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双手合十，默诵经文。


    八戒和沙僧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对方眼中唏嘘。


    画卷中画面流转，已现出天元鼎景象。


    袅袅青烟直上云霄，仿佛要穿透画卷，漫入观影厅中来。


    画卷上太乙正介绍天元鼎，老君颔首：“此鼎倒是件宝物。”


    西游悟空凑过来：“比老君的八卦炉如何？”


    老君拂尘一甩：“不可同日而语。”


    画卷上上敖丙规规矩矩坐在飞天猪背上，唐僧轻叹：“虽是同一身躯，心性却如此不同。”


    观音若有所指：“魔与灵，本是一体两面。”


    玉帝忽然问道：“此界考核，似与天庭不同？”


    老君答曰：“各教有各教规矩。”


    佛祖开口：“缘起缘灭，皆有定数。”


    玉虚宫


    画卷中显现昆仑山景象，雪岭巍峨，众生如蚁攀行，敖丙规整坐在猪背上，仰首四顾，眼带惊羡。


    「呵。」一道意识轻嗤，在玉虚宫弟子间荡开细微波纹。


    「乡野龙族，何曾见过这等气象。」


    「若非借太乙之光，焉能至此。」


    「昆仑气象，终究非人间可比。」一道意识掠过，带着淡淡的矜持。


    「那龙族小儿瞠目结舌，倒也算知些好歹。」


    他们看着敖丙规规矩矩坐在猪背上，仰头望见仙宫时那毫不掩饰的惊叹，默然享受着这种居高临下的满足。


    然意识交汇处，皆是对那蓝眸少年不着痕迹的轻蔑。


    他们见敖丙抚摩绿佩，听他喃喃“成仙真好”，唇角虽未动，心中冷哂却更甚。


    画卷流转，现出仙宫全貌，云海分拨，玉鸟清鸣，金光沉厚，殿宇依山，巨鼎镇中，青烟入天。


    无量仙翁阖目，意识中亦有一丝极淡的慨然。此乃玉虚宫，万载根基，自是不同。


    玉虚宫弟子的意识亦随之微昂，见那敖丙目眩神迷，他们的虚无身躯似乎都挺直了些许。虚荣如细流，无声淌过。


    捕妖队现于光中，鹿童骑鹿而行，面容冷峻，押送妖笼。


    厅内意识微动，多有赞许。


    「鹿童确是栋梁。」


    「申公豹……惜了。」


    “雄性中的雄性……”那些字句映在他眼中，他下颌绷紧，视线迅速从画卷上移开，像是被烫到。


    他不由自主，极快地朝厅堂一角瞥去。


    他下颌微紧，目光下意识移向厅内一角。


    申公豹坐在暗处，黑袍寂寂，宛若阴影。


    他并未看这辉煌景象，亦未看那受赞的继任者。


    他也未看那些令人尴尬的溢美之词。


    他的目光落，沉沉落在远处坐着的敖丙身上。


    专注，沉静，带着一种骄傲。


    骄傲自己有敖丙这样的弟子。


    鹿童的目光触到那沉默背影，如遭火烫，迅速收回。


    一种难言的涩意在他意识中弥漫开来，为何仍要看？


    那人眼中何曾有过自己？恨意如藤，悄无声息缠绕而上，却不知该缚谁。


    只觉那殿外高悬的明月，光华冰冷，独独照不见他这一隅晦暗。


    他握着扶手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一种冰冷的、尖锐的东西在他胸腔里搅动。那东西名为不甘。


    恨明月高悬，清辉遍洒，为何独独照不见他？


    他曾是申公豹麾下最得力的弟子，追随其身后，征战四方，清理妖魔。


    那时申公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带着赞许，或是指点，虽严厉，却有着真实的重量。


    后来申公豹离开玉虚宫，辞去捕妖队长，消失无踪。


    鹿童记得申公豹离开之前对他说过不要继续待在捕妖队中。


    但是他没有听他的，他接任了捕妖队首领之位，成为了无量仙翁的大弟子。


    他要做得比申公豹更好，更符合玉虚宫的规矩，更得师门长辈称许。


    鹿童以为这样或许……或许能换来一瞥。


    他目光复杂的看向申公豹，他知道了当年当捕妖队队长的申公豹有多不容易。


    他挡在自己身前扛了多少风雨，可自己已经退不了。


    让鹿童欣喜的是，申公豹回来了，却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沉默地居于玉虚宫一隅，像一道真正的影子。


    对于他接任捕妖队长的位置，成为无量仙翁得大弟子，他什么都没说。


    就好像，自己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鹿童发现他的目光，竟开始长久地追随着那个龙族——那个由他亲手送入灵珠命运的孩子，敖丙。


    凭什么？


    鹿童感到一种荒谬的刺痛，他付出所有，恪尽职守，换来的只是申公豹彻底的忽视。


    而那个孱弱的、需要依附他人身躯才能存活的龙族，却轻而易举地吸引了申公豹全部的注意力。


    画卷中，太乙声音传来：“……哪吒他两个哥，都是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敖丙垂眸，蓝眼中光晕微黯。


    玉虚宫众人意识冷眼旁观。


    「天命人之子自是正统。」


    「敖丙倒是伶俐，可惜根脚不堪。」


    「龙族之辈，纵披人形，心性难移。」


    「金吒木吒确是栋梁之材。」


    「可惜了，有个那样的弟弟。」


    「魔丸怎配与那二位相提并论。」


    他们乐于见到太乙用别人来反衬哪吒的不堪，这符合他们固有的判断。


    敖丙垂眼时的失落，也被他们清晰地捕捉。


    「龙族孽障，也敢奢望仙途？」


    「若非太乙，他连踏入昆仑的资格都没有。」


    无量仙翁意识扫过全场，如古井无波。


    他见那敖丙形容虽改，然眉宇间仍脱不去那点幽壑水汽。


    见那申公豹凝立如顽石，亦见弟子们那无言之傲与鄙。


    万载光阴，类似戏码，早已不鲜。


    画卷中青烟依旧上升，穿透殿顶，没入不可知之处。


    而申公豹，始终望着敖丙，看他规矩坐在猪背上，看他抚摸绿佩时眼中流露的羡慕。


    看他轻声说“成仙真好”时那份小心翼翼的渴望。


    那目光深处，藏着无人得见的波澜。


    或许是算计，或许是审视，或许是对徒弟的宠溺，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悔意？


    鹿童将这一切收在眼底。他胸腔里那根冰冷的刺越扎越深。


    他恨申公豹那专注却从不肯分予他半点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维持着玉虚宫三代首徒的冷峻与威严。


    唯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之下，是何种滋味的烈火在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