好,还得多亏老头“苦口婆心”的管教,不然她还不至于这么叛逆。
说是叛逆,不过只是对着老头一个人干。
其他老师都挺喜欢田听这样跳脱的性格,至少不会说是一定不批评,起码不跟老头那样,什么帽子都扣田听头上。
那个话说的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连老头旁边训人无数的嘴臭任课老师都快要听不下去他那么说田听,今天又是劝老头别伤他们两个之间的师生情义。
每每这时,田听总爱装出一副无辜表情对着帮她讲话的老师连连摆手:“老师,您误会了。我和老头之间没有任何师生情谊,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您可就别在他面前帮我说话了,小心之后被他针对。”
当着老头面喊老头这个外号的,也就田听一个人了。办公室其他老师背地里也会这么喊,习以为常,偶尔也嘴瓢说出口过,基本都能圆回来。
老头叫什么名字,大家伙都有些说不上来。
有人说他姓老,有人又说他姓苏,总之各有各的说法。连很多新来的老师都不清楚他的大名,只能是跟着其他人一块喊着lao老师。
那帮着田听说话的老师白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忍住了要跟老头统一战线的想法,苦口婆心道:“lao老师,我知道您现在在气头上,可真别跟田听置气。您看田听成绩优异,没拖后腿也带着班上成绩一块往上走。没功劳好歹也得有苦劳吧?您说是不是。”
挨骂挨多了,田听这才知道老头姓劳,叫劳褕素。
老头酥,难怪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师都喊他老头。
田听当即将这笑话分享给同学。一传十、十传百,给劳褕素本人听见了,又把罪魁祸首田听叫到办公室。
“今天怎么又翻窗?门也没锁啊,刚还看到你班上人从后门去厕所呢。”
闻颂手里提着保温桶,田听抓着背包蹲在接走廊的低矮窗户上,准备跳墙翘课。
二人四目相对,田听给闻颂吓得够呛,险些脚底打滑摔下来。
为了不在班上同学面前丢人、准确来说是不在闻颂面前丢人,田听硬生生就这么单手撑地做了个不标不准的俯卧撑后爬起来。
然后、故作深奥地摸了把没胡子的下巴:“你不懂,这叫翘课标配。有门我不走,还得绕一/大圈才能过去。思来想去,翻这个窗更省事。”
闻颂:“……”
田听的教室在一楼,要说翻窗的话,倒还不如翻对面那个贴近停车场的。翻出去就能踩着自行车跑,新保安队长都拦不住。
不过,田听现在住宿,她翻出来也只是回宿舍去躺着发呆。无聊也是无聊,时间还早,干脆就再回家住一晚。
保温桶里装着的是闻颂偷偷去围墙买的炒饭,老板看她是常客还送了份给孩子做的糖醋排骨。
田听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闻颂把保温桶递给她。
盖子拧开,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盖过刚下完雨潮湿的夏季。
“算你有良心。”田听又把手在校服外套上黑色那块擦擦,这才捏起一块往嘴里塞。
入口即化,比她自己做的还好吃。
田听含/着咬掉肉只剩骨的排骨,含糊不清地说:“行了行了,可别杵在这当窗神了,等会老头过来咱俩谁也跑不掉。”
闻颂却没动。
“你申请住宿了?”
田听咀嚼的腮帮子一顿,把骨头吐在手中攥着的纸团里,包好随手丢在路过的垃圾桶中。
她避开闻颂的目光,语气含糊:“恩,申请了。”
“为什么要住宿?”
“没有为什么。”
“和我住一起让你不舒服了?”
闻颂依旧开门见山,点到田听心坎上头。
对,她觉得和闻颂住一块很难受、很不适应。尤其是父母还没回来那段时间,跟闻颂单独待在一套房子里、还有那只总爱出去撒欢的狗,让田听极度不适。
细细密密的雨丝被风吹的倾斜,洒在手背上凉飕飕。
又刺又烦,田听受不了雨丝,也受不了用眼睛强迫她回答的闻颂。
田听转过身面对闻颂。
走廊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
飞蛾扑腾在微弱的灯光前,一次又一次撞墙,显得田听比飞蛾还要鲁莽。
“对。”田听的声音平静到可怕,“闻颂,你不能一辈子都跟我绑在一起。我讨厌你,讨厌和你相处,讨厌跟你住在同一套房子里。这让我很不舒服,”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田听说话很残忍,“你只是习惯了从小到大我的存在,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虽然我很讨厌老头,但老头有句话没说错,我确实太由着性子来了。包括由着让讨厌的人与我共处一片天当中。”
田听绕过傻愣在走廊的闻颂,抓着书包带子的手指用了些力往肩膀上搭。伞也不打,淋着雨就将藏在楼梯拐角下的自行车推出来后利落跨上去。
车子龙头拐了个弯,转到了闻颂面前。
她还在雨里,额头碎发被细密的针雨打乱贴在田听的脸上,随着她说话的起伏而一同跳动。
“闻颂,咱俩也老大不小在读高三,有些话还是要跟你说个明白。”
田听说话从来不考虑对方的感受,毕竟她一贯的毒舌,连讲话刺人都是常态。
“你知道的,我很讨厌你。”
闻颂沉默了。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这件事不仅是她本人清楚,更是身边全部人都知晓的、她的发小同她,关系非常非常差劲。
连带着很多事情一块发生在她们的身上,深深浅浅,说不清楚。
话又说回来,她们的关系很复杂。
是青梅,是校友,是同学,是同桌,是同住在一套出租屋中含糊不清讨厌彼此的最烂室友。
也是彼此心照不宣知晓对方心意的最佳暧昧伙伴。
良久,闻颂哑着嗓子开口。
“……其实,我也有点不了解你。”
闻颂说这话的时候,田听一只脚正踏在脚踏车踏板上,要骑不骑的停在她面前。
整个走廊空荡荡,这一层的尽头就没有班级落在这,连带着昏暗的光线一同让她看不清听见这话的、田听的表情。
闻颂迷迷糊糊靠在走廊的围栏上,眯着眼瞧着对面整个人都同黑夜融杂在一块瞧不清的轮廓。
“不了解正常。我们本来就不应该这样。”田听说。
互相了解,互相惦记,闻颂都快忘了最开始她应当是最讨厌田听的人,没有之一。
说是讨厌,闻颂自己都分不清这种感情出现在她身上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说来说去,最关键的事情,闻颂还是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要住宿,为什么要背着她一个人住宿。
她们之间就只能是以这样沉默为借口吗?
手指在阳台栏杆上敲敲打打,轻轻在那早已斑驳的生锈铁面上划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田听啊,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田听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被闻颂的眼睛按下暂停键,凝滞在一旁。
细密的雨丝在田听的校服肩头那块白色上,晕开更深的水痕。
脚踏板轻微地“嘎吱”了一声。
“不然呢?”田听的声音混在雨声里,跟雷一样炸开在空气中,“我难道应该喜欢你吗,闻颂?”
栏杆上斑驳的锈迹划破闻颂的指腹,带来细微的刺痛。
“我们……”闻颂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到一改往日乖巧的模样,“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一起上下学,一起回老家,一起一起一起,什么都一起。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那是你的一厢情愿。”田听隔着几步远的雨幕看她,“闻颂,你依赖我这么多年,你当然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人离不开空气、鱼离不开水。但闻颂,我不是空气、也不是水,我是田听。”
灯光太暗,闻颂依旧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像灌了铅的沙袋,沉的闻颂想要丢弃至角落里,落荒而逃。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所以,离我远点。闻颂,你离我远点,这是我的为数不多的请求。”
闻颂敲打栏杆的手指停了下来。指尖洇出来的鲜红,在锈迹上显得突兀而脆弱。
离我远点。
这几个字眼组成的话,从未出现在她们的关系里。至少,闻颂单方面是不记得的。
“田听。”闻颂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你这个时间段办理住宿,是为了躲开我?”
“是。”田听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因为我讨厌你,你不会主动躲开我,所以我躲。”
自行车龙头被她拧转,不再对着闻颂的方向,朝着前面那条近道小路摆着放。
“回去吧,闻颂。明天还要摸底考试,就别想这些没用的了,浪费情绪。”
没用的。
浪费情绪。
原来她的所思所想,在田听看来都是“没用的”、“浪费情绪”。
闻颂站着没动。
看着田听蹬动脚踏板划入雨夜之中被黑暗和雨声吞没,连最后一丝轻微的呼吸声,闻颂都听不见了。
走廊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闻颂一个人。
噢,还有那盏扑棱着飞蛾的、半死不活发着昏黄光线的声控灯。
田听讨厌她。
心口。
喘不过气。
回家。
闻颂没有开灯,就着黑暗,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她真的走了吗?
闻颂不信。闻颂在房子里转上一圈又一圈。
房间、厨房、浴室、客厅。所有有关于田听的东西就像是被一键拖入回收站那样,干干净净消失在闻颂的记忆当中。
她真的走了。
闻颂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客厅中/央,手里只剩被田听裁掉她那一部分合照的半拉。
是闻颂唯一一张有关于田听的照片。
做噩梦,闻颂总是做噩梦。梦见田听说讨厌她、说要和她撇清干系。
但只有闻颂清楚,这些都不是梦。
浑浑噩噩的,她总算不再做恶梦,却依旧是与田听有关的内容。
一早。雨停。
天色依旧阴沉。和闻颂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
闻颂的考场在田听班上,最好的理科班。
本来吧,直升班的同学是不需要参加这场考试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子抽的校领导说要提前严抓直升班的清北率,干脆把他们也整过来一块参加。
直升班进度快,闻颂高二一年就学完了两年的知识。
但是是文科,转科以后的闻颂在后面两年里,还得重新学有关于理科的东西。
铃声响起又响起,吵得闻颂怎么也无法将有关于田听说的话给抛掷脑后。
【不然呢?】
【离我远点。】
【没用的。】
【浪费情绪。】
闻颂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横七竖八布满着关于田听的一切。
小到生日、大到每次考试的具体分数和成绩,都被闻颂写在皱巴巴的草稿纸上。
收卷。考试结束。窗外拥挤喧嚣,闻颂没有从人群中找到哪个熟悉的身影。
她在躲她。
教室后门被推开,带着一丝热气钻进冷到需要穿长袖校服外套的教室当中来。
是田听。
她只是来拿她落在教室桌肚的笔袋。
熟悉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潮/热空气,轻而缓慢擦过闻颂的手掌,她甚至能感受到校服上的体温。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在闻颂的视线中离开,连衣角都没为她的悲伤而停留。
她讨厌她。
田听的话,又一次在闻颂耳边清晰地回响起来。
闻颂逆着人/流往外走。她紧握着拳头,那张草稿纸跟随着闻颂的动作遍布褶皱。
她不明白。
她们。
她们之间的关系。
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什么?
就像这这张废纸,应该被人丢进垃圾桶。
门口空荡荡,只有被闻颂遗弃的、揉成一团的草稿废纸躺在那。
写满的都是田听。
躺在那,孤零零。
就像孤零零的闻颂、被田听遗弃的闻颂。
孤零零。
-
时间不紧不慢滑到闻颂正式调去田听班级的那天。
转科手续办得异常顺利。闻颂的班主任甚至松了口气。
只有闻颂自己知道走进理科班教室时,她手心全是汗。
不是紧张新环境,而是紧张那个坐在最后一排、支着下巴看向窗外的田听。
老头对新同学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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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一向是笑眯眯,到了后面才会逐渐显露出那副嘴脸。
尤其是对闻颂这种十里八乡都出名好学生,更是装得像模像样,完全瞧不出一点异常。
他随手一指田听旁边的空位:“你就坐那儿吧。田听,照顾一下新同学。”
全班目光意味深长。
谁都听说过她俩的关系。发小、但不熟。
被点到名的田听终于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有些局促的闻颂身上。
她没什么表情,也没对着闻颂多说几句话,只是把旁边椅子上的几本书随手捞起来,塞进了桌肚。动作算不上热情,但腾位置的意思很明显。
至少,是接受闻颂转过来的。
闻颂路过田听身旁,朝着她低声道:“……谢谢。”
田听没应声,只是重新看向窗外。
大课间过后,老头替请假的数学老师代节语文课。
他抱着保温杯和教案走进来,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在看到田听难得没趴桌上睡觉时,脚步都顿了顿,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走到了讲台上。
老头在讲台上分析文言文。枯燥乏味,只知道照着答案读,声音干巴的像在念经。
不少学生开始偷偷在下面做数学题。
闻颂余光瞥向旁边的田听。
她果然没听,摊开的语文书下面压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小说,看得专注。
“点个人来复述一下我刚才讲的内容。”
全班一个激灵,翻试卷的声音接着响起,还有窃窃私语问讲到试卷哪块的。
“田听,你来复述一下。”
果不其然,老头看到田听走神开小差了,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点人回答问题。
见半天没回应,田听前桌用手指敲了下她的桌子,田听这才慢悠悠地从书里抬起头,脸上没什么意外。
“我讲到哪了?”老头瞪着她,“上课不好好听讲,难怪语文只能考八十多,永远拉班上平均分的后腿。”
田听张口就报出刚才讲解的文言文句子和大致释义。分毫不差。
她是语文不好,不是记性不好。
老头听见她回答出来后,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变得更看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准备拿田听开刀,涮涮这帮玩心大发的小兔崽子们。
不过,就在他开口准备好好说教田听的前一秒,闻颂突然举起了手,声音清晰,带着她惯有的那种乖巧:“劳老师,您刚才讲的这个句式用法我没听懂。”
“还有就是,您能不能不要浪费时间在无关的事情上,别人不知道想不想听课,但我想要听课。课上解决这些事情的时间,完全可以让我语文成绩从一百四十分提到一百四十一分。不是吗?”
教室里安静如鸡。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闻颂在打岔,说话还这么直白难听。
但闻颂的语文在文科班、甚至是年级里都算数一数二的,她说没听懂,那就是的的确确没听懂。
老头记得很清楚,市县中大多数语文作文比赛啊、古诗词比赛啊什么的,闻颂只要参加就能拿奖。这种人才来到他班上,那后面奖金之类的岂不是能拿到手软。
当然,老头肯定知道在课堂上先后主次之分,
但老头被田听气到后,直到到现在还憋了一口气。不过在面对求知欲满满的学生时,确实是没法继续浪费时间在田听身上。
“……既然闻颂都这么说了,我就再讲一遍。这个用法很重要,在过去几年高考考查中/出现频率极高。”
“多事。”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闻颂当然知道后一句是谁说的、前一句又是谁说的。
后半节课在一种诡异的高压氛围中进行。
劳褕素在讲台上头讲得唾沫横飞,学生们在讲台下头基本没听,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直到下课铃响起,一向喜欢拖堂的劳褕素几乎是立刻夹起教案、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
教室里窃窃私语声响起,不少目光隐晦地瞟向最后一排的闻颂、连带着田听一块。
“诶哟,这姑娘胆子真大,还敢在老头课上阴阳怪气他呢。”
“可不嘛,听说这个闻颂是文科直升班的学生。中途不知道脑袋咋了,抽筋非要文转理,这才来了咱班上。”
“听说这个闻颂和田听啊,关……”
田听“啪”地一声合上了英文小说往书包塞。
她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打断班上各种声音。
闻颂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田听垂下来的视线。
“我说了,多事。”田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闻颂耳中,“我的事不用你管,别多事。也不需要你动用同情心帮我分担什么,我们只是同学。”
“普通同学。”
说完,田听径直从闻颂身边走过。熟悉的洗衣液味道又一次拂过闻颂的鼻尖,闻颂再也感受不到校服上的体温。
即使她坐到了她旁边,即使她试图用她的方式去打破那层坚冰,结果却好像适得其反。
“喂,新同学,你是叫闻颂吧?”前桌的男生转过头跟闻颂搭话,“我叫江与水,这个班班长。”
“恩对。”
男生听到闻颂回答他,就像是被打开话匣子一般喋喋不休起来:“没想到啊闻颂。个子小小胆子大大喔,在这个班呆着么久,田听都不敢这么跟老头说话。”
“我语文稳定一百四十分。”闻颂说,“就凭这一点,哪怕是我想掀桌子让他出去换个老师给我讲课,他都管不着我不会跟我生气。”
江与水被闻颂如此夸张彪悍的形容梗了口气,话题转了又转,最后还是绕到了田听身上:“一码归一码,我还是想问问你到底是干嘛了,居然能惹得田听不高兴。她脾气可算好。”
闻颂慢慢盖上笔帽,将笔记本上写的“田听”两个字用力划掉,直到墨水洇成一团模糊的黑。
墨水透过纸张,闻颂能听见自己软绵绵的声音。
“是她先讨厌我的,我没有惹她任何不高兴。”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靠近会被推开,疏远又会不甘。
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无论朝哪个方向,碰到的都是冰冷的墙壁。
下午放学,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闻颂收拾好东西,习惯性地看向旁边的空位。田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概是最后一节课没上就直接离开了。
她独自一人走下教学楼,撑开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勉强能用的雨伞,顺着学生们的脚步,汇入熙熙攘攘放学的人流。
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笑闹。甚至七八个人共打着一把伞,手臂搭着肩膀,脚尖碰着脚后跟,挤来挤去最终还是被雨彻底打湿透彻。
只有闻颂她是一个人,伞下的空间显得格外空旷。
她犹豫了几秒,鬼使神差地,转身朝着宿舍区的方向走去。
宿舍楼底下比教学楼附近更热闹些。
闻颂撑着伞。
她等了很久,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宿舍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就在闻颂她几乎要放弃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宿舍楼门口。
是田听。
她正和旁边一个短发女生说着什么,脸上带着闻颂很少见的、轻松甚至算得上明媚的笑容。
那笑容刺得闻颂眼睛发酸。至少在此刻瞧见的话,确实是会让她难过到落泪。
田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闻颂站着的方向望了过来。
隔着朦胧的雨雾和十几米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
田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很快转回头对旁边的女生说了句什么,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宿舍楼。
再也没有。
再也没有看闻颂一眼。
哪怕是一眼,田听都没有为了闻颂而停留。
雨水从闻颂眼下滑落,一滴一滴,在地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闻颂收起了伞,任由雨替她清理面上难看的残留水渍。
一分钟,又是一分钟。
雨没有停歇的迹象。闻颂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宿舍楼的灯光在雨水中模糊成她看不清的光斑,眼前是一片黄黄白白的光斑。闻颂不知道田听的宿舍在哪,只能是迷茫无措的盯着一整片宿舍楼。
她看不见宿舍楼里的场景,自然是不知道田听也站在原地,瞧着傻乎乎淋雨的闻颂。
心口绞痛。田听不是故意要冷落闻颂。
“心疼了?”刚才那个和田听一块撑着伞在宿舍楼门口说话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早就说了,你不能用这种借口去伤害她。”
田听白她一眼:“少说风凉话。讲得好像你江与蓝没干过这种事样的,就数你最花心、渣女。”
江与蓝和江与水是孪生兄妹。江与水性格跳脱,江与蓝看似温吞实则是点子王,最受班上男生欢迎。
江与蓝没想和田听说话,抓着她摆在一旁的雨伞不顾田听阻拦就往楼下拐。
也许过了一分钟,也许过了十分钟。
宿舍楼大门再次推开。
闻颂满怀期待的抬起头,却发现出来的人是刚才和田听说话的短发女生。她手中拿了把雨伞,自己又撑着原先闻颂瞧见的那把。
伞不偏不倚,正好遮住闻颂。
“别等了,田听嫌你烦。她让你离远点,少参与她的事情。”
江与蓝说得很难听,不过换做田听来的话,效果也大差不差吧。
闻颂自嘲。原来她所有的难过、痛苦以及悲伤,都变成田听一句轻飘飘地“嫌你烦”以此将她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沉默。沉默到,江与蓝只能看见她哭到发颤的肩膀。
“……谢谢。”闻颂嗓音沙哑,浓重的鼻音几乎被瓢泼大雨掩盖,“告诉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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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江与蓝推门进来,拍了拍身上的水汽,“……她看起来真的挺难过的。田听,你真讨厌她到这个地步?”
田听站在窗边。她的手指不自觉间,紧紧抠着窗框,指节泛白。还是江与蓝提醒下才松开,指缝中卡着的全是白色的墙灰。
她的唇抿成了一条僵直的线。
“闻颂跟你说什么了?”
田听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闻颂总是能这样轻易地搅乱她的情绪。
讨厌那个明明对闻颂说着“离我远点”之类及其伤人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关心着闻颂的自己。
考场上,闻颂那双眼睛依旧印在田听的脑子里。
她的衣摆擦过闻颂的手腕,连田听都险些败在瞧见闻颂桌上那张还没来得及收走、写满有关于自己的草稿纸。
险些败在闻颂手上。
田听深吸一口气,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和情绪都甩出去。
讨厌闻颂。
田听讨厌闻颂。
对,田听讨厌闻颂。非常讨厌,非常讨厌。
一直都是。
毋庸置疑的结论。
“对不起。”江与蓝说,“闻颂说,她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