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灵气如潮，归于平静。


    顾曦儿娇小的身躯，不再颤抖。


    那股新生的，磅礴的灵气，在她四肢百骸中温顺流淌，仿佛与生俱来。


    筑基境一重天。


    她抬起眼，那双本该充满仇恨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迷惘，倒映出眼前那个白衣胜雪的男人。


    苏夜。


    她的灭门仇人。


    也是……将她从凡人一步登天，送入筑基之境的师尊。


    他神色淡漠，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蝼蚁，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顾曦儿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前世，她为了踏入筑基，在万毒窟中被折磨了整整一年！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这一世，仅仅一日！


    他不仅亲自护法，耗费本源，更是在那最关键的时刻，用一股她无法理解的，神圣纯净的气息，镇压了暴走的毒源！


    他到底……想做什么？


    先给予极致的保护与馈赠，再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吗？


    这会是……一种更高明，更残忍的折磨手段吗？


    此刻！


    顾曦儿的心，彻底乱了。


    那颗被仇恨填满的心，第一次，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


    夜，深了。


    月华如水，倾泻而下，给整座紫竹峰都披上了一层清冷的银纱。


    听雪殿顶。


    一道绝美的白色身影，孤零零地坐在琉璃瓦上，任由山巅的寒风吹拂着她的三千青丝。


    林初颜。


    她的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枚静心养魂玉。


    玉佩温润，可她的心，却比这山巅的寒风还要冰冷，还要凌乱。


    白日里，姜月璃的冲动之举，她看得一清二楚。


    苏夜的反应，她也感知得明明白白。


    没有暴怒，没有惩罚，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顶撞后的不悦。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赐下了一瓶连前世的她成为女帝后都极为眼红的淬骨灵液。


    就像是打发一个，在闹脾气讨要糖果的孩子。


    为什么？


    他为何要帮姜月璃巩固那与生俱来的圣骨，与后天觉醒的至尊骨？


    前世，他不是最觊觎月璃的这双骨吗？


    最后不正是他，亲手将月璃的圣骨挖出，炼化己用，才导致月璃惨死的吗！


    还有那顾曦儿……


    他为何要如此尽心尽力地为她护法？


    那部《万毒经》，明明是将人化作毒鼎的邪功，为何在他的引导下，顾曦儿的气息却稳固而纯粹，没有半点被毒素侵蚀心智的迹象？


    一切，都和前世的轨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偏离！


    “守护契约……”


    林初颜摊开手掌，神识沉入体内。


    那道金色的帝骨烙印，依旧在她的神魂深处，散发着温和的光芒，持续不断地修复着她因重生而产生的道心裂痕。


    那股力量，真实不虚。


    痛苦与屈辱的记忆，与眼前发生的，截然相反的事实，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疯狂地撕扯着她的道心！


    “伪装……全都是伪装……”


    她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可她的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变的颤抖。


    她怕了。


    她怕的不是苏夜，而是怕自己的道心，会在这看似温柔的糖衣炮弹下，彻底崩塌！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


    一道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夜深露重，为何在此吹风？”


    唰！


    林初颜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兔子，猛然回头！


    一双冰冷刺骨的凤眸中，杀意毕现！


    月光下，苏夜一袭白衣，负手而立，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身形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他不知何时来的，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的！


    以自己如今的修为，竟是半点都未曾察觉！


    “师……师尊。”


    林初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与惊骇。


    苏夜并未在意她语气中的僵硬，只是缓步上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一股淡淡的，宛若白雪般好闻的气息，随风飘入林初颜的鼻尖。


    他没有看她，而是和她一样，抬起头，望向那片缀满了亿万星辰的夜空。


    “你看那星辰。”


    苏夜的语气，平淡如水。


    林初颜一怔，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每一颗星，都有它自己的轨迹，周而复始，万古不变。”


    “修士修行，亦是如此。”


    “顺天而行，法度自然，方能道心稳固，一往无前。”


    “若心生迷惘，轨迹错乱，便会如那流星一般，虽有刹那璀璨，终究是自取灭亡。”


    苏夜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林初颜的心上！


    道心稳固……


    自取灭亡……


    他……是在点我吗？


    他发现我的不对劲了？！


    林初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苏夜这番话的深意。


    他是在警告我，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吗？


    还是说，这又是他的一种新的伪装，一种更高明的，扰乱我心神的手段？


    殿顶的风，似乎更冷了。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良久。


    林初颜终于忍不住了。


    这种被看透，却又看不透对方的感觉，让她几欲发疯！


    她转过头，一双清眸死死地盯着苏夜的侧脸。


    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俊美得不似凡人，神情淡漠，宛若神祇。


    “师尊。”


    “你为何……要待我们这么好？”


    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一个她想了一天，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苏夜闻言，终于收回了望向星空的目光，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


    林初颜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片比星空还要深邃的平静。


    没有欲望，没有算计，什么都没有。


    只有……纯粹的淡然。


    “因为，你们是我的弟子。”


    苏夜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你们变得越强，走得越远，才是对为师……最好的回报。”


    轰！！！


    林初颜的脑海，在这一刻，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回报？！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灵魂之上！


    前世，苏夜也总把回报二字挂在嘴边！


    可他所谓的回报，是掠夺！是采补！榨干！是将她们的修为，体质，乃至生命，都当成他踏上魔道的垫脚石！


    而此刻！


    他口中的回报，却是她们的强大，她们的未来！


    这截然不同的两种含义，带给林初颜的冲击，是颠覆性的！


    她呆呆地看着苏夜，嘴唇微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产生了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念头。


    眼前的这个苏夜……


    会不会……真的和前世那个魔头，不是同一个人？


    ……


    翌日。


    紫竹峰，主殿之内。


    苏夜高坐于主位之上。


    下方，林初颜、姜月璃、楚月婵、顾曦儿，四位亲传弟子，分列而立。


    林初颜一夜未眠，神色清冷，眼底却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迷茫。


    姜月璃依旧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但看向苏夜的眼神中，却少了几分仇视，多了几分复杂与困惑。


    楚月婵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顾曦儿，则低着头，怯生生地站在最后，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为师今日召你们前来，是为了一件事。”


    “关于你们四师妹，顾曦儿的修行。”


    苏夜目光扫过四人，淡淡开口。


    此言一出，林初颜三人神色各异。


    顾曦儿更是娇躯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我知道，你们对为师传授她《万毒经》一事，心存疑虑。”


    “甚至认为，此乃魔功，祸患无穷。”


    苏夜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此言一出！


    林初颜和姜月璃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楚月婵的笑容也是微微一僵。


    “道法无正邪，人心有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