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作品:《死遁后他们都火葬场了》 上玄宗立于雪峰之上。
玉壁金銮,琼枝星落。
九重天云瀑涌下,形成环势,将整座宗祠包裹,四周气运畅通,仙气缥缈。
玄天帝君所居的上琼殿是最高的那处雪峰,冰雪苍茫,草木花树,皆为一片银白。
林昭彦看着殿堂中盘膝而坐的男人。
谢无羁一袭白衣,双目紧闭,眉眼淬了冰那般带着孤傲的弧度。
林昭彦:“我见你拿回了一颗灯芯,为何还这样心神不宁?”
堂中巨莲冉冉转动,是谢无羁本命魂器。
宗门里曾有个长老挑衅他魂器不过一朵莲花,紧接着那朵他口中无用的花化为一枚巨大的法印,霎时地动山摇。
那人瘫坐在地,杀印与他瞳孔只有半寸停下。
无需多言,自那以后,无人再敢多嘴。
林昭彦又问:“魂器出了问题?”
谢无羁敛眉,“无事。”
面对这样敷衍的回答,林昭彦有些不悦,免不了多心。
“瑶儿怕是时日无多,要抓紧才好。”他提醒。
林昭彦再有不满,面对六界第一剑仙,也不敢把话说绝。
谢无羁:“我自会带回百岁灯。”
林昭彦点头:“你知道就好。”
林昭彦走后,上琼殿只剩谢无羁一人。
脸上的淡漠褪去,俊脸因为隐忍有些扭曲,桃花眼破开冰冷,变得春水潋滟,他的心乱了。
谢无羁脸色更为冰冷,他重新结阵。
巨莲散发幽光,蓝紫色冰焰自花蕊燃放。
冰蓝变成深红,余波震颤地面都开始晃动。
莲灯在排斥!
他脱力地猛向前俯身,一手撑地,竹节笔挺的背弯弓那般曲起,男人吐息颓重,唇角隐有血丝。
...
‘喵喵,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这种无聊的问题他肯定不会回答,猫瞳却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少女面朝着太阳,金黄色的光洗褪了脸上的脏污。
她眯着眼睛,不知是在笑,还是单纯因为阳光过于刺眼,她皱着脸,梨涡若隐若现,像盛放了星辰。
‘我相信一定会有,一辈子太短,前世来不及告别的人,一定会在下一世出现。’
她眉眼弯弯,温软似风,如水中月,花间露。
他甚至能品尝到她清浅的气息。
谢无羁睁眼。
他还在上琼殿。
满室寂寥,只有熏炉里袅袅升起的薄烟。
他皱眉,目光冰冷。
明明出了幻境,他却总想起桃花镇的事,也频繁进入只有凡人才会有的梦境。
他的手放在膝上紧紧握拳。
...
碧落镇笼罩在安详宁和的暮色中,不知情的人定会沉沦在这锦江春色中,殊不知几日前生死较量的惊险。
许员外还记得那日。
云雾翻滚嘶吼,闪电劈开浩空,天地惨白。
浣衣楼被夷为平地。
莫大的树根于院中铺张开,地面皲裂,每条藤曼如碗大的蛇身,肉眼可见还在蠕动穿梭。
院中心悬浮一颗巨大的藤球。
球面藤曼还在不断收紧,球体忽大忽小,欲要爆破之时,又很快被反制收紧。
里面有股力量不断要冲出,柳公子抵抗艰难,直到沈姑娘于谢仙君完全消失在那水缸之中,才完全安静下来。
林姑娘一直在哭。
那位公子双臂变成粗大的树枝,连接着院中的巨大的藤球,球中束缚的便是那发狂的陆少侠。
那夜许府上下严阵以待,将浣衣楼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严实。
许员外上了年纪,颤巍巍坐在椅子上。
直到天空破开晓光,橙黄明亮的光柱破开云层,将院中阴冷驱散。
柳云逸收了法术。
浮于眼前鸾鸢起伏的树枝藤蔓顷刻间消失,只留下数计大坑以及满院子断垣残壁。
陆刃躺在中间,失去了意识。
忽然水缸崩裂而开,所有人瞪大眼。
碎瓦震颤成粉末,再化为许许多多灼目的光晕,朦胧间展开一道屏障,白衣仙君抱着一位女子从屏障里走出。
正是谢仙君与沈姑娘!
阳光真切地落在枝上,草长莺飞,花开蝶舞。
许员外觉得浣衣楼有什么不不同了。
却道不出个所以然。
周身宛若实质的暖意切实的,披帛在身上,满眼望去,一片融暖,不再是看什么都隔着层的寒凉。
他曾经以为是方位的阳光不足,才导致浣衣楼终年阴冷。
现在看来所有怪事都与那个水缸有关。
许员外热情邀请一行人在家中小住。
柳公子婉拒,直到谢仙君不知所踪才改了主意。
陆少侠不久后便醒了,不知是否还有重伤未愈,向来张牙舞爪的少年沉默了不少。
许员外不明所以,不过他没时间去想别的,因为许家儿媳为他老许家添了个大胖孙,整个府邸从愁云萧索到喜气洋溢,大摆流水席,宾客络绎不绝。
与此同时,许员外也交代底下的人莫要惊扰到贵客,后院有处僻静的地方,特地辟出让柳云逸一行人休整。
...
陆刃说不出来的烦。
浣衣楼不但中了埋伏,昏迷中他还坠入了一个荒诞的梦境。
他变成了一只猫!?
那只猫蠢得很,被人踩,被人打,被人欺凌,被女人摆弄。
陆刃嫌弃的很。
若是他,绝不会让自己变得这样狼狈!
可他除了有双眼,断断续续能看到,却无法感知,无法操控身体。
他记得飘飘楼,记得唯利是图的王妈,记得残忍阴狠的郑公子,记得那一群顽劣的恶童,也记得她...
沈离,为何她会在那?
会在自己梦里?
陆刃在床上翻来覆去,浑身躁得起火,低咒坐起,双手粗暴地抓挠头发。
红发如火焰碎开夜色,几缕自额间垂落,他又恼火地抓两把,刺刺硬硬,在掌心撩拨得滋味,像极了他这几日的辗转难安。
少年捂着脸,手肘撑在膝盖上,修长健硕的身体如猫那般蜷缩。
他记得那日。
电闪雷鸣,群山战栗,天地倒悬,栖鸟四散,她双眸明亮如星,即便胆颤的,满眼泪水,依旧紧紧将他护在身下。
心口一颤,他慌张的用愤怒掩饰,奋力锤床。
“妈的!”
紧接着是略带狼狈的讪意,他眉头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疯了!!”
小小狐妖,也想保护自己,岂不可笑?
陆刃没有笑,相反,面容是呼之欲出的怒意。
他烦躁的头发都快炸开,忽然乖张的表情冷下来,绿瞳透着阴骘,他眯起眼对着房间某一处。
“出来,别逼我动手。”
话音刚落,角落里出现一个人。
那人披着黑色斗篷,上面有红色火纹,与陆刃身穿一般无二,只是陆刃的更加矜贵繁复。
俨然是老宗主的人,陆刃眯起眼。
那人单膝跪地,“少主。”
陆刃扯开个冷笑,“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是谁。”
那人有些惶恐,“是老宗主有命,属下...”
陆刃正想发火,眼前忽然闪过一张脸
‘她救你,从来不悔......’
他脸上怒火散去,耷拉着眼,唇角随意地勾了下,再抬眸时,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现在还有想做的事,你先回去,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但是...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最后一句他说的狠厉,气势跋扈。
他昂起头,年少青涩淡去,多了杀伐果断,已经能窥见上位者的风范。
“是!”
那人退下,屋内恢复安静。
窗外林木在夜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少年浓眉深目,轮廓凌厉。
严肃的陆刃愈将那种草原里异域风情倾尽展露,又透着股跋扈的阴冷。
他眉骨高耸,鼻梁微凸的骨节有种风沙打碎后又重聚的粗粒感,淡笑时能从红润的唇缝间窥见尖利的犬牙,危险又蛊惑。
少年看着那片远林,忽然消失在原地。
陆刃在镇子上闲逛,看到一个小摊,几乎没有什么人光顾,一根杆子支着麻布帷帐,一个老头坐在下面。
“喂,老头,你这有没有豆腐。”他走过去,抬起下颌,吊儿郎当问。
老人回过头,看见一个面带怒容又别扭万分的少年杵在那,又高又大,就要把他的摊子顶出个窟窿。
“......”
天即明,老人才收摊,一面打哈欠,一面嘀咕
“真是个怪人,就点了盘丝瓜豆腐...”
他摇摇头,光是这样也没什么,大有人为了蹭阴凉,点壶茶在他摊子上坐一天。
可那位少年点了盘菜,也不吃,就愣愣地盯着,直到凉的透透的,才一口一口,缓慢又不舍的吃完。
“有病。”
不过,只要给的够多,他也无所谓。
...
小院宽敞明亮。
两盏八宝琉璃灯,朱漆门,云纹扣,青砖绿瓦,金鳞水莲,紫藤花瀑,无不彰显贵客待遇。
林瑶光觉得很无聊。
以往在凡间的日子虽清苦,陆刃逗她开心,谢无羁伴随左右,柳云逸忙前忙后。
零食,玩具,胭脂水粉,应有尽有。
可如今,除了柳云逸,谢无羁不知所踪,陆刃也总躲着,鬼鬼祟祟的。
她嘟囔着不满,“云逸哥哥,你说无羁哥哥是不是讨厌我了?”
柳云逸围着碎花围裙,在案板上切一块豆腐。
他身着淡蓝衣袍,墨发垂于身后,细风勾起几丝缠绕飘逸衣袂,像一朵被藤蔓缠绕的,俊雅温润,般般入画。
“为什么这么想?”
林瑶光控诉,“他不告而别!”
柳云逸微笑,“无羁走之前传音于我,因秘境耗损过大,所以会上玄宗调息几日,算来也差不多快回了。”
林瑶光还是不依不饶,“可是...以往他都会跟我说的。”
柳云逸勾起一抹无奈又包容的笑,“今时不同往日,毕竟事出有因。”
林瑶光嘟嘟嘴,不满意这个回答。
柳云逸把切好的豆腐放入锅中,“鲫鱼汤马上能喝了,先吃饭吧。”
林瑶光看着一锅白花花,没什么胃口。
她就是堵得慌,赌气着,“不想吃这么清淡!”
柳云逸安慰,“这一顿先这样,往后你想吃别的,我再做,嗯?”
林瑶光攥着柳云逸的衣袖,撒娇扭捏一番,才不情不愿松口。
“好吧...”
沈离独自在屋里。
怀里的兔子啃着草。
兔子的世界很简单,一捧青草,就是它的全世界。
草根切断的声音清脆干练。
她闭着眼,想到外公淘米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老旧家具木头的气味,麦子碰撞的颗粒声,她抱着洋娃娃,夕阳红色的光像块枣子糖,她是糖浆里凝固的气泡。
柳云逸来过一次,问过她要不要一起用饭,她拒绝了。
之后他们用膳也不会再叫自己。
沈离清楚,他们可能也不是真心想叫自己。
犹记得第一次上桌,根本没有余留给她的位置,也没有多出来的碗筷。
柳云逸只是抱歉的笑笑,说自己思虑不周,陆刃忙着逗林瑶光开心,也不会发现她的窘迫。
最后是谢无羁去练剑,她才能坐下。
经历了柳云逸糟蹋她送的紫琉璃,陆刃用傀儡术害她,沈离已经看开了许多,除了完成任务,她不想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所以这样表面又敷衍的对付,沈离根本不想维系。
沈离尝试辟谷,最终以失败告终。
她时常乘着夜色到集市买碗蛋花粥,坐在屋子里慢慢地吃,这回替许员外解决了燃眉之急,她也得了些能够在人间使用的银钱。
辟谷还是算了,沈离叹气。
自己终归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觉得只要是双脚踏地的人,就不会断去俗世凡尘,也无法舍弃五谷杂粮。
手指梳捋小兔柔顺的毛,沈离陷入沉思。
她总归是介意一些事。
窗外日头释放最后的艳丽,霞光浓艳,又逐渐衰减下去,屋内昏暗,几缕半死不活光线透过绿窗纱撩拨空气中的尘砾,也拨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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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心思。
沈离将脸埋进小兔柔软的皮毛,上面余留淡淡的青草味。
她还记得雷电劈下骨肉分离的痛楚,每寸经络都从血肉里分离,又扔进了油锅里,一点点榨干再碾成粉末。
第三道雷已是强弩之末,她看到了谢无羁。
那不是梦!
他离得那么近,近到她伸手,就能把月亮抱在怀里,她能闻到莲香,那微凉的吐息在她头顶,怎么会是假的呢?
沈离又叹了口气,好纠结,她就像是坐在海里的小船上,一半是风平浪静,一半是滔天巨浪,她马上就要被撕裂!
太折磨人了!
他到底是不是喵喵!!?
沈离思来想去还是想问个明白。
可当她站在谢无羁门外,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板,心里又打起退堂鼓。
‘吱呀’
门自己开了,一抹霜白映入眼帘。
谢无羁:“有事?”
“啊!嗯...是的。”
她觉得心虚。
多情潋滟的桃花眼,偏有这样深黑的瞳仁。
冷到极致便是浓烈的热。
沈离感觉到的心跳铿锵有力,带动着她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
明明脚踩实地,却有种在海里飘荡的悬空感。
她语无伦次,“秘境里,你是不是...”
难以启齿。
手指紧紧掐着衣摆。
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
狸猫被郑公子刺伤,狸猫安静窝在她怀里,狸猫生她的气却没有走远,狸猫与她一起吃烧汁土豆,狸猫在她迷茫时小爪子搭在她膝上,狸猫不喜欢叫,在她难过时又总是喵喵的叫,每一声都像在安慰她...
雷劫下
狸猫独自站在树下,望向她的眼神清傲又温柔。
难以割舍的情感疯狂涌上来。
她咬牙,“你就是喵喵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
谢无羁一愣。
接着他脸色有些难看,声音如出鞘的寒刃。
“不是!”
一声闷响,门关上。
沈离在廊间,重归黑暗。
自那以后谢无羁便不知所踪。
沈离有些后悔,她问了个愚蠢又无礼的问题。
可是,经历了那一次雷劫,她身体里百岁灯的灵力似乎敏锐了许多,他说出那句不是时,她似乎也能感觉到他的心神不宁,这是不是意味着...
他也跟她一样,对秘境里发生的事,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谢无羁一走杳无音讯。
没过几日,林瑶光来找她。
“你跟无羁哥哥说了什么呀?”
粉衣少女有些情绪,却又刻意收敛,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有责备。
沈离:“只是问了些,关于秘境的事。”
“你和他一起在秘境里!?”林瑶光脸色变了,声音尖锐起来。
感觉到自己失控,她又调整了下表情,有些柔弱委屈,“我只是关心无羁哥哥,你知道,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的...所以”她停顿了一下,又笑眯眯地问,“沈姐姐,你在秘境里和无羁哥哥单独待了那么久,一定很害怕吧?他有没有找到灯芯的线索呀?”
从咄咄逼人到可爱温婉,这样的转变令沈离有些茫然,林瑶光两只眼像勾子,仿佛要在她开口前便看出所有端倪。
“沈姐姐?”
沈离情绪不是很好,侧开脸,有些回避。
“抱歉,灯芯的事情,我不知道,只是,他...救了我,我去找他,也是表达感谢。”
确实,她的喵喵,就只是一只狸猫,并不是一个人啊。
林瑶光明显松了口气,接着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不打扰了,沈姐姐你好好休息吧。”
沈离点头,视线交错间与她身后的柳云逸对上。
一双凤眼,淡淡笑意。
她莫名打了个冷战。
沈离不喜欢那双笑眼,总觉得是朵极其艳丽的食人花。
她目送两人远去。
沈离觉得有什么已经脱离掌控。
距离书中沈姑娘下线已经不远了,便在下个目的地。
桃花村的秘境并非书中内容,也没有桃杳与喵喵的故事。
那么...
下回她遇到的,极有可能也会脱离书里的轨迹!
几天后谢无羁还没回来,柳云逸决定先上路,林瑶光有点不开心,满脸写着情绪。
“为什么不等一等无羁哥哥?”
柳云逸帮她理了理发鬓翘起的发丝,目光温柔,“他会赶上来的。”
“可是我怕他找不到我们。”林瑶光跺跺脚。
柳云逸耐心轻哄,“不会的。”
陆刃叼了根草,手抱头,翘着腿,躺在不远的树枝上,一片黑色的衣角从叶间露出,仿若老鹰的尖喙。
沈离抬头看了看。
她背着个小包裹,里面装了些这些天在集市上买的小玩意儿,一手提着小竹笼。
林瑶光捏着鼻子,“什么味道?”
抬起手在鼻尖扇了扇,瞄向沈离提的小笼子,看到了白兔。
“沈姐姐你怎么把它带上了?”
沈离并没有闻到什么气味,不过还是说,“不好意思...我尽量会保证它的整洁。”
林瑶光嘟了嘟嘴,有些不悦,却还是顾及什么在隐忍。
“你为什么不对它掐个净身术呢?”
沈离有些窘迫,还是诚实道:“我还不会。”
林瑶光两只小手捂着嘴巴惊呼,“不会吧!这么简单的法术你都不会?”
柳云逸笑,“可能沈姑娘刚化形不久。”
林瑶光自言自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很小的时候就会了,感觉这个小法术根本不用刻意学呀...”
柳云逸只是微笑。
沈离有些窘迫,她确实疏于修炼,应该说,她根本没有修炼。
她不懂,也不知从何下手。
只是这种剥开外衣任由旁人审视的境地让沈离本能感觉到羞愧。
忽然几声轻笑从头顶传来,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真有意思。”
少年像豹子那般轻巧矫健,他仰着下颚,吊儿郎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