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的身影彻底消失。


    那股足以压塌山岳的恐怖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


    揽月轩内，死一般的寂静。


    水念璃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噗——”


    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在满地冰霜的地面上，绽开一朵妖异的红莲。


    苏夜的威压，终究还是伤到了她的经脉。


    但比起经脉的刺痛，更让她感到冰冷的，是心。


    她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何其可笑。


    何其虚伪。


    那个男人，那个魔头！


    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糖衣的剧毒，温和的语气之下，是彻头彻尾的偏袒与傲慢。


    “你林师妹就是这个脾气，有些骄纵，你多担待一些。”


    担待？


    水念璃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林初颜那是要杀了她！


    那漆黑凤凰虚影中蕴含的毁灭气息，她至今仍心有余悸！


    若不是苏夜及时出现，此刻的她，恐怕已经是一具被玄冰冻结的尸体了。


    这，就是他口中的骄纵？


    在这个魔头的心里，他那几个亲传弟子，无论犯下多大的错，都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闹。


    而自己呢？


    一个外人。


    一个被他恩准来此修行的晚辈。


    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鼎炉。


    水念璃环顾四周。


    整个揽月轩，已经不能称之为殿宇了。


    它更像一个被极寒风暴席卷过的冰窟。


    无一不覆盖着厚厚的冰晶，其中还夹杂着林初颜那霸道无比的黑色玄冰，散发着吞噬生机的死寂气息。


    她盘膝坐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丹药服下，开始调息疗伤。


    灵力在受损的经脉中缓缓流淌，修复着被威压震出的裂痕。


    她的心，却比这满室的寒冰，还要冷。


    “林初颜……”


    “这个女人，已经彻底疯了。”


    “前世，她虽然也被那个魔头当成鼎炉采补，但至少，她的神智是清醒的，她的恨意是纯粹的。”


    可这一世，林初颜的疯狂之中，竟然夹杂着一种水念璃无法理解，却能清晰感受到的……病态的占有欲。


    她嫉妒自己。


    嫉妒自己住进了师尊的山峰。


    嫉妒自己……在那晚，承了师尊的雨露。


    水念璃想到林初颜那句你那副不知廉耻，在男人怀里辗转承欢的丑态，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原来，她看见了。


    她竟然躲在暗处，窥伺着那一切的发生！


    这个女人，不仅疯了，还扭曲到了极点！


    留在紫竹峰，与这样一条疯狗为邻，无异于与虎谋皮。


    随时都有可能被她撕咬得粉身碎骨。


    但是……


    水念璃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一闪。


    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才是最好的猎场。


    林初颜的疯狂，顾曦儿的诡异，再加上那个深不可测的魔头苏夜……


    这紫竹峰，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充满了致命的危险，也同样充满了无尽的机遇。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


    想要复仇，想要救出师尊慕容雪，就必须留在这里。


    接近他，了解他，然后……找到他最致命的弱点！


    伤势稍稍平复，水念璃没有再耽搁。


    她从储物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白玉小瓶。


    瓶中，盛放着一滴宛如蓝色星辰般的液体，正是苏夜赐下的【玄冰灵液】。


    这等天材地宝，足以让任何元婴境修士为之疯狂。


    只要炼化了它，自己便有极大的可能，一举冲破那道天堑，踏入化神之境！


    到了那时，她才算真正拥有了在这太初圣地自保，乃至复仇的资本！


    水念璃深吸一口气，拔开瓶塞。


    一股精纯到极致的寒冰灵气，瞬间弥漫开来，让周围的温度再次骤降！


    她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那滴【玄冰灵液】吞入腹中。


    “轰！”


    仿佛一座万载冰山在体内轰然炸开！


    恐怖的寒冰能量，如同一头挣脱了枷锁的远古凶兽，在她的四肢百骸中疯狂冲撞、肆虐！


    “唔！”


    水念璃闷哼一声，身体表面瞬间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冰雕。


    她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疯狂运转《玄阴九绝》，引导着这股磅礴的力量，朝着丹田气海中的元婴汇聚而去！


    元婴九重天巅峰！


    距离化神境，只差临门一脚！


    只要冲破那层无形的壁垒，便可元婴化神，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水念璃将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了这突破的关隘之中。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一夜，悄然而过。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清晨的阳光透过破碎的殿门，洒落在水念璃那覆盖着冰霜的娇躯上。


    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突破后的喜悦，只有一片化不开的焦虑。


    “失败了。”


    “还是失败了。”


    “元婴与化神之间的瓶颈，坚固得令人绝望。”


    【玄冰灵液】那磅礴的药力，在撞上那道瓶颈之后，就如同撞上堤坝的洪流，被反震而回，最终只能融入她的元婴，让她的根基变得更加雄浑，却始终无法完成那最终的蜕变。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水念璃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她不甘心！


    时间！


    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师尊慕容雪随时都有可能会被苏夜魔头囚禁起来，日夜承受着折磨！


    拖得越久，师尊的处境就越危险！


    她必须尽快拥有足够的力量！


    可是，按部就班地苦修，想要突破化神，至少还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水磨工夫。


    她等不起！


    师尊，也等不起！


    怎么办？


    究竟要怎么办？！


    焦躁与无力，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啃噬着她的内心。


    忽然。


    一个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感到无比屈辱与恶心的念头，如同深渊中探出的魔爪，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那个夜晚……


    那个魔头……


    那股霸道，灼热，却又精纯到极致的纯阳之力……


    以及，事后那如同坐火箭一般，从元婴六重天，直接飙升到元婴九重天巅峰的恐怖速度！


    不！


    不行！


    水念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猛地摇头，想要将这个肮脏、下贱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前世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沦为鼎炉，被那个男人肆意采补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种身体与尊严被一同碾碎的痛苦！


    那种沦为工具，任人予取予求的绝望！


    是她刻进灵魂深处的噩梦！


    这一世，那晚的混乱与失控，虽然让她获得了力量，却也让她再次品尝到了那份深入骨髓的耻辱！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为了突破修为，再次主动去迎合那个魔头？！


    那和前世那些为了攀附权贵，主动献身的下贱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水念璃，灵雪峰的大师姐！


    她有她的骄傲！有她的尊严！


    可是……


    另一个声音，却在她的脑海中，冰冷地响起。


    骄傲？尊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若不是你实力不济，师尊又怎会为了保护你，而被苏夜擒下？


    若不是你太过弱小，昨夜又怎会被林初颜逼到绝境，毫无还手之力？


    第一次双修，虽然是被迫，但修为的暴涨，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苏夜的元阳，对于修炼《玄阴九绝》的你来说，就是这世间最顶级的大补之物！


    一次，便让你跨越了寻常修士数十年的苦功。


    若再有一次……


    不，若你能主动为之，引导那股力量，或许……顷刻间，便能踏入化神之境！


    这个声音，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水念璃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紧紧咬着下唇，唇瓣都被咬出了血，却浑然不觉。


    她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一边，是根深蒂固的骄傲与刻骨铭心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