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这个词，撕裂了林初颜最后的防线。


    识海之内，前世那个被囚禁在冰冷地牢中，绝望等死的自己，正用一双空洞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忘了被挖骨的痛了吗？


    你忘了被采补三年，灵力枯竭，沦为废人的屈辱了吗？


    你忘了他看向你时，那视若蝼蚁，视若玩物的眼神了吗？


    我，就是你啊！


    你怎么能……怎么敢……背叛我！！！


    “不……”


    林初颜痛苦地蜷缩起来，神魂的剧痛让她几欲昏厥。


    她输了。


    在与顾曦儿的这场交锋中，她输得一败涂地。


    更可悲的是，她甚至不是输给了顾曦儿的言语，而是输给了自己那颗……不受控制长的心。


    时间，在死寂的静室中，失去了意义。


    一天？


    两天？


    林初颜不知道。


    那股入魔的狂暴寒气，在她认知到心动的瞬间，便如退潮般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可怕的，深入骨髓的麻木。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不动不念，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冰雕。


    然而！


    她的识海，却从未有过如此的喧嚣。


    那些被她刻意压制，用仇恨掩埋的记忆碎片，此刻像是挣脱了枷锁的恶鬼，在她脑海中疯狂地上演。


    画面一转。


    是她心魔爆发，被金光撕裂神魂，痛不欲生。


    苏夜那张总是冰冷淡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焦灼与……慌乱。


    他笨拙地将本源之力渡入她的体内，那股温暖的力量，是她重生以来，感受过的唯一真实。


    “蠢货！守住心神！”


    他的怒吼，震耳欲聋，却驱散了她神魂深处的一丝寒意。


    前世的他，在她走火入魔时，只会冷笑着说：“废物，连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住，还修什么仙。”


    画面再转。


    藏经阁内，他将那卷《太上冰心诀》丢给她。


    眼神霸道，语气不容置喙。


    “此功法与你体质相合，三日之内，给本座入门！”


    前世的他，为了防止她修为精进，难以控制，赐下的全是些残篇断章，让她处处受制。


    画面再转。


    是他将九转金丹塞进她手里时的不耐烦。


    “拿去，别一副要死的样子，丢本座的脸。”


    前世的他，别说九转金丹，就连最普通的修炼丹药，都要她用身体去换。


    ……


    一幕幕，一桩桩。


    今生的苏夜，与前世那个魔头，渐渐分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影子。


    一个冷漠霸道，却在笨拙地对她好。


    一个伪善恶毒，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还是说，这只是他今生更高明的伪装？


    林初颜不敢想，也不愿想。


    她怕自己找到的答案，会彻底摧毁她重生的意义。


    “大师姐，你在想师尊大人，对吗？”


    黑暗中，顾曦儿那梦呓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洞察力。


    她没有再用言语刺激林初颜，而是换了一种布道般的口吻，轻柔地，缓缓地，诉说着她的真理。


    “师尊大人的世界，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他的严厉，不是厌恶，而是为了磨去我们身上多余的棱角，让我们变成最适合承载他恩泽的容器。”


    “他的拒绝，不是疏远，而是考验我们的虔诚之心，看我们是否能为了他，抛弃一切世俗的尊严与羞耻。”


    “他的关爱，不是博爱，而是独属于祭品的恩赐，我们越是痛苦，越是挣扎，就越能证明我们存在的价值。”


    “大师姐，你之前错得太离谱了。”


    “你总想着试探，总想着索取，总想着要一个为什么。”


    “可是，祭品是不需要问为什么的呀。”


    “祭品只需要……奉献。”


    “你看，我奉献了，所以我得到了师尊大人的垂青。”


    “而你，却被关在了这里。”


    “这，就是师尊大人对你的净化，也是他对你的期许。”


    “他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样，抛弃所有杂念，将身心神魂，都彻彻底底地变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形状。”


    “只有完全顺从师尊的意志，将他的喜怒哀乐当成我们唯一的天道，才能感受到那种……灵魂升华的，真正的极乐。”


    顾曦儿的声音，如魔音贯耳，每一个字都在侵蚀着林初颜早已脆弱不堪的道心。


    林初颜依旧沉默着。


    她无法反驳。


    因为她发现，如果将苏夜今生的所有行为，套入顾曦儿这套扭曲的理论里……


    竟然……


    严丝合缝。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


    难道顾曦儿说的，才是对的？


    难道……


    我真的，从一开始，就误解了他？


    不！


    不可能！


    林初颜猛地摇头，试图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可那念头，却像跗骨之蛆，再也无法剔除。


    ……


    不知过了多久。


    轰隆——！！！


    那扇隔绝了光明与希望的石门，第三次被打开了。


    苏夜的身影，沐浴在光中，宛如神祇，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冷漠。


    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系统这几天一直很安静，没有再响起任何警报。


    想来这两个孽徒，应该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


    他的目光扫过静室。


    顾曦儿盘膝而坐，身上那股疯狂的气息已经完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动物般的乖巧与怯懦，正是她白日里的正常人格。


    嗯。


    不错。


    看来《清心普善咒》效果显著。


    苏夜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了林初颜身上。


    她依旧坐在角落，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但之前那股不受控制的，仿佛随时会与人同归于尽的暴戾剑意，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一池死水。


    苏夜眉头微挑。


    这看起来……倒像是沉稳了不少。


    心魔已除，道心稳固了？


    他心中暗道，看来这次的惩罚，还是很有必要的。


    “起来吧。”


    苏夜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


    他撤去了静室的结界。


    顾曦儿立刻乖巧地站了起来，低着头，走到苏夜身边，小声地喊了一句：“师尊……”


    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几分依赖，惹人怜爱。


    林初颜的动作则慢了半拍。


    她缓缓起身，四肢因为长时间的静坐而有些麻木。


    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当那张让她又恨又痛的脸庞，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苏夜并不知道她内心的波澜。


    他只是以一个师尊的口吻，对逆徒进行教育。


    “《清心普善咒》乃是正道无上法门，对尔等稳固道心大有裨益，回去之后，当勤加修炼，不得懈怠。”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


    “之前的事暂且揭过来，再有下次为师绝不轻饶。”


    “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弟子明白。”


    顾曦儿的声音又轻又软，像一只温顺的猫咪。


    她偷偷抬眼，瞟了一眼身旁的林初颜，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挑衅。


    林初颜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弟子，明白。”


    她的声音平静，像一缕即将散去的青烟。


    从头到尾，她都不敢再去看苏夜的眼睛。


    她怕，自己那份刚刚萌生的荒唐爱意，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将是比死，还要难堪的羞辱。


    苏夜对这结果还算满意，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


    ……


    回到属于自己的听雪殿。


    林初颜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她被关进去之前一模一样。


    桌上，还放着那只她未来得及收起的白玉丹瓶。


    瓶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旁边，则静静地躺着那枚记载着《太上冰心诀》的玉简。


    这些……都是他赐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