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公豹开口，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却比平日多了半分沉缓：“本就是……相貌……堂堂。”


    他说话时，视线并未离开画卷上的敖丙，那总是阴郁紧绷的眉宇间。


    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与有荣焉”的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旁边的敖闰先是愕然地挑眉，随即唇角弯起一个略显刻薄的弧度。


    她侧过脸，声音又轻又慢，带着她特有的、黏糊糊的腔调：“哟——听听，这胖子倒是有几分眼光，认得我们丙儿的好。”


    她这话像是夸赞，眼神却瞟向敖光，细看之下，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敖顺几乎立刻嗤笑出声，声音尖利：“他教的？他教了个屁！”


    “这死胖子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大哥，你听听——”


    他转向敖光，试图煽风点火，却被敖光一个冷淡的眼神截住了话头。


    角落里，与各种果子点心奋战许久的敖钦终于舍得抬起头，腮帮子还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插话。


    “唔…说啥呢？夸大侄子好看？那不是大实话嘛！”


    “接着看接着看……”他说完，又迅速埋下头，专注于下一个目标，仿佛外界纷扰远不及盘中餐重要。


    敖光听见太乙真人夸他儿子相貌堂堂，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我儿就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才貌双全，气宇轩昂，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品貌非凡，温文尔雅，清新俊逸，仪表堂堂，高大威猛，


    足智多谋，风流倜傥，鹤立鸡群，一表人才，


    顶天立地，堂堂正正，惊才风逸，眉清目秀，彬彬有礼，气度不凡，才貌双绝，淑人君子，博学多才，品学兼优，面如冠玉，龙潜凤采，信守不渝，光明磊落，清新雅致，谦谦君子，


    文质彬彬，凤表龙姿。


    敖闰的视线像滑腻的水蛇，在敖光和申公豹之间逡巡了一圈。


    她红唇再度开启，声音压得更低，却确保每个字都能清晰地钻进敖光的耳朵：“大哥，人家随口一句夸赞，倒像是天大的恩赐了。”


    “怎不想想，是谁把丙儿逼到需要人去夸、去救的境地？若不是他们……”


    她的话没说完，但其中的挑唆意味浓郁得化不开。


    敖顺立刻帮腔：“就是！现在装什么好人！假惺惺！你说丙儿做了这么多，他们还愿意给丙儿重塑肉身吗？”


    看着太乙和李靖夫妇，敖光有些担忧李靖夫妇/太乙真人他们觉得是龙族偷了灵珠，不肯救敖丙。


    但是转念一想，丙儿在他们身边那么久，他们都没有出手除了丙儿，那就说明他们也愿意救我儿敖丙的。


    “我看这太乙真人估计不会想给大侄子重塑肉身。”敖闰眼睛一转，她知道大哥在想什么。


    “就是，大哥，你看看你和申公豹做的事，你觉得他愿意吗？”敖顺附和敖闰的话。


    “偷灵珠，让哪吒成为魔丸，太乙背锅。”


    “大侄子想活埋陈塘关，差点杀了李靖夫妇。”


    “大哥~你觉得他们会救大侄子吗？还不如——出去之后就……”


    “而且太乙这么不靠谱，万一重塑肉身时，又忘记一道重要的步骤怎么办？”


    敖闰的声音带着魅惑和狡诈，挑眉看着敖光。


    敖钦：嗯？你们先讨论好再叫我，这里的东西太好吃了，先让我吃饱再说。


    “虽……虽然太乙看起来不靠谱，但是……是……是他没有你们说的那……那……么小心眼。”


    敖光认真听着申公豹说话，他每次都害怕申公豹一个字没说完就晕过去。


    申公豹结结巴巴地继续说“他……他这人……”


    敖闰，敖顺也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等着申公豹把话说完。


    “他……他这人……人……不会只救哪吒的。”


    “他……他如果记……记仇，就不会在天劫……时……时……救……救下敖丙。”


    申公豹终于把话说完了，四龙王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敖光揉了揉被吵的有些疼的头，弟弟妹妹到这来了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大哥~你……”敖闰话还没说完就被敖光瞪一眼。


    “公豹说的有道理。”敖光不相信自家弟弟妹妹，但是对申公豹却是无条件信任的。


    无人知当年炼狱之中，灵珠魔丸之事初现端倪时，是申公豹，一步步寻至龙宫，带着唯一的希望找到他。


    那时龙族困于天牢，疑窦丛生，对外界一切皆怀警惕。


    申公豹口不能言利，身不能示强，仅凭眼中一点不灭之火与掌中零星证据，竟让敖光屏退左右，与他独对三日。


    三日後，敖光力排众议，决意联手。


    族中皆言风险，言此人来历不明，言行可疑，不可轻信，敖光只问：“尚有他路否？”


    再无他路。


    此后种种，偷换灵珠，暗度陈仓，其间凶险不足为外人道。


    申公豹于明处周旋，受尽冷眼讥嘲，敖光于暗处策应，承负全族期望。


    差一点失败过，差一点露馅过，曾九死一生，亦曾互相疑忌。


    然每一次紧要关头，申公豹未曾退缩，敖光未曾背弃。


    信任非一日建成，是在每一次绝境中，你未曾弃我而去。


    是在每一次摇摇欲坠时，你伸手稳住我肩头。


    敖光给了申公豹底气，毫无保留的信任。


    申公豹给了敖光希望，从绝境中活下去的希望。


    敖闰，敖钦气得半死，你个憨货！宁愿相信外人都不愿意相信我们！


    敖闰被敖光瞪了一眼，悻悻闭嘴，但眼底的不甘和算计并未消退。


    她与敖顺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敖光“迂腐”的不以为然。


    他们认为抓住力量、争取主动权才是龙族唯一的出路，指望仇敌的怜悯简直是笑话。


    敖钦则完全置身事外，忙着将各种没见过的果子点心塞进嘴里，嘟囔着“吃饱再说”，对其他人的暗潮涌动毫不在意。


    申公豹说完那长串话，微微喘了口气，感受到敖光的信任，他心中一定。


    他看向画卷中太乙真人那迷糊的样子，嘴角微微抽动。


    这死胖子……还是这般模样。


    但他知道，太乙在大事上从不真正糊涂，只是这方式着实令人着急。


    他希望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为了敖丙，也为了龙族或许能有一丝不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