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哐当”一声重重推开，木门撞在土墙上，震落簌簌尘土。


    徐卫国那粗犷的嗓音还没来得及在房间里完全落下，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煤油灯摇曳的光晕下，两人正同时握着一个粥碗。


    李疆裕半靠在床头，阿依夏木微微倾身，这一幕，任谁看了，心头都会掠过一丝异样。


    徐卫国那双牛眼瞬间瞪得溜圆，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想说的话顷刻间忘了个精光。


    他反应倒是极快，二话不说，像是脚下踩到了烧红的炭火，猛地向后退去缩回了门外，还顺手将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严严实实关上，仿佛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阿依夏木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离开弄得微微一愣，随即红晕迅速从她脖颈爬升，布满了整个面颊。


    她猛地回过神来，接下来也不等李疆裕开口，几乎是抢一般将粥碗从他手中夺过，轻咬着下唇，转身就向门口快步走去。


    “吱呀”一声拉开门，却见徐卫国并未真正离开，他像像一根突兀的木桩，直挺挺地杵在门口。


    见到阿依夏木低着头出来，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抬起那双蒲扇般的大手，使劲摸着后脑勺，脸上堆起过于夸张的傻笑，试图掩饰一切。


    “嫂···额，阿依夏木大妹子，这么···这么巧啊，你也在这。”


    这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搭话，让阿依夏木脸上的殷红之色浓郁。


    随后只见她将头埋得更低，紧紧抱着那个空碗，几乎是足不点地，加快了步伐，逃也似的朝着自己所在的营房跑去。


    “哎！大妹子！大···”


    徐卫国下意识抬手想叫住她，可那身影早已远去。


    “行了！别叫了，大晚上的来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李疆裕的声音，徐卫国立刻将声音收了回来。


    他转过身，搓了搓手，脸上重新堆起那副心虚的笑容，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再次走进了屋内。


    “嘿嘿，老李，瞧你这说的，人家阿依夏木大妹子都能来看你，俺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再者说，这也是俺的房间啊，俺回自己的房间，总没错吧。”


    望着徐卫国那风尘仆仆，意犹未尽，丝毫没有回来休息的样子，李疆裕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


    “行了吧，我还能不知道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徐卫国见自己的意图被识破，立刻满脸相求的跑到了床边，有些心虚的将声音放低了许多。


    “老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今天找到水源了。”


    “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吗？”


    “当然了。”徐卫国说罢，话锋一转，“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呢，你看啊，咱们找到了水源，解决了目前最困难的难题，是不是得庆祝一下。”


    “庆祝？”李疆裕眉梢微挑，“你们现在不就在庆祝吗？听说你还向志义叔申请了一些酒？”


    一提到“酒”字，徐卫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身体又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那股混合着汗味和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然而，李疆裕对他实在是太过了解了，仅仅这一个细微的反应，便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


    他来告知找到水源是假，没喝过瘾，又跑来要酒才是真。


    果不其然，徐卫国搓了搓手，嘿嘿笑着。


    “那个···是已经在庆祝了，也申请了一些酒，但是，你不是还没去嘛，结果酒已经没有了，所以···俺想再申请一些酒，等你去了之后，咱们好再喝一点，这个庆祝不能没有你啊，你说是吧。”


    “原来是这样。”李疆裕故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想申请酒，你去找志义叔啊，找我来干嘛？”


    “这个···”徐卫国扭捏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志义叔他···他不是没同意再给吗，所以我就···”


    徐卫国爱喝酒，这件事全连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高兴了要喝，愁闷了要喝，累了要喝，闲了也要喝。


    酒能让他豪气干云，也能让他胡言乱语。


    也因为这不加节制的爱喝酒，他闹出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麻烦，有几次甚至险些误了正事。


    所以，当他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将“要酒”这个最终目的说出来之后，李疆裕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卫国，你现在已经是副连长了，能不能有点副连长的样子，庆祝也庆祝了，该喝的酒也让你喝了，又来要，你能不能控制你肚子里那点喝酒的欲望？！仔细想想，当初咱们连组建，上级最初考虑连长人选时，为什么营长犹豫再三，最终没有直接任命你，反而选了我这个不如你的人？还不是因为你喝酒！你要不是因为这贪杯的毛病，以你的战功和能力，恐怕早就晋升到团部去了！”


    李疆裕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伤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他强忍着，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徐卫国。


    “你要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遇事就想靠着酒来解决，靠着酒来助兴，靠着酒来逃避，连队里的战士们私下会怎么议论你？他们还怎么真正从心底里信服你？你还怎么给他们当标杆！你还怎么指望将来能更进一步，担负起更重的担子！我···我今后要是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我还怎么放心的把这整个连队，把这百十号兄弟，交到你的手里？！”


    前面的那些话，关于职务，关于前程，关于喝酒误事，徐卫国没有反驳一声，老老实实地听着，接受着这顿批评。


    但唯独这最后一句，李疆裕口中那句“万一有个意外”，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在他耳边炸响。


    “等等！”徐卫国猛地抬起头，仿佛被触及到了逆鳞，“什么叫做你万一有个意外？！放你娘的狗臭屁！李疆裕！你这张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臭了！这叫什么混账话！啊？！赶紧给俺收回去！立刻！马上收回去！！”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脸上不再是刚才那副心虚讨好的模样，而是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真正的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