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初圣地后，几人拜见师尊。


    然后就回到了各自的偏殿。


    紫竹峰的夜，静谧如水。


    月华如霜，透过摇曳的竹影，洒在听雪殿冰冷的玉阶上，映出一片清辉。


    听雪殿内，未曾点灯。


    林初颜就那么穿着沾染了魔渊风尘的白裙，和衣躺在千年玄冰雕琢而成的玉榻上。


    她没有打坐，也没有修炼。


    因为她做不到。


    心神早已乱成一团乱麻，道心更是濒临崩溃的边缘，灵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根本无法凝聚。


    太累了。


    不仅仅是肉身上的疲惫，更是源自神魂深处的，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内耗。


    前世的恨，与今生的惑，如两头狰狞的凶兽，在她的识海中疯狂搏杀，啃噬着她的每一寸理智。


    眼皮重如千钧。


    终于，在极致的疲惫下，林初颜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她睡着了。


    可这睡眠，却比最残酷的刑罚，还要折磨。


    ……


    梦境，光怪陆离。


    时而是阴冷潮湿的地牢，那张覆盖着玄铁面具的脸庞，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一双魔爪，正无情地撕开她的衣裙，对她施展最惨无人道的采补，压榨，将她体内的九玄玲珑本源，一丝丝，一缕缕地抽走……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冰冷。


    时而又是云雾缭绕的紫竹峰巅，那个同样的身影，却带着一丝无奈的温和笑意，将一枚枚散发着无尽生机的神丹，塞到她的手中，语气霸道却又透着关切：“为师的东西，拿着便是。”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暖与茫然。


    “师尊……求你，放过我……”


    地牢中，她在哭喊，在哀求。


    “初颜，有为师在，谁也伤不了你。”


    紫竹峰上，他在承诺，在庇护。


    画面猛然一转！


    那张温和的脸庞，与那张冰冷的面具，开始重叠，扭曲！


    最终！


    化作了一张似笑非笑，似悲似喜的诡异面孔！


    苏夜狰狞的狂笑声，在她的神魂中轰然炸响！


    “不！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更好地采补你啊，我的好徒儿！”


    “！！”


    林初颜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叫，猛地从玉榻上坐起！


    然而！


    她的双眼，却依旧紧闭着。


    眸子在眼皮下剧烈地颤动，两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她，依旧在梦中。


    或者说，她已陷入了梦魇与现实交织的夹缝，被心魔所控。


    她缓缓起身，动作僵硬，如同一具被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周身，那枚得自苏夜的欺天阵棋，无声无息地散发出一缕微光，将她的身形与气息，完美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的手，本能地握住了床头的那柄长剑。


    “灵犀剑。”


    又是苏夜赐予她的。


    一柄无限接近于圣兵的顶级灵器。


    此刻！


    这柄象征着师徒情深的灵剑，却在她无意识的掌控下，剑锋遥遥指向了紫竹峰的最高处。


    苏夜的寝宫。


    那里，是她一切痛苦与迷茫的根源。


    她要去找他。


    她要去问个明白。


    或者……


    杀了他！


    这个念头，是她重生以来，唯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执念！


    林初颜的脚步很轻，轻得像一片飘落的雪花，没有惊动峰顶的任何一处禁制，也没有引起任何巡逻弟子的注意。


    她就这么一步步，神情空洞，泪痕未干，宛如一缕夜游的孤魂，走向了那座让她又敬又畏，又恨又怕的宫殿。


    ……


    寝宫内。


    苏夜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双目微阖。


    他并未深眠，只是在巩固着刚刚突破的圣人王境界。


    忽然。


    他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一颤。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了殿门外。


    是初颜？


    苏夜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么晚了，这丫头来做什么？


    是来汇报秘境的收获？还是修炼上遇到了难题？


    吱呀——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沐浴着月光，缓缓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的瞬间，苏夜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不对劲。


    眼前的林初颜，状态很不对劲。


    她手中握着剑，剑尖斜指地面，但并未散发出任何杀意。


    她的眼神，空洞，涣散，没有一丝焦距，仿佛失去了灵魂。


    绝美的脸庞上，泪痕未干，带着一种破碎的凄美。


    最关键的是，她周身的气息，混乱到了极点！


    时而冰冷如九幽寒狱，时而又炽热如岩浆喷发，灵力在她体内紊乱不堪，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系统，检测一下这丫头的状态。”


    苏夜在心中默念。


    【叮！目标人物：林初颜。状态：心神失守，道心紊-乱，梦魇缠身（非负面状态，无法提供预警）。】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听闻此言！


    苏夜顿时了然。


    原来是做噩梦了。


    他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这傻徒弟，也太拼了吧？


    想必是在太荒魔渊里经历连番大战，受了伤还没好利索，又急于求成，胡思乱想，这才导致了心魔入侵。


    看来，当个好师尊，不仅要给资源，还得兼职心理辅导啊。


    苏夜心中这么想着，并未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林初颜一步步走近。


    在距离苏夜三步之遥的地方，她停下了脚步。


    空洞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那道盘膝而坐的身影。


    梦境中。


    那张重叠扭曲的面孔，渐渐清晰。


    时而是前世那个高高在上，视她为鼎炉的无情魔头。


    时而又是今生这个看似温和，却又让他捉摸不透的神秘师尊。


    两个身影，在她混乱的意识中，不断地拉扯，撕裂！


    “为什么……”


    林初颜的嘴唇，轻轻颤荡，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喃。


    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要害我……”


    “杀了你……”


    “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的手臂，开始缓缓抬起。


    那柄灵犀剑的剑尖，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对准了苏夜的心口。


    然而！


    林初颜举剑的动作，却迟缓得如同陷入了泥潭，更带着一种肉眼可见的剧烈颤抖。


    仿佛有千钧之力，在阻碍着她。


    那是她内心深处，最后一丝清明与理智，在与心魔执念做着对抗。


    苏夜看着这一幕，非但没有半分紧张，反而挑了挑眉。


    好家伙。


    做什么噩梦了，这么凶？


    梦里都要杀师尊了？


    他轻易地看出了，这一剑，毫无力道，更无杀气，纯粹是梦魇中的无意识行为。


    眼看剑尖就要递过来。


    苏夜甚至都懒得起身。


    他只是随意地侧了侧身子。


    嗤。


    那看似致命的一剑，便贴着他的衣袍，软绵绵地刺了个空。


    紧接着。


    苏夜屈指一弹。


    “当！”


    一声轻响。


    一股巧劲精准地弹在灵犀剑的剑脊之上。


    林初颜唇瓣一麻，再也握持不住，长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轰的一声钉入了远处的梁柱之中，剑尾兀自嗡嗡作响。


    “唉，这傻徒弟。”


    苏夜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他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了因失去长剑而身体踉跄的林初颜面前。


    不等林初颜有任何反应。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便不容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顺势一带。


    林初颜那冰冷而柔软的身躯，便不受控制地跌入了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


    一股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男子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那是丹药的清香，竹叶的淡雅，以及一抹……只属于苏夜的，霸道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