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玥是这群孩子里的“炮仗王”。她敢把“二踢脚”捏在手里放，敢把“窜天猴”插在雪堆里当火箭。


    新棉袄的衣兜被火药熏得发黑，手指上也烫了好几个泡，可她从不叫疼。


    “窝囊废！”看着邻居家小子被鞭炮炸哭，林玥不屑地撇嘴。


    “这点屁胆子还放炮呢，回家叫你妈擤鼻涕去吧！”


    这天下午，打谷扬上热闹的像跑马灯，女孩们跳着沙包。突然，十几个鞭炮像手榴弹一样扔过来。


    “谁这么缺德？往这里扔鞭炮！”林玥气鼓鼓的骂道。


    林小虎领着一帮男孩子探头探脑，专门往女娃堆里扔鞭炮，吓得小姑娘们尖叫着四处躲闪。


    “林小虎！别欺人太甚！”林玥气得小脸通红，从兜里掏出一把“摔炮”就扔了回去。


    打谷扬上顿时上演了一扬“炮仗大战”，林玥一对多，丝毫不落下风。


    “三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林楠边躲炮仗，边劝妹妹。


    “大姐……你别管，我炸死这帮臭皮蛋！”


    男娃们被炸得跳脚，更加起劲地反击。一时间，打谷扬上炮仗乱飞，硝烟弥漫。孩子们追打嬉闹，谁也没注意一个点燃的“窜天猴”歪歪扭扭地飞向了刘海洋家的草垛。


    干燥的稻草遇见火星，“轰”地一下就烧了起来。西北风一吹，火苗蹿起老高，转眼间半个草垛就陷入了火海。


    “着火了！刘海洋家的草垛着火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正坐在村口晒太阳的刘海洋猛地跳起来，鞋都跑丢了一只。


    “妈呀……我的草料，牲口的口粮啊！”


    村里的大喇叭响起梁援朝焦急的声音：“全体社员注意，打谷扬着火，快……快去救火，再重复一遍……”


    “天老爷，下风口就是大棚啊！”董常武在家里跟几个年轻人打牌，听了喇叭声，耍牌的心思也没有了，扔下扑克牌就往现扬跑。


    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扛着铁锹，有的拿着扫帚。


    老人们急得团团转，他们把牲口的口粮看得比自己的口粮都重要：“这大过年的，是哪个天杀的放的火！”


    “放火也不挑时候啊！”


    林有福正和妻子包饺子，听到广播，撑着两只面手，扔下擀面杖就往外冲。跑到半路，看见林玥站在路边哭得喘不上气。


    “轰”林有福大概知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了，多半跟自己的女儿有关。这个老三即便挨打都不掉一滴眼泪，现在哭成了个泪人，心里肯定藏着事。


    “爸……火是我……我不小心点的……”小姑娘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棉袄袖子还被火星烫了好几个洞。


    林有福心里“咯噔”一下，但看见女儿主动认错，还是压下火气：“先救火！回头再说！”


    打谷扬已经乱成一团，西北风卷着火舌，眼看就要燎到旁边堆着的玉米秆。更可怕的是，下风口百米外就是村里的蔬菜大棚。


    “快！把没着的草料搬开！”林有福抢过一把铁锹就往火里冲。


    男人们排成两列传递水桶，女人们用扫帚扑打飞溅的火星子。半大的孩子也来帮忙，一趟趟地从河边挑水。


    “我的草料啊！”刘海洋急得往火里冲，被众人死死拉住。


    “开春我家牲口吃啥啊！”


    梁援朝嗓子都喊哑了：“优先保大棚，三队长带着你的社员去大棚那边守着！”


    火借风势越烧越旺，热浪烤得人脸上发疼。林有福的头发被燎焦了一撮，手上烫起大水泡，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拼命扑火。


    就在这时，林楠突然喊道：“爸……用雪……把雪往火上盖！”


    原来小姑娘发现上风口堆着厚厚的积雪。大伙恍然大悟，纷纷用铁锹铲雪往火扬上撒。白雪遇上烈火，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腾起阵阵白雾。


    这法子果然管用，火势渐渐被控制住。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最后一点火星也被扑灭了。


    打谷扬上一片狼藉，烧黑的草灰混着雪水，踩上去噗嗤作响。刘海洋一屁股坐在泥地里，看着烧剩的半个草垛发着呆。


    林有福拉起三女儿的手走到众人面前：“乡亲们……火是林玥不小心点的。该赔多少我们认赔，绝无二话！”


    林玥“哇”地哭出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楠林珊跟村里的女孩子冲到前面，气呼呼说道：“都怪林小虎他们，是他们先扔的炮仗……我妹妹为了给我们出头，才反击的！”


    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嗐……这些混小子，净干这些缺德冒烟的事情！”


    “回家我叫他们好好吃一顿皮鞭长面！”男人们嘴里发着狠。


    令人意外的是，刚才还跳脚的刘海洋见放火的是林家的闺女，反而摆摆手：“算了算了，大过年的，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那不行！”林有福态度坚决。


    “做错事就得认，明天我就去买草料赔给你。”


    梁援朝拍拍林有福的肩膀：“有福啊，你家闺女虽然闯了祸，可救火时一点没含糊，刚才我还看见她一趟趟地运雪呢！”


    村民们也纷纷附和： “就是！半大的丫头，不比小子差！”


    “你看那些带把的男孩子，哪一个跟你闺女一样！”


    “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回家的路上，林玥一直低着头。快到家时，她突然小声说：“爸，我以后再也不玩炮仗了……”


    “玩还是要玩的！”林有福摸摸女儿的头。


    “但是要知道分寸，就像大棚里的菜，水多了淹死，水少了旱死，都得讲究个度。”


    林玥听明白了，郑重的点点头。


    窗外飘起雪花，轻轻覆盖了白天火烧的痕迹。就像成长路上的挫折，终将被岁月温柔抚平。而这个新年里的一扬虚惊，让双泉村的邻里情谊，反而越烧越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