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建平见身份暴露也不再遮掩，握着水果刀情绪有些激动。


    “先把刀放下，有事慢慢说。”


    沈翊语气平和，想要尽力安抚田建平的情绪，谁知田建平突然冷笑，眼神变得更加阴狠：“你觉得我会信你们吗？你们和她们都是一伙的，就是你们把我的阿梨逼死的！”


    “我们知道阿梨受了委屈，但阿梨已经走了，如果她还活着她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副模样，你先把刀放下。”沈翊看了蒋峰一眼，蒋峰心领神会绕到田建平身后。


    田建平突然抱头痛哭，却把水果刀握得更紧了。


    蒋峰见时机已到便上前按住田建平的肩膀，沈翊趁机夺过他手中的水果刀，将手铐铐在田建平双手上，两个人将田建平押上警车。


    回到警局后，沈翊将楚诗文交给老闫继续询问，而后将田建平带入审讯室。


    “京北中学的307寝室里的那个女孩是你杀的吗？”沈翊坐在田建平对面，双手交握，仔细观察着田建平的一举一动。


    田建平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是我杀的。”


    沈翊似乎对田建平这么快地承认罪行并不意外，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张画摆在田建平面前。


    田建平看着画上的眼睛瞳孔微缩，右手下意识微微握紧。


    “这张画是我根据目击者邱秋的描述画出的你的眼睛，你的眼睛眯着是因为你眼睛散光看不清东西，也正是因为你的散光导致你在夜里其实并没有完全看清那个女孩的脸。”沈翊冷静地分析，随即紧紧盯着田建平的眼睛。


    “那个女孩与阿梨无冤无仇，更与你无冤无仇，却被你杀了，你毁了一个家庭。”


    田建平的眼神开始躲闪，声音微哑：“我想杀的不是她。”


    “所以你想杀的一直都是楚诗文，对吗？”


    听到楚诗文三个字，田建平的眼神闪过一丝愤怒和狠厉，声音沙哑得好像用砂纸磨过一般，令人听了不禁后背发凉。


    “她该死。”


    “她对田梨做了什么？”沈翊抬眸，静静地看着田建平。


    田建平心头泛起一阵酸涩，眼眶微红：“如果不是她，阿梨就不会变成那样，她就不会死。”


    沈翊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自从高二换寝室之后，阿梨就和换了个人一样一直闷闷不乐，时不时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愿见人。我也是后来有一次听到阿梨和朋友打电话才知道楚诗文一直在寝室里说阿梨胖说她丑，还带着其他几个室友一起孤立阿梨，慢慢地全班的同学都不喜欢阿梨，见到她就开始小声议论。 ”


    说着说着，田建平的眼睛逐渐红透有些骇人：“楚诗文还对阿梨吆三喝四，让她帮自己端茶送水，帮她写作业，完全就是把她当丫鬟使唤……”


    声声入耳，沈翊的心头也被触动了。他曾猜想楚诗文对田梨做了什么，没想到竟然这么过分。


    “如果不是楚诗文，阿梨就不会抑郁就不会休学……”田建平的右手死死攥紧，指甲在手心上刻出道道印记，声音颤抖，“阿梨也就不会……不会想不开……


    沈翊心情逐渐沉重，看着田建平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田建平缓缓抬头，眼底布满血丝：“沈警官，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沈翊能看见田建平眼底的痛苦和挣扎，他或许本可以选择其他方式，但失去女儿的痛苦让他不惜搭上自己的一生也要杀死害女儿的人。


    他是父亲，但也是凶手。


    沈翊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在画上：“你知道我还在这只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吗？”


    田建平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抚摸面前的画。


    “挣扎，仇恨，犹豫，还有……”沈翊的声音透着几分淡淡的忧伤，“恐惧。”


    声声入耳，田建平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似乎回想起了那个夜晚，额头微微沁汗。


    “你的恐惧来源于前半生的善，大多数人第一次杀人都会感到恐惧。你的邻居都说你以前脾气很好，从田梨走之后你才性情大变。”沈翊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俯身，所有细小的情绪在他面前似乎都无处遁形。


    田建平将头埋了下去，声音低沉：“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我报警，可能就是不了了之……我不甘心……不甘心她害死阿梨还能逍遥自在……”


    田建平的声音在审讯室回荡，沈翊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沉重。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杀死田梨和让田建平走上这条不归路的究竟是什么。


    这时审讯室的大门被推开，沈翊回神转身见老闫走了进来。


    “小沈，楚诗文那个小姑娘承认了她之前对田梨校园霸凌的事情，这是她的口述。”老闫神色严肃，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沈翊。


    沈翊接过文件翻阅，发现楚诗文陈述的事实与田建平了解到的情况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楚诗文那张清新秀美的脸与口述上的文字在沈翊脑海中悄然重叠的那一刻，沈翊思绪万千。


    老闫注意到沈翊眼下隐约可见乌青，拍了拍沈翊的肩膀：“既然案子都调查清楚了，张局给大家买了吃的，小沈你一起去吃吧，吃完回家好好休息。”


    沈翊感觉到老闫的触碰思绪回笼，抿唇笑了笑：“好。”


    沈翊带着文件推门而出，李晗早就到了休息室看到沈翊笑着挥了挥手：“沈老师，这边。”


    沈翊浅笑，走入休息室看到满桌的麦当劳。


    “都是张局买的，张局说我们这次熬夜办案辛苦了让我们随便吃，明天可以休假一天。”李晗咬了一口汉堡咀嚼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沈翊打开一个盒子，拿起汉堡最上面一片撒了白芝麻的面包，细细咀嚼，看上去却有些心不在焉。


    “沈老师，我听说田建平都认罪了 ，案子也结束了你还在想什么呢？”李晗看出沈翊的异样，抬头好奇地问。


    “我在想是否我们只应该将全部的重心放在责怪在场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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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翊缓缓开口，眼底晦暗不明。


    李晗有些不明白：“可是有错的确实是楚诗文啊。”


    “楚诗文对田梨进行校园霸凌的确是造成田梨抑郁的原因，但社会畸形的评判标准或许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李晗放下手中的可乐，也陷入了沉思。


    “十几年来人们过度追求女性白幼瘦的标准，娱乐事业的热捧更是将这一标准推到了顶峰，不只是明星演员，大多数普通人也在狂热地紧跟这一标准。”


    “楚诗文曾不止一次对田梨表示胖即是丑陋，之所以其他人跟随楚诗文对田梨表示出陌生的恶意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头脑中潜意识地认同女性的美必须是白幼瘦这一点。”沈翊抬眸，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悲伤与同情，“之所以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被偏爱的一方。”


    李晗忍不住感叹：“是啊，我之前听过一句话，无论是身材纤细还是身材丰腴，只要拥有一颗美好的心灵，每个人都可以是最美的天使。”


    沈翊赞同地点了点头，声音透露出磁性的平和：“当社会的天平开始倾斜的时候，保持中立也是一种助纣为虐。”


    尽管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沈翊骑车回到家中后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再次回到了画室。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画有田建平眼睛的那幅画将其贴在墙上，沈翊后退几步看着贴满了画的墙壁，墙上的眼睛形态各异，透露出的情绪也各有不同，但在某种程度上这些眼睛主人的身份又是相同的。


    沈翊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回画板前，右手轻轻按压将画笔头部的细毛浸润在色彩斑斓的颜料中，下一秒画笔在洁白如雪的纸上滑动。


    画毕，沈翊放下画笔，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了几口随即离开了画室。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不偏不倚地落在已经完成的油画上。


    油画的左侧是一个身材的丰腴的女孩，右侧则是一面镜子，女孩看着镜子，镜子里映出的女孩一身白衣至纯至洁，恍若童话中的天使正朝着镜子外的女孩微笑。


    油画并未署名，唯有右下角留下了五个娟秀的小字：镜中的天使。


    这一觉，沈翊难得睡得很沉。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绑在昏暗的画室里，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


    画室的墙壁上贴满了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人像，全都出自他手。


    然而下一秒，沈翊有些后背发凉，仿佛看见所有人像都变成了同一个人，此刻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而那个人的样子，是他脑海中千千万万人性犯罪基因碎片的重组。


    沈翊躺在床上眉头紧皱，额间的刘海被沁出的冷汗浸湿贴在额头上。


    下一秒沈翊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坐起身来平复心绪，发现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整。


    由于今日不用去警局，沈翊洗完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便回到画室，此时电话却突然响了。