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时间，08：55。


    霜川一琉准确无误的出现在与编辑约好的咖啡店门口。


    之前的几人不见踪影，只有装着稿子的文件袋安静躺在脚边。


    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霜川一琉弯腰捡起手稿，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总觉得，推迟换回来的时间这件事，可能是未来的她的选择。


    不过也无所谓啦，反正她自己又不会害自己。


    推开门，风铃发出叮当脆响。


    正在擦拭杯子的店主闻声抬头，露出热情笑容：“这次也很准时啊，还是老位置、老样子，对吗？”


    “对……谢谢。”霜川一琉点点头。


    她喜欢坐在最角落，那里被略微突出的承重柱隔断了部分视野，谈论起工作来会更加方便，也可以避开其他人的视线。


    这个时间点，坐在店里喝咖啡的人并不多，大多是即将投入奔波的工薪族。


    忙忙碌碌的正装中，一个人在霜川一琉转过身时夺走了她一瞬的注意。


    对方坐在与她座位相隔一个桌子的位置。


    他身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黄绿色五条袈裟，圆润耳垂上戴着深黑色耳钉，黑色长发一半在脑后扎成丸子样，一半披散着，顺着肩膀滑落。


    男人撑着腮，似乎在想些什么，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咖啡杯，白色烟雾从杯中袅袅升起，模糊了轮廓。


    和尚啊……


    霜川一琉漫无边际的想。


    平时很难见到的职业呢。


    明明视线只是正常的扫过，可就在霜川一琉迈开步子时，对方好像忽然觉察到她的心声般，抬起了头。


    是一双十分温柔地琥珀色眼眸。


    但不知为何，被他注视着，霜川一琉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像是被蛇盯住的猎物、突发冻结反应般僵在原地，冷意顺着脊背一溜烟窜入脑海中。


    ……咦，怎么会这样？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啊？


    “怎么啦？想尝试新的甜品吗？”店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推荐树莓流心布朗尼，用料都是波兰产的超大颗树莓哦。”


    第三人的插/入，使原本暂停的时间就这样恢复了流动。


    霜川一琉看到男人眯起眼睛，含着笑意挥了挥手。


    应该……不是和她吧？他们又不认识……


    霜川一琉自欺欺人的想着，侧头避开目光。


    一旁琳琅满目的甜点成为了救星，她努力忽视侧面传来的视线，认真挑选着、拖延着时间，硬生生到编辑先生推门而入，才如释重负的停手。


    “早上好，老师。”编辑先生礼貌问好，见到霜川一琉手上的十几个甜点后，眉头挑了下，似乎有些疑惑，但最终什么都没问。他食指推了下眼镜，忽然后退半步，朝女生深深鞠了一躬：“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路上……算了，总之十分抱歉！”


    负责霜川一琉的编辑是一位认真且负责的人，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是严苛。


    这还只是迟到了十几秒，如果再超过一点，他会直接土下座。


    ——刚认识时，曾遇到过一次编辑先生在路上堵车两小时而迟到了三分钟（竟然只迟到了三分钟）的情况。


    对方说着说着话忽然就开始脱掉西装外套放在一边，紧接着单膝跪下，霜川一琉差点被吓得失去颜色，画面诡异的延伸至两人相对跪拜。


    最后受到惊吓的是路人们。


    总之，在有人的陪伴下，能感到那位男性的目光似乎收敛了些，至少没有了刺的人生疼的视线再传来。


    缩在充满安全感的角落，霜川一琉松了口气，她拿出稿子平放在桌面上：“麻烦您检查一下。”


    “好的。”编辑将咖啡杯推离身边，以免不小心碰洒在珍贵的原稿上，“请稍等。”


    是一本集合了十三个故事的短篇集，全部看下来估计要些时间。霜川一琉小口抿着红茶，安静等待。甜品被打包好放在贴近桌子边缘的粉色袋子里，与手机一起。


    一时间，这片被柱子隔断的小小空间只余下纸张翻开的声音。


    ……十三页。


    第二次。


    ……二十七页。


    第三次。


    ……五十页。


    第四次。


    ……


    “请问，您还好吗？”编辑放下稿子的那刻霜川一琉开口。


    对方似乎没有休息好，阅读时几乎每隔几页就要疲惫的揉一揉眉心，仔细看去眼下也是乌青一片，只不过被黑框眼镜遮住了大概。


    “…没事。”将稿子收起后，编辑终于拿起已经凉透的咖啡，用苦涩的液体润了润口腔，“非常优秀的作品，您这边没什么问题的话，回去后我就着手准备出版事宜，合同会像往常一样以电子方式发送给您。”


    “啊、好的，麻烦您了。”


    一般来说，此次会面到这就彻底结束了，两人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


    变故发生在起身时。


    长发有些挡住视线，霜川一琉才将发丝拢到耳后，就见眼前人身影忽然一晃，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欸？


    霜川一琉慌忙越过桌子试图扶住对方，但比她更快的是一道温润男声：“小心。”


    宽大的黑色袖口擦过霜川一琉前伸的手臂，轻轻松松扶住了与他身高相等的编辑，甚至只是单手。


    编辑如梦初醒般回神，赶紧站直，“不好意思……我太失礼了！”


    “没关系。”男人安慰道，接着，他突然转向霜川一琉。如同淬炼过的琉璃般瞳孔映出她的身影，仿佛坠入了金池：“有没有被碰到？”


    感觉……变得不一样了。


    霜川一琉摇摇头。


    男人那股令人胆颤的感觉消失了，散发的是与表露出来一致的温蔼。


    编辑摘掉眼镜，再次揉了揉眉心。“实在抱歉，”


    “它，现在出现到哪里了？”男人突兀的问了一句。


    “欸？”编辑与霜川一琉同时看他。


    “街道？楼下？”男人顿了顿，将刚刚被霜川一琉不小心碰歪的甜品袋子扶正，避免了有一点风吹草动那十几个软绵绵的甜点就会乱成一团的可能性。


    然后接着道：“还是说……门外？”


    编辑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你、你怎么知道？”


    男人轻笑一声，有意无意的摊了摊手，向他展示自己的袈裟。


    无声胜有声。


    编辑眼睛亮了亮。


    这件事已经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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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久了。无论何时，即使是小憩，梦里的‘那个东西’都会不断地缩减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一开始只是出现在远处路灯下，第二次也不过向前近了几步。


    但第三次时，‘那个东西’的位置忽然就转移到了楼下。


    一张属于人类的狰狞的脸，带着几乎快要将嘴角撕裂的笑容，九十度抬头，死死的盯着他。


    第四次，‘那个东西’出现在了门外。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还以为噩梦消失了。直到他不小心碰到玄关处的花瓶——虽然没有碎掉，但剧烈声响唤醒了外面走廊上的灯。


    两条黑漆漆的阴影从地下门缝中钻了进来。


    他屏住呼吸，从猫眼向外看去。


    一片漆黑。


    但灯还亮着，源源不断在缝隙中流进。


    编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属于人类的眼球。


    正透过猫眼，试图找寻到他的存在的眼球。


    没有回答能与不能，袈裟男人只是淡然坐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的表情。


    “总之，先和我说说详细情况吧。”


    看着两人，霜川一琉犹豫的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闭了起来。


    她的右边是承重柱，左边是刚刚坐下男人，去路完全被挡住。


    而且，距离好近……


    角落的空间本身就不大，霜川一琉几乎紧靠着墙壁。


    男人好似没有察觉般，耐心的等待对方开口。


    “……事情要从一周前说起。”


    声音响起，霜川一琉抬起头，看向陷入回忆中的编辑先生。


    她并未注意到，在自己将目光转向桌子对面时，左侧男人睫毛下睨来的视线。


    深邃，探究。


    且冰冷。


    *


    “夏油大人！”


    隔着好远，菜菜子欢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她噔噔噔一路小跑，和美美子一同抵达夏油杰身边。


    “咦，这是什么？”


    夏油杰提起手中粉色的包装袋回道：“伴手礼哦。”


    欢呼雀跃地声音瞬间围绕在耳边。


    “说起来，夏油大人今天怎么会突然出门？”美美子问，“我记得，今天应该没有行程安排……”


    夏油杰双手放在巨大的袖口中，配合着两个小孩的步子，慢悠悠走着：“稍微逛了逛，遇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咦？”


    夏油杰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在二人头上摸了一把：“明天会有人来进行委托，到时我亲自接待。”


    什么人还需要夏油大人亲自接待？美美子和菜菜子虽然好奇，但既然是夏油大人的命令——“好的。”


    夏油杰回到了房间。


    标准的和式装潢，整体色调淡雅素净。


    他停步于用毛笔写着‘愚者赐死，弱者降罚，强者施爱’的卷轴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独自一人时，笑容几乎不会在他脸上出现。


    ——那个编辑，对于他所说的‘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给出的答复是‘不好意思，我想再考虑一下’。


    但夏油杰知道，他一定会来。


    因为今晚……


    ‘那个东西’就会出现在他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