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不停，真气如春风化雨，继续梳理着大黄的经脉，眼神中那抹促狭的意味却越来越浓：


    “云儿，你想想看，若是有朝一日，江湖传言，某位成名高手，被一条膘肥体壮的大黄狗追得满街跑，或者被其一爪子拍飞了兵器……那场面，岂非有趣得紧？为师可是很期待看到那时，那些‘大侠’们的表情啊。”


    狄云看着师父脸上那罕见的、带着十足恶趣味的笑容，再看看石盆里舒服得直哼哼、浑然不知自己正被改造成“潜力股”的大黄，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一声，彻底明白过来。


    师父这次是真的玩心大起了！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未来某个倒霉的江湖人士，在面对一条身法诡异、爪力惊人的大黄狗时，那副怀疑人生的精彩表情了。


    药浴完毕，大黄被放开，它使劲抖了抖浑身湿漉漉的金毛，喷出几口带着药味的热气，非但没有丝毫萎靡，反而显得精神更加抖擞。


    它绕着江寒和狄云欢快地跑了几圈，动作似乎比之前更加轻盈敏捷，眼神也更加灵动了几分。


    它跑到正在洗菜的师弟石破天身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噜声。


    石破天放下野菜，开心地揉了揉大黄毛茸茸的脑袋，浑然不知他的爱犬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离奇的“改造”。


    锅里的粥咕嘟作响，香气四溢；


    山涧溪流潺潺，鸟鸣清脆；


    阳光暖暖地洒在竹屋小院。


    江湖的风雨似乎暂时被隔绝在这片宁静之外，唯有师门的温情在悄然流淌。


    而未来那条可能搅动江湖的“神犬”，正惬意地趴在主人脚边，享受着它狗生中前所未有的幸福时光。


    深秋的风已带上刺骨的寒意，卷起枯黄的草屑。


    几间由粗粝原木和夯土匆忙搭建的简陋草庐，便是江寒一行人暂时的栖身之所。


    袅袅炊烟从其中一间升起，带着柴火的气息和面食的焦香。


    与江寒师徒草庐相对，相隔数十步的溪畔，另一间明显更为粗糙、甚至有些歪斜的草棚孤独伫立。


    这便是师妃暄的“居所”。


    此刻，这位昔日高踞江湖神坛、令无数青年才俊倾倒的慈航静斋仙子，正狼狈不堪地蹲在草棚外一个用几块石头草草垒砌的“灶台”前。


    她一身素净的白衣早已沾染了泥灰草屑，白皙如玉的脸颊上蹭着几道黑灰。


    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云鬓略显凌乱，几缕青丝被汗水粘在光洁的额角。


    那双曾令群雄不敢直视、清澈如九天明月的眼眸，此刻却因被劣质柴火冒出的浓烟熏呛，而泛起了委屈的泪光。


    长而密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咳咳咳……”


    一阵更猛的浓烟涌出，师妃暄被呛得连连咳嗽，慌忙用手去扇，却无济于事。


    她看着灶膛里半死不活的火星，再看看旁边一小袋被水汽洇湿的糙米，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挫败感涌上心头，几乎要落下泪来。


    慈航静斋的锦衣玉食、仆从如云，行走江湖时各路少侠名流的殷勤备至，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生火做饭这等“小事”逼得如此窘迫？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旁边那间冒着更诱人香气的草庐里钻了出来。


    石破天端着一个粗陶盘子，里面是两张刚刚烙好、色泽金黄、热气腾腾的面饼。


    他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在师妃暄旁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小脸上带着纯粹的关切：


    “姐姐，吃饼。”


    声音清脆，带着高原上特有的质朴。


    师妃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衣衫依旧破旧、但小脸红扑扑、眼神亮晶晶的孩子，心中百味杂陈。


    感激？


    有。


    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窘迫和自嘲。


    她堂堂静斋仙子，竟沦落到要靠一个小乞儿接济的地步？


    这份落差感，比高原的寒风更让她觉得冰冷。


    她张了张嘴，想说声谢谢，却感觉喉咙堵得发慌，最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呐：


    “……多谢。”


    这几日，师妃暄过得格外狼狈。


    啃着干硬的饼子，喝着冰冷的溪水，夜晚在四面漏风、寒气逼人的草棚里裹紧薄薄的单衣瑟瑟发抖。


    曾经仙气飘飘的白衣沾满尘泥，梳理精致的发髻变得松散……


    那份超然物外的仙子风范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为生存而挣扎的、脆弱的凡尘女子。


    她默默地看着江寒那边井然有序、炊烟袅袅的日常，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孤独感萦绕心头。


    过了侯监集，这人烟愈发稀少，她知道，这趟漫长而煎熬的行程，终点就在眼前了。


    休整几日后，一行人再次踏上行程。


    石破天背负着一个小包裹，脚步轻快，小脸上充满了朝气和期待。


    他手脚极其麻利：


    清晨总是第一个起身，麻利地收拾行囊，帮着狄云照料马匹；


    宿营时主动捡拾柴火、搭设简易帐篷；


    遇到溪流便勤快地打水、清洗大家的水囊。


    那份发自内心的勤勉和对生活的热爱，让在一旁默默观察的师妃暄都感到动容。


    狄云看着小师弟忙碌的身影，心中又是欣慰又有些汗颜。


    他自认勤快，但与心思纯净、毫无杂念、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照顾人的石破天相比，似乎还差了几分自然与周全。


    “师弟，歇会儿，这些活儿俺来！”


    狄云常抢过他手中的活计，石破天也只是憨厚一笑，又去找别的事情做。


    在江寒持续的调理和每日坚持不懈的《万道森罗》心法修炼下，石破天原本瘦骨嶙峋的身体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化。


    小胳膊小腿上开始出现匀称的肌肉线条，脸色红润有光，脚步也变得沉稳有力。


    那份从内而外散发的活力，与初见时那个在侯监集墙角瑟瑟发抖啃冷烧饼的小乞儿判若两人。


    又半个月的跋涉，地势愈发开阔苍凉。


    终于，一片辽阔无垠、草色已染上深秋枯黄的巨大高原草场出现在眼前。


    狂风在旷野上呼啸，卷起草浪翻滚，天空高远湛蓝，白云如絮。


    这里，便是江寒与“铁勒飞鹰”曲傲约定的决斗之地——吐蕃草原，亦是铁勒部族赖以生存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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