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话


    观影厅里光影跳动，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


    “噗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笑声打破了这个角落的寂静。


    是黑神话悟空，他斜倚在椅子上，一条腿曲起踩着椅面，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掏着耳朵，脸上挂着那种看戏的促狭笑容。


    “啧啧啧，”黑悟空咂咂嘴，学着画卷上的调子，拖长了声音，字正腔圆地唱了出来：“天——雷——滚——滚——我——好——怕——怕——哟——怕得浑身直掉渣——”


    他甚至还故意缩了缩脖子，做了个夸张的哆嗦动作。


    然后斜睨着旁边座位上的黑神话哪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嘿，我说三太子，你这‘怕怕’起来，动静不小啊？掉渣？”


    “掉的是金渣还是莲藕渣？够不够炒盘菜的？”


    黑神话哪吒原本抱着臂，冷眼看着银幕上那个闹腾的自己，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厌世与孤戾。


    黑悟空这一嗓子学唱，像根烧红的针，精准地扎进了他那点不愿示人的、深埋的羞耻里。


    “死猴子！”哪吒猛地坐直，额角青筋瞬间暴起，那双沉寂如死火的眼睛“腾”地燃起两簇怒焰，死死钉在悟空那张嬉皮笑脸的猴脸上。


    一股灼热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空气都扭曲了几分。


    离他们不远的黄眉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顿了一瞬。


    金蝉子更是如同入定，目光平静地落在银幕上，仿佛身边的一切聒噪都与他无关。


    “泼猴！”黑哪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像是砂纸在摩擦，带着火星气。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火尖枪，却摸了个空——火尖枪正被黑悟空拿在手里把玩。


    这一幕更让他怒火中烧，无处发泄的憋屈感让他脸色黑得能滴墨。


    不过黑哪吒并没有把火尖枪召唤回来，他又不是真想和大圣打架。


    “怎么？被戳着痛处了？”悟空丝毫不惧，反而更来劲了，他换了个更舒服的瘫坐姿势。


    翘起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瞧你那点出息，还‘逆天改命我吹喇叭’？吹得响不？”


    “调儿准不准？要不要俺老孙教教你，啥叫真正的‘闹’天宫？”


    他刻意把“闹”字咬得极重，充满了挑衅。


    “够了！”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喝响起，是黑神话李靖。


    他端坐着，身形挺得笔直如松，托塔天王的气度刻在骨子里，只是此刻那张脸上布满了阴云和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看都没看画卷上那个跟着哪吒一起丢人现眼的“自己”。


    冰冷的视线直接刺向身后的哪吒，带着一种看污秽之物的厌弃。


    “不成体统！如此轻佻孟浪，哪里还有半分神祇威仪？简直…简直丢尽了天庭的颜面！”


    他这话表面是骂画卷上的魔童哪吒，但矛头所指，在场谁不明白？


    黑哪吒满腔被悟空撩拨起来的邪火正无处发泄，李靖这劈头盖脸的斥责如同火上浇油。


    他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的眼睛对上李靖冰冷嫌恶的目光，嘴角咧开一个极其狰狞、充满戾气的笑，正要开口。


    “哎哟喂！”黑悟空抢在他前面，怪叫一声，声音又尖又利，瞬间盖过了李靖的余音。


    他夸张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仿佛被什么脏东西污染了似的。


    “我说托塔的李天王，”黑悟空拖着长腔，语气是十二万分的阴阳怪气。


    那双金色的眸子闪着戏谑又冰冷的光，“您老这‘威仪’是搁脸上镶金边儿了？”


    “还是搁塔尖儿上供着呢？管天管地，还管得着人家亲儿子怕雷劈掉渣、高兴了吹喇叭？”


    “您这‘体统’要是真那么金贵，当年怎么没见您用塔把您这‘不成体统’的儿子直接镇死在娘胎里。”


    “省得现在出来碍您的眼，污了您那比凌霄殿地砖还干净的‘颜面’？”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尤其最后那句“镇死在娘胎里”，更是狠毒地直戳李靖当年欲杀亲子的旧疤。


    李靖那张古井无波的刚毅面庞，“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


    当年他们说哪吒是灵珠转世，自己也没有因为他是一颗肉球对他下杀手。


    可是谁知道这个逆子会闯出这么多逆天大祸？自己想要亲手斩草除根又有什么错呢？！


    凭什么所有人都来怪他？！


    黑李靖霍然转身，手死死握着宝塔，怒视悟空，胸口剧烈起伏。


    嘴唇哆嗦着，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喉咙，一个反驳的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压抑的喘息声。


    “你这托塔还不如托钵，跟那群老秃驴一样，假正经！”


    黑悟空看了一眼李靖，来，你敢把我收进去，我就敢再把你塔给你砸个稀巴烂。


    就看你敢不敢了。


    黑李靖那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却又在悟空那混不吝的、充满嘲讽的金睛注视下。


    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憋得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精彩纷呈。


    哪吒满腔的邪火，被悟空这突如其来、火力全开的“助攻”给硬生生噎了回去。


    他看着李靖那副气得快要背过气去、偏偏又发作不得的狼狈样子。


    先是一愣，随即，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涌了上来。


    那感觉…有点陌生。


    不是纯粹的暴怒，也不是深沉的怨恨，更像是一种…憋了很久的、恶作剧得逞般的…痛快？


    他那嘴角的冷笑不知不觉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极其细微的、近乎扭曲的…上扬？


    像冰封的河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带着一种极其不屑的腔调，看都懒得再看李靖一眼，重新把目光投向画卷，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


    想到刚才李靖极其憋屈的脸色，黑哪吒抱着臂的手指，不再那么用力地掐进肉里。


    “哈！”黑神话哪吒喉咙里突然滚出一个短促的、带着浓浓鼻音的笑声，极其突兀，又极其自然。


    连他自己都被这声音惊了一下，随即立刻绷紧了脸，恢复成那副生人勿近的厌世模样。


    但那一瞬间，他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被尘封已久、属于“鲜活”的东西，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


    悟空瞥见哪吒那声短促的“哈”，还有那瞬间松弛又立刻绷紧的嘴角，金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不再看气得快冒烟的李靖，也没再继续刺激哪吒。


    只是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重新把目光投向画卷，嘴里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啧，掉渣的小藕霸……”


    非人哉藕霸：？我不掉渣，我掉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